第3章

我趴在床邊給太子講完小畫本,輕輕扇著扇子哄他睡了。


 


順帝靜悄悄來到太子身邊,憐愛地撫摸太子額頭。


 


「難為你如此操心。」


 


「都是臣妾該做的。」


 


屋內放了幾大缸冰水,卻還擋不住夏日燥熱的風。


 


我和順帝都沒有睡。


 


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朕準備半月後帶你去和小淵子去行宮避暑,這些時日你就準備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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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避暑,我還是有些盼頭的。


 


當繼後兩年了,這還是順帝第一次要帶我出去。


 


「不如帶後宮女眷同去?」我提議道。


 


順帝眉眼帶笑:「行行行,就把你那些牌搭子都帶上。」


 


片刻後,又道:「罷了,多年未去行宮了,讓三品以上大員及家眷都來吧。」


 


人多,是非多。


 


出去一趟勞民傷財。


 


順帝勤勉簡樸,能做出這樣的決策實屬不易。


 


況且我也有種預感,這次行宮避暑。


 


太子一事肯定會有突破。


 


09


 


不知別人如何,一直到出發去行宮那日。


 


我都是在激動和向往中度過的。


 


黃麾仗迎頭開道,禁衛軍保駕圍繞。


 


馬車一隊又一隊,一眼都望不到頭。


 


順帝知曉我想念家人,將太子帶去了御轎。


 


讓我和裴夫人還有嫡姐能闲話家常。


 


我和嫡姐之間一直不溫不火。


 


遙想當年我進宮時,一向驕矜的她扭捏拉著我,朝我小聲道歉。


 


她其實本性不壞,隻是被嬌寵得有些高傲。


 


要說對我有哪些實質性傷害,倒也沒有。


 


依照規矩,皇後一月可會見女眷一次。


 


嫡姐對我心存愧疚,月月都跟著裴夫人進宮看望,


 


隻是宮裡人多眼雜,說話到底存了顧忌。


 


且每次隻能待一個時辰。


 


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走。


 


去行宮的路程有兩日,這下我可以和她們好好說說話。


 


「不是母親勸你,女人家還是得有個孩子傍身,哪怕是個女兒呢。」


 


我知曉作為一個母親的良苦用心。


 


又如何能對她說,我既沒有和順帝圓房過。


 


也早就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我低頭不說話。


 


嫡姐倒是察覺出來了,撒嬌搖搖裴夫人的袖子:「母親,你別隻顧著跟妹妹說話呀,我這個大活人還在你跟前呢。」


 


裴夫人側過身,寵溺點了點嫡姐額頭:「就你慣會爭寵,也虧你妹妹讓著你。」


 


趁裴夫人不注意,嫡姐朝我揚起下巴。


 


仿佛在說:看吧,母親最喜歡的還是我。


 


我朝她粲然一笑:「母親,大姐姐隻長我半歲,如今可有相看好的人家?若是沒有,我這裡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


 


裴夫人一聽這話,和煦的臉上頓時遍布愁雲。


 


「這不省心的孽子,可把我和你父親愁壞了,偏你父親還向著她,說什麼女兒越養越精貴。」


 


「父女倆沒一個省心的。」


 


裴夫人作勢在大姐姐腰間擰了一把。


 


「這個家裡,還是宜兒最讓為娘省心。」


 


嫡姐看我的眼神變成了哀求。


 


眼神在說:別說了,住嘴。


 


這下,輪到我揚起下巴對著她。


 


10


 


兩天後終於到了行宮。


 


雖說我什麼都沒幹,也感覺有些乏累。


 


索性行宮早就被收拾妥當。


 


一應物品自有婢女們歸置。


 


順帝吩咐所有人先好好休息一天,明日再去行宮裡的蓬萊湖邊賞歌舞。


 


第二日我早早起來開始梳妝,


 


等到了蓬萊湖時,大臣宗婦都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我和順帝自然是壓臺出場。


 


「小妮子還挺喜歡塗脂抹粉,讓朕好等。」


 


我笑道:「也不能讓皇上丟了臉面不是。」


 


帝後歸座,眾人高呼千歲萬歲。


 


接下來便是飲酒作詩,歌舞助興。


 


容顏姣好的侍女端著一道道珍馐魚貫而入。


 


順帝興致頗高,舉著酒杯挨個跟臣子們喝。


 


喝的有點高了,大手一揮下令明日去行宮後的獵場賽馬。


 


熱熱的天,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賽的。


 


偏順帝又朗聲道:「皇後是天下女子的典範,明日率領宗婦們也來騎兩圈。」


 


當這麼多人的面我沒敢說。


 


君子六藝裡,我的騎射是最爛的。


 


隔得遠遠的,我都看到嫡姐在朝我挑釁。


 


行了行了知道了。


 


你騎射技藝好行了吧。


 


11


 


沈昭儀不會騎馬,沒出席賽馬會。


 


我派了丹春前去探望虛實,也好讓我放心。


 


賢妃自然就和王貴嫔一組了。


 


我原想跟著她們,可賢妃說她們年齡大了,能騎在馬背上溜溜彎已經很不錯了。


 


「娘娘風華正茂,總歸出來散心,找適齡貴女們陪您一道玩兒吧。」


 


我想想也是。


 


向順帝求了恩典,讓嫡姐和我在一道。


 


順帝騎在馬背上,黃旗獵獵,頗有些意氣風發。


 


旁邊太子也坐的小馬駒,氣宇軒昂。


 


跟順帝在一起,料想不會有什麼問題。


 


女子這邊自然是我帶頭。


 


長久沒騎馬,我還不敢跑太快。


 


嫡姐馬鞭一抽:「磨蹭什麼,快些進山,你自己不爭氣,我可要討一個好彩頭的。」


 


進山後,本來燥熱的天氣瞬間陰涼下來。


 


茂密高大的樹木頂著太陽,隻餘屢屢微光滲透。


 


剛開始還能碰到些相熟的人。


 


可隨著快慢和不同的路徑選擇,越往裡走,見到的人越少。


 


這是皇家行宮,自然不會有野獸毒蛇這些駭人的動物。


 


剛開始我還有些禁錮,騎著騎著便不害怕了。


 


行至山中央,有一汪清澈泉水自山間潺潺流下。


 


我和嫡姐閃身下馬,捧起清泉連喝三口。


 


世家貴女,這樣恣意的時日不多。


 


山路開始陡峭,我倆晃著馬兒開始慢慢悠悠。


 


我問嫡姐,什麼時候給我找個姐夫。


 


「你管好你自己,你和皇上啥時候生個....」


 


嫡姐自知說錯話,撇過頭轉移話題:「你還記得薛楊嗎?」


 


「薛楊...」


 


「是鐵衣侯世子,薛楊?」


 


嫡姐點點頭,一向驕矜的臉上突然露出羞澀。


 


「他很好。」


 


我頓時來了興趣:「快快,告訴我,你和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嫡姐羞紅了臉,剛要開口說。


 


卻聽見空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和她瞬間驚覺,對視一眼,揮動馬鞭狂奔。


 


馬兒吃痛,行得飛快。


 


隻覺狂風呼嘯,周圍景物順便變化。


 


身後傳來咻咻響動。


 


「壓低身子!」我吼道。


 


「用得著你說!」


 


馬兒不知狂奔了多久,身後終於平靜。


 


定眼一看,原來快要出山了。


 


不愧是皇家馬場精心訓練出的馬兒,連出山的路都記得清清楚楚。


 


「快要出去了,我們加把勁。」


 


「我騎得有些累,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這次我沒有忍讓,斥道:「什麼時候了你還耍大小姐脾氣,快跟我走。」


 


我轉身就要揮馬鞭,嫡姐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撞進我眼簾。


 


她嘴裡嗫嗫還想說什麼,卻因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我一把扶住她。


 


這才看到她的背部不知何時多了幾枚飛鏢。


 


周圍流出黑濃的血水,幾乎要將整個背部染透。


 


「大姐姐,醒醒,你別嚇我啊。」


 


我捧起嫡姐的臉,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試圖讓她清醒。


 


「別睡啊,別睡,起來,我帶你回去。」


 


我將騎上嫡姐的馬,將她放在我身前。


 


「別睡,我打你了啊,你不是最在乎你的臉嗎,我把你的臉打成豬頭,讓你變成第一醜女。」


 


「別..別叫喚了...」嫡姐虛弱的聲音傳來。


 


我心裡一喜,加快進度出山。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一直在跟她說話。


 


從童年她怎麼對我冷漠,還有我對她的一些怨懟。


 


「你對我有怨,焉知我對你沒有,別看我平時腼腆,其實我很記仇呢。」


 


「現在我當皇後了,你不討好我,以後我可不讓你家薛楊繼承爵位。」


 


「哈哈,怕了吧。」


 


「你快說兩句好話,哄哄我,咱們自家姐妹我肯定會心軟的。」


 


「別睡啊,你要是再睡著我就繼續打你。」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我現在是皇後,連父親母親都得聽我的。」


 


嫡姐幹笑兩聲:「好……我不睡。」


 


「對了,你快跟我說說薛楊,是不是從前書院裡那個大胖子,我對他有印象,他長得感覺不是很好看啊?你啥眼光?」


 


「胡...胡說,他最英俊了。」


 


「行行行,英俊,你看上的人都英俊,行了吧。」


 


行宮在前,眼看奴僕們爭相跑來,我將嫡姐摟在懷裡,讓她的頭抵在我肩。


 


「裴宜,我還你了嗎?」


 


我將她的碎發掃到耳後:「我們回來了,想還我什麼以後再說,來日方長。」


 


夕陽落下,映照在嫡姐眉眼發梢。


 


她用盡此生最溫柔的語氣對我說:


 


「裴宜,我還你了哦……」


 


12


 


嫡姐下葬那日,雨很大。


 


順帝準我回裴府祭奠。


 


裴夫人暈厥未醒,隻餘裴相強撐著招呼眾人。


 


她就那麼靜靜躺在棺材裡,眉眼如初。


 


少了些冷傲,多了幾分柔靜。


 


你說你,怎麼就堅持不到太醫來呢。


 


你不是最討厭我了嗎?


 


那日怎麼不讓我的馬走到後面。


 


這樣受傷的人就是我了。


 


況且,這場刺S本就是衝著我來的呀。


 


裴霜,你真傻。


 


竟然還問我:還我了嗎?


 


你倒是還了。


 


往後的日子,我們永遠扯不平了。


 


你真壞啊!


 


對了,來的時候我看到府外有一個男人站著淋雨。


 


眉眼有些熟悉。


 


這不會就是從前那個小胖墩薛楊吧?


 


天哪,他現在竟然長得如此英俊。


 


你眼光不賴嘛!


 


還有,薛楊昨日給順帝遞了折子,要去北疆戍邊。


 


順帝也準了。


 


近年來北疆一直不安穩,你可得保佑他啊。


 


當然,他要是再娶妻生子了你就別保佑了。


 


愛咋咋地吧,反正這人我也看不上。


 


配不上你就是說。


 


行了,你睡吧。


 


傷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的。


 


咱也讓你看看,我這皇後當得可不窩囊!


 


臨走時,那名男子還在雨中站著。


 


我掀開簾子對他說:「去上炷香吧,她會喜歡的。」


 


13


 


我沒有回紫霞宮,直接去了翊坤宮。


 


那是賢妃的住處。


 


進去時,賢妃正在與自己對弈。


 


見我來了,並不吃驚。


 


「外面雨大,娘娘快坐下喝口茶吧。」


 


茶的溫度剛好,是我最喜歡的雨前龍井。


 


我一口抿進,放下茶杯。


 


「為什麼?」


 


賢妃沒有回答我,盯著棋盤落下一枚黑子。


 


「懷州大都督有一嫡女,名叫馮苓珍,得先帝喜愛,賜婚於太子為妻。」


 


「馮家女滿心歡喜繡著嫁衣,隻待太子從江南巡察回來就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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