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愧是江南水鄉養育出的女子,這副淚眼盈盈的模樣,果真是我見猶憐。


 


我隻問了她兩個問題:


 


「你既知我身份尊貴,那你覺得我會戴別人用過的首飾?


 


「既是賠罪,為何不大方遞帖登門?我記得這賞荷宴你並不在邀請之列。」


 


「我……我……」


 


杜菱煙支吾著答不出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忽然身子一軟,昏倒了過去。


 


6


 


沈芳白見杜菱煙暈倒,頓時失了鎮定,就要衝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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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吩咐:「杜夫人無意落水,你們送她去客房,請府醫過來瞧。」


 


沈芳白動作頓住。


 


我往湖面看過去,賓客們離得雖遠,但到底還沒離開。


 


人多眼雜,流言易生。


 


我平靜地看著他:「夫君是想讓滿城權貴都知道你與一名戲子糾纏不清,讓大家都來看侯府的笑話嗎?」


 


「是我考慮不周,」沈芳白愧疚地看著我,對管家道,「按夫人說的做。」


 


家丁們抬著杜菱煙離開,沈芳白握住我的手,心疼地道:「手怎麼這麼冰,我陪你更衣。」


 


我冷淡地抽回手:「有流雲陪我就可以了。」


 


沈芳白卻猛地打橫抱起我,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我走回臥房:


 


「我自己的夫人,要別人陪做什麼?」


 


……


 


傍晚,下人來傳杜菱煙醒了。


 


沈芳白在前廳送客,我站在庭院,撫摸許久沒碰過的長槍。


 


流雲在一旁替我抱不平:


 


「小姐,那賤人明擺著是來離間你們夫妻感情的,讓卑職幫你去料理了她。」


 


我笑笑,捏她皺巴巴的小臉:


 


「若能輕易被離間,這感情也沒什麼可珍惜的。


 


「不過,我的確該去會會她。」


 


我來到客房門外。


 


杜菱煙正柔弱地撐起身子,問一旁的丫鬟:


 


「沈大哥怎麼還沒來看我,是不是夫人攔著,不讓他來?


 


「你,再去幫我催催。」


 


「他不會來見你。」我邁進門檻,示意丫鬟放下藥碗。


 


杜菱煙一見到我,頓時褪下那副病恹恹的模樣,挑著眉道:


 


「今日這禮,夫人可還滿意?」


 


她視線落在我未幹的發梢,笑了:


 


「看來夫人在沈郎心中,也不過如此。


 


「夫人覺得,你爭得過我們近十年的感情?」


 


我將藥碗遞給她,淡淡地道:「我不會爭,更不會要爭來的男人。」


 


杜菱煙愣了。


 


我看著她:


 


「杜姑娘,你雖非出身名門,但好歹是書香世家的小姐,何必無名無分委身一個男子?


 


「心悅一人是我們的不幸,但同為女子,我不想為難你。若我給你一筆錢財,讓你此生無憂,或是為你尋一門好親事風光出嫁,你可願意?」


 


杜菱煙忽然笑了:


 


「不如反過來,夫人將這正室的位置讓給我,我給你一筆錢財,你願意嗎?」


 


杜菱煙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我與沈郎相識於微末,是我陪他挨過寂寂無聞。你不過仗著出身高貴,就輕易搶走本屬於我的風光,憑什麼讓我退讓?」


 


我難以置信地笑了出來:「你以為是你讓沈芳白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你覺得他沒有娶我,就會娶你?」


 


「夫人不也是看中他刑部侍郎的身份,才肯下嫁嗎?」


 


我冷笑:「既是如此,祝姑娘早日達成心願。」


 


我不願與她多費口舌,臨到門口時沒忍住停下腳步。


 


「有一句話你說錯了,蓮花最大的品性並非柔美。


 


「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杜姑娘,你我之間,究竟是誰配不上它?」


 


7


 


那天的賞荷宴我因落水受寒沒再出席。


 


之後的幾天,沈芳白變著法子討好我,哄我開心。


 


可我隻覺心亂如麻,在院子裡一遍遍地揮舞纓槍。


 


沈芳白走了進來,我手上動作不停,任由槍尖直直抵在他咽喉。


 


有一瞬,我真想一槍刺過去,狠狠地懲罰這個三心二意的薄情郎。


 


沈芳白不退不讓,從背後遞出一根糖葫蘆。


 


我又在片刻間泄了氣,滿腔憤懑猶如打在一團棉花上。


 


「消氣了?」


 


沈芳白理了理我耳邊碎發:


 


「沒消氣的話,再讓你打一頓?


 


「杜姑娘我已安置在鄉下的莊子裡,她不會再來擾你。


 


「明日陪你去騎馬散心,好不好?


 


「阿箏,今晚我可以不睡書房了嗎?」


 


……


 


第二日傍晚,從京郊回來的路上下起了雨。


 


馬車停在府門外時,我聽到家丁勸阻的聲音。


 


「杜姑娘,你還是回去吧,侯爺不會見你的。」


 


我側頭看過去,沈芳白心虛地避開視線,神情有些尷尬。


 


「雨這麼大,杜姑娘別淋壞了身子……當心!」


 


管家話音剛落地,沈芳白已經從馬車中衝了出去,冷漠地斥道:


 


「不是讓你好好在莊子裡待著,誰準你擅自來侯府的?」


 


外面突然靜了,我掀開車簾。


 


隻見杜菱煙渾身上下被淋得湿透,懷中抱著一個約莫三歲的孩童。


 


那孩童面色青白,在暴雨中奄奄一息。


 


「沈大哥,菱煙知道不該再來打擾你。隻是冀兒……冀兒他高燒不退,一直吵著要見你。


 


「菱煙失去沈大哥,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冀兒如今就是我的一切,求你……救救他。」


 


她纖細的身子如篩糠般抖著,說著就要跪下來。


 


可或許是因為在冰冷的雨中淋了太久,她渾身僵硬,眼看就要和孩子一起倒下。


 


沈芳白急忙上前,將杜菱煙和孩子一同抱進懷中,語氣是抑制不住的心疼:「冀兒病了,為何不託人告訴我,何苦帶著孩子顛簸受罪?」


 


「菱煙不想給沈大哥再添麻煩……」


 


杜菱煙低泣著靠在沈芳白肩頭,欲言又止。


 


懷中孩童睜開眼睛,虛弱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不要翼兒和娘親了嗎?翼兒會乖,會聽話……求爹爹,不要拋棄我和娘親好不好?」


 


閃電劃過,天空中悶雷陣陣。


 


我靜靜看著大雨中相互依偎的一家三口。


 


出乎意料的,內心是前所未有地平靜。


 


仿佛這些日子裡所有的紛亂、糾結,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的確認。


 


舍棄一塊有了裂痕的寶玉,的確令人兩難。


 


可若看清那隻是塊平平無奇的頑石……


 


我緩緩放下車簾,吩咐流雲:「調頭,回郡主府。」


 


8


 


這一夜,我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可是伴著雨聲,躺在溫暖熟悉的床榻,我竟睡得格外香甜。


 


如果不是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的話。


 


「郡主吩咐過,誰來都不見,還請不要為難小的。」


 


「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當朝刑部侍郎,你們的郡馬爺,還不讓開?」


 


「這……」


 


守在院子外的家丁拿不定主意。


 


「很快就不是了,」我披衣掀開門,吩咐家丁,「放他們進來吧。」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初秋的清晨泛著絲絲縷縷的涼。


 


沈芳白還穿著那件素色袍子,在雨水中浸泡了一夜,看起來斑駁褶皺。


 


向來優雅從容的玉面探花郎,竟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他急切向我走了兩步:「阿箏,你方才的話是何意?什麼叫,很快就不是了?」


 


「意思就是,」我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和離吧,沈公子。」


 


風將沈芳白的發絲吹了起來,他渾濁的雙眼爬滿血絲,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是因為那個孩子?阿箏,我連夜找你便是為了同你解釋,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那孩子隻是杜姑娘兄長的遺腹子。」


 


「哦,」我有些意外,「可,那又如何?」


 


「我與杜姑娘之間是清白的,阿箏,我……從未背叛過你。」


 


「那又如何?」


 


似乎沒料到我是這樣的反應,沈芳白怔了下:


 


「那……既然誤會解除,夫人便同我回家吧,和離這樣傷人的話,莫要再提。」


 


我搖頭,一點一點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沈芳白,我要和離,並非為了別的。隻是因為,同你在一起,我不快樂了。


 


「你與舊愛藕斷絲連,屢屢縱容她當面挑釁於我。明知她的出現會令我不快,卻總是事後才道歉補救,作出的承諾從未兌現。


 


「所以,我不痛快了。


 


「我不痛快,所以不想要你了,你既心系於她,我便把你送給她。」


 


沈芳白面上劃過慌亂,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何曾心系於她,隻不過是可憐她家道中落,孤苦無依。」


 


「是嗎,」我淡淡地笑了,「就算你看不出她的低劣手段,你可憐同情她到這個地步,我也決定不要你了。」


 


「我衛箏,十五歲從軍,十八歲拜雲麾將軍,二十歲嫁你為妻,從不比別的夫人遜色半分。進可保家衛國,退可執掌中饋。愛一人,便毫無保留,傾盡所有,自認值得這世間最美好的感情。憑什麼要忍受一個棄我於不顧,成日心疼別的女人的男人?


 


「或許的確如你所說,你同她之間未發生什麼。可縱然你的身子仍然幹淨,你的心已經髒了。而我,不要一個髒了的男人。」


 


沈芳白斂起笑容,似乎被我的話激怒:「所以,夫人是鐵了心要和離,若我不同意呢?」


 


我冷嗤一聲,掀起眼皮看他:「今日,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和離,要麼……喪偶。」


 


見他愣住,我勾唇笑笑:「別誤會,我指的是,我喪偶。」


 


庭院的風都似凝滯。


 


沈芳白與我對視良久,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長,令人脊背發涼。


 


「阿箏武藝高強,取我性命,自然不在話下。看來,你早已有了和離的想法,派流雲去宮中遞帖子,就是為了這事吧。」


 


「流雲,」我面色大變,「你見過她了,你把她怎麼樣了?」


 


9


 


我最終還是被沈芳白「請」回了府中。


 


流雲是我從前在軍中的參將,武藝不俗。


 


可雙拳難敵四手,她被沈芳白囚了起來。


 


聽到這話的瞬間,我終於忍無可忍,狠狠一拳揍在他臉上。


 


我原以為他隻是寡意薄情,沒想到他竟如此卑劣無恥。


 


門開了,沈芳白端著一個藥碗進來。


 


視線掠過妝臺,看到被我震怒下折斷的蓮花釵,微愣了下,旋即不在意地笑笑。


 


「阿箏不喜歡,丟了便是,我再為你尋更別致的。


 


「我今日已向朝中告了假,這些日子都留在府中陪你。


 


「我想過了,咱們將冀兒認作義子,養在你膝下,便再不擔心杜姑娘以孩子為由打攪你了,好不好?」


 


「……」


 


我隻是冷漠地看著他:「怎樣才肯放了流雲?」


 


沈芳白輕輕攪動手中湯匙,笑得苦澀:「放了她,我怕你會毫不猶豫離我而去。喝下這碗軟筋散,我便告訴你她的下落。」


 


我接過藥碗,毫不猶豫一飲而盡,審視地盯著他。


 


「放心,她被我安置在刑部,不會有人苛待她。」


 


沈芳白忽然從背後擁住我,耳鬢廝磨:


 


「阿箏,我們要個孩子吧。


 


「有了孩子,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


 


10


 


我也被軟禁了起來。


 


沈芳白給我下的藥量十分考究,不會影響我日常活動。


 


卻讓我無法提氣運功,甚至連槍都舉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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