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要過來找我,我卻跑了。


我發現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如果不是小白在身邊,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


?


XX22 年 7 月 18 日


腹痛,失眠。


吃飯又吐了。


?


XX22 年 7 月 22 日


放在房間裡的剪刀沾了血。


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臂破了一個口子。


趕緊包扎好了。


?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準備明天去醫院開點安眠藥。


XX22 年 7 月 26 日


腹痛,嘔血。

Advertisement


吃完飯會變得更痛。


我不想進食了。


?


XX22 年 7 月 30 日


躺在床上差點痛暈過去。


意識回來時看見小白在床邊舔我的手。


我順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


拿了手機想刷一下朋友圈。


打開就見宋逸去了海邊。


九宮格的風景很漂亮。


在最後一張,我看見了林嫵的一隻手。


上面還帶著我們的婚戒。


?


XX22 年 8 月 1 日


痛。


?


XX22 年 8 月 5 日


去醫院開了止痛藥。


?


XX22 年 8 月 15 日


我見了宋逸。


他好漂亮。


我已經很久沒照鏡子了。


我知道自己現在變得很醜了。


?


XX22 年 8 月 20 日


安眠藥,好像開始失效了。


醫生勸我住院算了。


她說越到後期會越痛苦。


我拒絕了。


本來也沒打算活到最後。


?


XX22 年 8 月 25 日


……


原本的字被黑線劃去了。


又新添兩句:


周晨死在了這一天。


可是小白救了他。


25


XX22 年 8 月 25 日。


我本來應該死在這一天的,可是小白不讓。


它一直叫,一直叫,好吵。


吵得我睡不著。


吵得我心裡煩。


吵得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用最後一點意識,撥通了 120。


?


幾個小時之後我就醒過來了,手臂上還掛著水。


床前站著一個護士。


「小白呢?」


他有片刻愣神:「小白是……?」


我撐著床沿,想要坐起來,身體還有不聽使喚。


護士扶了我一把。


「我要回家。」


「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還不能……」


「我要回家。」


我垂下眼。


固執又不講理地重復了一遍。


這裡沒有小白。


我要去找小白。


26


我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手機裡還有林嫵發來的消息。


我沒有看,直接把她拉黑了。


?


門一打開。


米白的小狗立馬撲進我的懷裡。


小白在我懷裡一直叫,一直蹭,又一直舔我。


我抱著它,眼淚忽然就落下來了。


所有壓抑的情緒爆發,像洪水猛獸,我抱著它坐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哭了好久。


哭到眼睛都腫了。


最後我把臉埋在它身上,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


「小白。」


「我們走吧。」


我想去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隻有我和小白。


還有愛。


?


懷裡的小白不知道聽沒聽懂我的話。


隻是用它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我,然後慢慢地,仔仔細細地,蹭掉了我臉上所有的眼淚。


世上無人愛我。


但小狗會。


小狗會一直愛著帶它回家的那個人。


小白會一直愛周晨。


27


我連夜趕去了一座海島,在療養院裡住了下來。


海島的生活,和我期待的一樣美好。


白天陪著小白在沙灘上玩,和鎮上的人聊天,晚上就在海邊散步。


我很喜歡海。


一望無際的波濤和帶著鹹味的海風。


隻要看著大海,心情就能莫名其妙地平靜下來。


?


我僱了一個護工,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漂亮又能幹。


幫了幾天忙之後,我告訴她後面可能會更辛苦一點。


她瞧著我咳出了鮮血,問我是什麼病。


「胰腺癌。」


我隨手將擦血的紙丟掉,回復她。


趙一一卻一下紅了眼眶。


我有些慌了神,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女孩子看著我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晨哥,你才二十多歲。」


她的眼淚落在我的手上,灼得我手發燙。


「為什麼,會得這種病啊?」


我其實並不傷心的。


因為習慣了。


可是當她小心翼翼地握著我的手,哽咽著問我:「很痛吧?」的時候。


我還是掉眼淚了。


病痛早就已經將我折磨得不成樣子。


從我睜眼,疼痛也與我一同醒來。


然後如影隨形。


我吃不下飯。


所有那些曾經的美味在我看來,都如同嚼蠟。


我不敢吃飯。


因為吃完會更痛。


痛苦不僅僅是生理方面的。


失眠導致的神經衰弱,無人傾訴,我隻能自己日復一日地咀嚼著這些痛苦。


陪在我身邊的隻有小白。


小狗不會說話。


隻是在我難受的時候圍在我身邊打轉,急得叫喚。


我抱著它的時候,它就不叫了。


隻是安靜地舔我的手。


?


「很痛。」


我告訴她。


這句話像訴苦,又像撒嬌。


本來應該說給愛你的人聽。


可我找不到人說。


我不能和爸爸說,因為他的女兒隻有宋逸。


我不能和媽媽說,因為媽媽已經是別人的媽媽了。


我也不能和林嫵說,因為她在為宋逸謀劃著未來。


到最後,我卻說給了一個還不太熟悉的人。


28


我沒有再去醫院治療,治療隻不過是讓自己再苟延殘喘,將痛苦的日子再拉長。


我靠著止痛藥和安眠藥過活。


一天天消瘦。


偶爾照鏡子,裡面的人皮膚棕黃,面容枯瘦,完全看不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


好醜。


我想。


生命如迅速枯萎的花。


我開始走不動了。


趙一一每天推著我出去曬曬太陽,看著小白在草坪上玩。


偶爾我也讓他推著我去海邊轉轉,吹吹海風。


小白不嫌我醜,還總想親我。


但我不讓它親了。


?


趙一一不問我病情了,隻是和我聊天,聊我以前,聊她以前,聊八卦,什麼都聊。


某天她收拾東西看見我壓在抽屜的婚戒,驚呼著問我:「晨哥,你結婚了啊?」


「對啊。」


「那你的老婆……」


他說到一半又噤聲,似是察覺什麼。


我隻是笑了笑:「她不知道。」


不知道我生病了。


也不知道我偷偷跑來了這裡。


「你們離婚了?」


趙一一一時嘴快,說完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


「沒有。」


「那她為什麼……?」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話,岔開話題。


29


海島上的日子過得很快。


快樂的生活都是很短暫的。


我開始撐不住了。


止痛藥失去了作用。


疼痛已經到了一種無法忍受的地步,我吃不下任何東西。


我在房間裡藏了一把刀。


有時候刀已經放在手腕上了,可是看著屋子裡熟睡的小白。


我又放下了。


活著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一種痛苦。


?


我很少出門了。


可躺著也疼。


趙一一就來和我聊天,講到鎮上的八卦。


他鄰居家女兒和男朋友鬧分手,每天晚上都在吵架。


後來女生在家裡割腕鬧自殺,逼著男朋友不肯分手。


胡攪蠻纏,歇斯底裡。


在醫院鬧了好大一通。


趙一一有些唏噓:「場面堪稱恐怖,怎麼會有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愛情?」


因為曾經愛得太深了。


後來就變成了執念。


才會耿耿於懷,歇斯底裡。


我望著他笑:「我以前也像他。」


因為這輩子沒有被人愛過,才會一直渴望愛。


趙一一一副驚掉下巴的表情:「沒看出來,晨哥這麼溫柔。」


因為我有小白了。


「多去勸勸他吧,一一。」


最後總要看開的,她還有機會,及時止損,還能夠重新開始。


可我沒有了。


30


我真的撐不住了。


31


我讓趙一一推我去散了步。


晚間海邊人已經不多了。


我們走走停停。


路上很安靜。


小白也沒有叫。


他推我回房的時候,小白跟著擠了進來。


這幾天我已經不讓它進房間了。


它跑到我的床邊,想跳上來蹭我。


我讓趙一一把它抱走。


它不肯讓他抱,左躲右閃,又衝她龇牙咧嘴地叫,很兇很兇。


「小白。」


我喊了它一聲。


它又安靜下來,眼睛看著我,莫名委屈。


我看了趙一一一眼。


她把它抱起來帶走了。


門外它又叫了幾聲。


聲音漸遠。


我想起第一次見它。


它髒兮兮的。


瘦瘦的一個,看上去很可憐。


後來醫生說它身上全是毛病,還被人虐待過。


要是能早點遇見它就好了。


痛到意識渙散。


希望下輩子能夠早點帶小白回家。


讓它做一隻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小狗。


不用挨餓受凍,也不會被人虐待。


我也能——


早點愛自己。


?


後記


1


趙一一打開門的時候,院子外已經站了一個瘦高的人影。


是晨哥的老婆。


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身上落了一層霜,見到他時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


「趙小姐。」


「能麻煩你,帶我去他常去的地方看看嗎?」


趙一一沒有說話。

潛力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