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奕帶我去了一個娛樂會所。
我被迫在他旁邊坐下。
其他人看見我紛紛起哄。
「喲,這不是奕哥你的小跟班嗎?」
「原來乖乖女也會來這種地方啊?」
「筱筱姐,你還沒見過她吧?」
我順著聲源偏過頭,果然看見了坐在謝時奕另一側的江筱筱。
少女身形娉婷,此時笑意盈盈看著我。
8
第一次見江筱筱,是高考前的英語一模。
謝時奕考前急匆匆把我叫去醫務室。
我趕到時,透過窗戶看見江筱筱虛弱地靠在謝時奕懷裡。
她應該是發病了,此時難受地低聲嚶嚀。
謝時奕動作輕柔地揉著她的頭發,眉眼間溢滿溫情。
謝時奕讓我守在這兒,他去聯系江家父母。
「可是考場馬上就放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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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瀟,人命重要還是那破考試重要?」
我絞著手指,悶悶地說:「你可以讓老師來。」
謝時奕氣笑了:「不聽我話了是嗎?那你爸明天就可以卷鋪蓋走人了。」
我是單親家庭,爸爸就靠在謝家當司機這一份工養活全家老小。
「別,我守在這兒就是了,別解僱我爸。」
他的身形一滯,似是沒想到一向倔脾氣的我會這麼快妥協。
再次開口時,他放緩了聲音:「我馬上就回來,不會耽誤你考試的。」
醫務室的門打開又輕輕合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的耐心也逐漸耗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憂愁和憤懑。
最後我掐著點趕上了那場考試,但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一模出分後,我的總排名小幅度下跌。
班主任約我談話,她指著我的成績欄,細聲細語問:「以你的能力,可以考得更好,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我有些不是滋味,好像除了謝時奕和與他相關的人,其他人都在認可我。
在謝時奕面前,我總會不自覺地貶低自己。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而我隻是卑微的一粒塵埃,滄海裡的一粟。
久而久之,這種想法已經根深蒂固。
可我為什麼要一味迎合謝時奕呢?
我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9
「隻聽說過這號人物,從沒見過呢。
「梁瀟,你好。」
大概是病情得到了緩解,但沒徹底康復的緣故,她的臉上毫無血色。
下一秒她伸出手,盈盈如玉的手指在迷離的燈光下更顯讓人憐愛的破碎感。
我僵硬地與之回握。
謝時奕保持沉默,大概是還未從剛剛的幹架裡回過神來。
他抑制住急促的呼吸,抿了一口酒。
氣氛一下凝固起來。
「哎呀,怎麼就冷場了?有新成員加入,我們更要活躍起來。」
說話的人叫季然,他與謝時奕和江筱筱一起長大。
但謝時奕不怎麼待見他,與他隻是點頭之交。
高考後,學校組織我們返校參加志願填報咨詢座談會。
會議結束時已經快到晚飯時間,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被困在會議廳的屋檐下,邊望著朦朧的雨幕邊發呆。
其實我提前查了天氣預報,帶了傘。
發現謝時奕沒帶傘,我就把我自己的傘給了他。
可會議廳裡的人流量太大,我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梁瀟?」
我回頭,是季然。
「等謝時奕?」
我思索幾秒,點點頭。
季然輕笑:「跟我走吧,他在校門口等你。」
他的傘不大,我又要與他保持距離,所以半個身子暴露在雨中。
季然領著我走了一段路,他就這麼放任我淋雨,一言不發。
突然他的手環上我的腰,將我往他懷裡輕輕一帶:「靠近點兒,別淋湿了。」
動作太快,我來不及反應。
等我再與他分開時,謝時奕撐著一把大到可以裝下兩個人的黑傘佇立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盯著我們看。
10
季然提議:「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發牌之前,季然壞壞笑著:「我再問一遍,都玩得起吧?中途不能退出哦。」
我不明白謝時奕拉我來做什麼,我跟他們這些公子小姐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說著站起身:「你們玩,我先走了。」
脊背還沒挺直,謝時奕就按著我的肩膀壓下去。
骨節分明的手因為用了力,顯出淺淺的筋骨。
他幽潭一般漆黑的眼睛平靜無波,表情也是淡淡的:「陪我玩。」
莫名的壓迫感向我襲來。
我毫不畏懼,無聲與他對峙。
他突然笑了,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你別忘了我剛才和你說的話。
「那小子的命運就在你一念之間。」
我隻能妥協。
季然輕車熟路發牌。
玩了幾輪,王牌在其他人手裡流轉了一圈。
有人抱怨:「季然,你這怎麼發的牌?」
「就是啊,怎麼謝時奕他們幾個從來沒抽到過王牌?你可別偏心啊。」
季然一笑而過。
下一輪,兩張王牌分到我和江筱筱手上。
我沉默一會兒,說:「真心話。」
江筱筱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看著我極淺地勾了嘴角:「抱歉,可能有些冒犯。
「他們跟我說你喜歡時奕,是真的嗎?」
11
身子有一瞬間的停滯,手指攥得發白,我假裝平靜:「假的,開這種玩笑很無聊。」
話一落地,謝時奕輕嗤了一聲,眼尾冷冷地掃了我一眼。
接著一輪,王牌分到季然和謝時奕手上。
「肯定是真心話,不用問了。
「時奕,你這輩子做過最冒險的事是什麼?」
謝時奕蹙起好看的眉。
季然慵懶笑著:「時奕,幹嘛一副要殺人的表情,玩不起嗎?」
一人插話:「奕哥,你放心,我爸給你兜著底呢。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不就改個志願嗎?」
大腦嗡的一聲。
我仿佛被定在原地,嘴裡喃喃道:「什麼志願?」
「哦,招生系統開啟通道的最後一天,奕哥替別人改了志願。
「名字不記得了,考號最後幾位好像是……」
我聽見一串熟悉的數字,那一瞬間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呼吸頻率錯亂起來。
謝時奕不可能知道我的密碼。
我突然想起前陣子和爸爸的對話。
「上這麼頂尖的大學……」
頂尖的大學。
京大。
我什麼都想明白了。
酸澀的感覺從心髒一直蔓延到喉嚨,眼中打轉的淚水徑直砸了下來。
謝時奕沉默著用指腹擦去我臉上溫熱的淚痕。
這個始作俑者诓騙我爸,一起修改了我的高考志願。
即便是這樣,他還有臉坐在這兒替我擦眼淚。
我抄起酒桌上的高腳杯,將裡面的酒潑到他臉上。
我喉間艱澀,顫抖著聲線說:「謝時奕,我們玩完了。」
12
我登機飛去南大的前一晚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是謝時奕的好兄弟打來的。
「那個……梁瀟,你現在有時間嗎?
「奕哥喝醉了,正發酒瘋呢,誰也攔不住,他吵著要見你。」
我的嗓音淡漠下來:「不認識,以後別來騷擾我。」
那晚撞破謝時奕卑劣的手段後,我聯系了各方部門。
好在為時不晚,提供了幾樣信息,把志願改了回去。
謝家權勢滔天,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謝時奕日理萬機的父親親自上門替他兒子道歉,並提出補償我。
我搖搖頭婉拒,不想再和謝家牽扯上任何關系。
爸爸為此愧疚了一陣子,向我道歉,並辭去了在謝家的工作。
他說一家人要遷居,陪我一起去南方。
「工作可以再找,瀟瀟,你不要有負擔,專心讀書。」
入睡前,門鈴突然被瘋狂按響。
家裡其他人已經睡著了,我穿著睡衣打開門。
一副溫熱的身軀擁了上來,鋪天蓋地的酒味包裹住全身。
是謝時奕。
他喝醉了,臉埋在我頸邊亂蹭。
「你別走好不好,梁瀟,我求求你了……
「我知道是我做錯了,我想向你道歉的,可你不給我道歉的機會……
「你要怎樣才肯留下來,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我挪開他的頭,有些生氣:「謝時奕你松開我,我想去哪兒是我的自由,你無權幹涉。」
謝時奕斂下張揚的眉眼,他眼底一片赤紅,像一隻湿漉漉的小狗。
一身驕矜和傲骨的謝時奕也會這麼低聲下氣地求人。
曾經我拼命地想收集他臉上別樣的情緒,哪怕一絲的變化我也珍之若寶。
可現在我卻不在乎了,視之如敝帚。
我把他關在了門外,對他說出最後一句話:「謝時奕,你走吧,我得有自己的人生。」
13
「梁瀟,這是最終的項目策劃書,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研討室裡,其他組員都走完了,隻剩我和溫珣。
我在南大讀的是中文系,溫珣則主修法學系。
他鄉遇故知,我沒有斷絕和他的聯系。
平時一些科研競賽和實踐活動,隻要缺人,我都會喊他來湊數。
說是湊數,他做的工作可不比我這個組長做得少。
這次參加的是一個文科創新實踐大賽,我們組成功入圍決賽,接下來需要參加一個答辯。
我又將策劃書從頭到尾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和他一起出了研討室。
「今天是情人節,梁小姐有什麼安排嗎?」
我扶額:「你又來了。」
去年情人節,溫珣向我告白。
我至今無法形容當時震撼的心情,他在我心裡隻是一個知心好友。
我笑著婉拒。
溫珣不死心地追問:「我能問問原因嗎?」
我思索片刻,一臉認真:「我小時候找道士算過一卦,他說我隻能和第二個結婚的人相伴餘生。」
溫珣愣了一下,失笑道:「好吧,梁小姐,那我就等著和你二婚。」
我那時候隻把他這番話當作一個搪塞的玩笑,完全沒想過一年後的今天他又向我告白一次。
溫珣見我左右為難,暫時放下了執念:「好了,我就是說著玩玩的,這麼說你會舒心一點嗎?」
我與他聊了一路,快到宿舍樓時,他突然話鋒一轉:「下周的答辯賽,謝時奕也在。」
我茫然了片刻,問:「他不是在國外嗎?」
「你這個組長是怎麼當的?」溫珣笑著搖頭,「簡而言之,能有這次的競賽,謝家公司在幕後做推手。」
14
科研項目的答辯賽如約而至。
地點設置在學校辦公樓的一間大型會議室內。
我與其他小組成員提前十分鍾到場。
剛進門,一道灼熱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
我似有所覺地撩眼尋找沒來由的視線來源。
目光盡頭,謝時奕坐在會議室裡。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定定地看著我,難掩眼底的倔強情緒。
歲月消磨了少年曾經懷有的青澀張揚,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穩重的氣質。
我眼裡毫無情緒,堪堪對視了幾秒就挪開視線。
之後的答辯,進展很順利。
我們團隊準備的材料充分全面,分析話術也條理清晰。
坐在臺下的導師簡單提了幾個問題,我一一回過,滴水不漏。
離開時,一行人鴉雀無聲,待走出辦公樓,其他成員立馬打開了話匣子。
「緊張死我了緊張死我了!」
溫珣和他們打著趣:「又不是你上去答辯,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梁學姐,小弟膜拜你,你都不知道,你剛才在上面答辯的時候,有幾個導師的嘴角都要揚上天了!」
我笑著正要回答,身後傳來一陣時輕時重的腳步聲。
「梁瀟!」
我回頭,見謝時奕喘著粗氣,無措地站在不遠處。
15
他說要和我聊聊。
我們辛辛苦苦做出的科研創新成果能不能得獎,說不定就是他謝家太子爺一句話的事。
造化弄人,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我得哄著他,如今在南大我也得哄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