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比屋裡那幾個腦子不清醒的玩意更早認識顧長川,隻是幾年前出了國,相聚得少了。


他們以前關系很好,我追在顧長川身後時也和他打過幾次交道。


顧長川那幾個兄弟瞧不起我、為難我,他卻從未如此,反而幾次為我解圍。


「別添亂了,長川和她的事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瞧不起她?如果我和鬱靜雲一樣的出身起點,我都不敢說自己會比她優秀。你們連我都比不過就別隨便發言了。」


「蛤蟆點評人類。」


婚禮前顧長川給他發了請帖,一直沒見到這個人我以為他不會來,沒想到現在趕到正好幫了我。


有人效勞我很感謝,任男人接過行李帶我上車。


身後顧長川匆匆追來:


「靜雲,我會調查清楚一切給你個答案,你一定等等我。」


我嗤笑一聲:


「真相與我無關,謝絕打擾。」


顧長川還要說的話在看到駕駛座的付明華後全都哽在喉間。


付明華禮貌點頭:


「長川,好久不見。本來是想參加你婚禮的,看來現在沒機會了。」


「靜雲我就先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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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川紅著眼眶看著我,一句話不敢再說。


9


我聽出付明華和顧長川說話語氣裡的火藥味。


但兵荒馬亂的一晚太累了,我沒力氣深究,報了地址後在副駕駛上昏睡過去。


夢裡,我回到剛來顧家見到顧長川的時候。


那時候我剛從大山裡出來,土裡土氣,怯懦地站在客廳,碰到了正下樓的顧長川。


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生,打扮得像電視裡的明星。


以至於隻一對視就紅了臉低下頭。


十來歲的我心裡惴惴不安,一邊想寄人籬下我是不是該討好下這家的少爺,一邊想他會不會嫌棄我,我普通話都還說不好。


想到村子裡在這個年齡十分惡劣的男生們,我甚至已經開始悲觀地預測未來可能被為難的生活。


但是都沒有,顧長川全程溫和有禮。


他主動和我打了招呼,沒笑話我的口音,體貼地教會我使用各種智能家電和手機。


後來轉學到二中,他更是早早放出話把我罩在羽翼下,讓我融入校園沒遇到一點阻礙,甚至因為他受到很多優待。


心動就是這麼簡單的事。


我把他當作最親近的家人、最無話不說的好友,以及最抑制不住心動的暗戀對象。


如果這場暗戀隻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也許就沒有後來多年糾纏。


怎麼會意識不到呢?


他控制不住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對視時閃躲又拉回的眼神;


他對我的縱容和獨一無二的特殊待遇,有事無事在我面前晃悠的刻意;


還有那些時刻通過我每一個表情解讀我情緒的關心。


就在我陷入曖昧期的甜蜜,以為兩人之間薄薄的窗戶紙隨時會捅破時,一切在高三戛然而止。


我通過了 A 大的自主招生考試,在招生老師提前了解我意願專業時,我說了管理學。


他不解又煩躁地來問我為什麼。


我以前和他聊過很多痴傻幼稚的話,包括說自己以後想學攝影,要去拍很多很多好看的風景。


他在這之後送我一隻相機,被我寶貝地藏好,舍不得用。


但我是山溝溝裡的女娃,是受顧奶奶資助才有機會走到首都來上學的學生。


母親是父親買來的,幸運的是早早跑了。


我因為成績優秀被老太太接回顧家,才徹底離開泥潭。


攝影對我來說很奢侈。


而當顧奶奶表明希望我以後能進公司幫她時,我沒法拒絕。


尤其老太太很看好我,為我請來很多大拿學習公司管理,又親自帶著我實踐。


對當時和老太太不合、任何一件事都要和她作對的話的顧長川來說,我的妥協似乎是一種背叛。


他煩透了老太太總想安排他的人生,連帶著反感顧氏的繼承權。


他不想要接手顧氏,而是要追求自己的夢想。


話不投機,道不同。


我們之間關系突然就冷了下來,周薇薇莫名出現在我們周邊。


再後來,我還再患得患失,他已經抽身而去,高考前一個月正式和周薇薇在一起。


我見證了他和周薇薇的盛大告白,兩個人在一起的甜蜜無間,還有後來顧奶奶棒打鴛鴦下他的執拗與堅定。


而我為了不打擾,一頭扎進學習和工作中,疲憊地麻痺自己。


我流著淚醒來,突然明白,其實這些年讓我對顧長川念念不忘的,隻有初見時的那一點好。


因為沒得到過多少愛,所以任何一點得到的都顯得彌足珍貴。


我獨自捧著一腔真心走在他身後很久,但這條路這麼難走,其實早該放棄。


那一點好,不值得我堅持這麼久。


「他那時候是真的喜歡周薇薇。」


我啞著嗓子突然開口,付明華自然地理解了我在說什麼。


他點頭,「我們都了解顧長川,如果沒有打動他,他不會回應周薇薇。」


我多年來的那點不甘突然釋然,終於承認我和顧長川就是錯過了。


不是每一份心動和曖昧都必須有個結果。


我早就應該往前看。


「那就祝他和周薇薇百年好合吧。」


10


這之後我難得獲得一段清闲的時光,不用工作,不用為情愛與得失煩惱。


心情從來沒有過的輕松。


我列了個清單,上面全是之前想做而又沒時間去做的事。


想嘗試的美食,想去打卡很久的網紅店,想看的話劇電影,想逛的展會……


這期間付明華成了我的飯搭子、遊玩搭子。


我遲疑地拒絕過兩次,他也不惱,隻是失落地說:


「我好久沒回國了,想國內逛逛都不知從何開始,朋友也都忙碌,約都約不到人。」


「本來是為了婚禮回國,但現在隻能每天在酒店待著,挺無聊的。」


我想起婚禮這點破事連累他回國白跑一趟瞬間愧疚,再也不好拒絕。


和他相處很舒服,看展時兩人眼光愛好很一致,任何話題都能聊到一起。


我們交流了很多,我說這些年工作中碰到的人和事,他說國外的見聞和對國家這幾年變化的驚嘆。


這幾天,我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聽從他的建議出國散散心。


他這些年在國外大學任教,為我引薦了一位攝影專業的導師,並幫我郵寄了作品集給對方。


我和導師通過郵件聊得很投緣。


如果申請成功,我也許能去英國進修,兜兜轉轉在 28 歲這年終於又走回年少追求的路上。


攝影是我三年前再次拿起來的,那時候我拿捏著破產後欠了債的周家,逼迫著周家親自送周薇薇出了國。


周家和顧家之間一筆爛賬,早期發家一起合作時兩家人恨不得認作幹親。


後來顧長川父母車禍去世,顧長川還小,退休的老太太拖著年老的身軀重新出山掌握大局。


這期間無數人盯著顧氏,集團多次遇到危機,周家鬣狗一樣躲在暗處跟著狠咬一口。


兩家至此就有了隔閡,不是利益分扯不開,早就鬧翻了。


這也是顧老太太始終不肯接納周薇薇的原因。


周家狼子野心,誰知道娶進來會不會招禍。


那時候周家家境還不錯,周薇薇心高氣傲,顧長川還在為了兩人的未來努力抗爭,她先一步退縮,兩人冷戰許久分了手。


等我大學畢業那年,顧奶奶身體不好,我憑能力接手她在集團大部分的事務。


顧奶奶動了心思,問我願不願意和顧長川訂婚。


我當時怔愣許久,想著顧長川和周薇薇分開這麼久也沒見復合,心裡還是起了希望。


我跟顧奶奶說:


「我要親自確認下顧長川願不願意後再給您答復。」


11


我緊張忐忑地找到他,想著之前沒有來得及開口說喜歡而錯過的那些遺憾,一遍遍給自己鼓氣。


我告訴自己無論結果如何總要勇敢一次,喜歡就要大聲告訴他。


顧長川當時冷眼打量我許久。


我在長久的沉默中尷尬得恨不得轉身就跑,就在我絕望地以為沒戲了時,他點了點頭。


「可以,反正選你的話,奶奶一定很滿意。」


我五味雜陳,高興又不高興,安慰自己起碼和顧長川的關系有了新的開始。


我想他也許隻是還對顧奶奶有氣,或是失戀還沒走出來。


既然我以前讓他心動過,就不是沒希望。


我對他再好點,總會打動他。


我和顧長川順利訂了婚。


後來,風水輪流轉,周家生意幾次遇挫,破產在即。


顧家雖沒落井下石但冷眼旁觀,吞了留下的市場份額。


周家讓周薇薇哭著來求顧長川,死纏爛打許久。


顧長川最終答應了會拉周家一把。


顧奶奶直接被他氣病,暗恨周薇薇對他影響這麼大。


這期間周薇薇幡然悔悟,開始扒著顧長川不放。


她小動作不斷,幾次故意借顧長川來惡心我,想讓我主動退婚。


我煩透了她,等摸準老太太的態度後,再無顧忌。


所以我一提議送走周薇薇,老太太迫不及待應了。


她不僅沒聽顧長川的放過周家,還添了一把火加速周家破產。


我更是留了一手,從中間人手中得到周家破產後欠債的條子和抵押合同。


周家徹底要仰顧家鼻息生活,聽話地舍棄了女兒。


我以為沒了她,我終於能和顧長川好好緩和下緊繃的關系,但轉頭就被潑了一頭冷水。


顧長川認為自己食言沒救下周家害得周薇薇心灰意冷離開,因為老太太不肯幫周家又再次和她翻臉。


我這個顧奶奶的狗腿子自然也被牽連,他鬧著解除婚約,後來對我也是不冷不熱。


我幾次熱臉貼冷屁股,鬱鬱下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翻出他送我的相機。


可能當時還抱著能解開他心結兩個人好好在一起的僥幸,或是單純想和他多些能聊的話題吧。


我沒刻意遮掩,但天天在一起的顧長川從未注意到過我拿在手裡的相機。


反而離得幾千公裡外的付明華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注了我的賬號,細細翻過我的作品集。


我收拾著行李,拿出顧長川送的那個相機又回憶起這段往事。


摩擦著這個型號已經老了的相機,我最終沒把它裝進行李箱,而是放進另一個紙盒中。


那裡面是出國前準備出手和丟棄的無用品。


轉頭,我和付明華說說笑笑,開始期待在英國的生活。


「希望我能習慣英國的天氣和飲食。」


付明華笑道:


「我們住的地方很近,我在外幾年早就練了一手好廚藝,歡迎常來品嘗。」


再想開口前,門鈴響起。


透過貓眼看去,正是顧長川。


12


我沒讓顧長川進門,隻拉開條門縫讓他有話快說。


顧長川的聲音嘶啞到我有點陌生。


他眼下青黑,憔悴不堪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天沒睡了。


「靜雲,我讓周微微去做了羊水穿刺親子鑑定,結果我發你手機上了,你看一眼好不好。」


他低聲下氣的,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


「孩子不是我的,那個女人在撒謊。」


「周家不管她,她在英國欠了高利貸,過不下去交了個男友卻又懷孕被拋棄,所以……」


我來了點興趣:


「周薇薇願意做鑑定?」


顧長川頓了頓,語氣和剛剛截然不同,恨恨地道:


「我找了周家,她爸媽親自押著她去的,由不得她願意不願意。」


「我借這個事讓周家趕緊還債,他們都認為是周薇薇惹你生氣,害得他們如此。」


「周薇薇和周家現在互相埋怨,周薇薇被推搡得流了產。你放心,他們兩邊誰都好過不了,你有沒有高興點?」


他問得小心翼翼,搖著尾巴討好的意圖毫不遮掩。


我卻高興不起來。


你看,他其實一直知道以前的我在介意什麼。


他也有的是辦法解決問題,彌補錯誤。


拖到今天才想挖走我們之間的爛瘡腐肉實在太晚了。


見我不說話,顧長川的聲音帶上鼻音。


「靜雲,那個戒指是她偷走的,不過既然已經髒了,我就加急定制了新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求你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很愛你。」


他聲音越來越低,大概知道自己說出的這些話沒什麼底氣。


我有些意興闌珊。


「總之你當時見了她,給了她作怪的機會。」


顧長川艱難承認:


「是我的錯,我當時覺得到底是我對不起她,答應的事沒做到。她說自己飯都要吃不起我就去機場前見了她一面。」


他急急地抬起頭:


「我都沒下車,隻讓她路邊等著,給了她一張支票。我本意是想做個了斷的!」


「我想回來以後和你好好在一起,再也不見她了。我真的早就不喜歡她了。」


「當時她扒著車門非要上來求情,見我不耐煩就告訴了我她離開的真相。我當時太震驚沒注意,可能就那時候讓她把放在車上的戒指摸走了,我沒有給她。」


「那是給你的,特意照著你喜歡的樣子定制的,她不配。」


我敷衍地點頭:


「嗯嗯,我也不配,你自己留著吧,我關門了。」


顧長川不死心地抵在門上。


「靜雲!生日會那次對不起!但是我不是因為周薇薇和你吵架,我隻是……被逼和周薇薇分手還有沒能救周家都是我最無能的時候,我自己都看不起那時候的自己。」


「我太難堪了,不願意別人揭我傷疤,所以當時才惱羞成怒口不擇言。」


「但求你相信我的心意,我早就愛上你了,周薇薇就是個不相幹的人,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


我最近穩定的情緒狀態還是被破壞,煩得不行,隻想他走。


「周薇薇從沒在我手上討到過好,當然不配做我絆腳石,我們之間的阻礙從來隻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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