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荷是母後的貼身宮女。
聽聞,她曾經是御書房的沏茶宮女,因一手好茶藝,被李承玉要來照料母後的飲食起居。
此時,她正彎著腰身給我和母後沏茶。
我微眯起雙眼,掩藏住了恨意。
這杯茶被獻到母後跟前時,我忽然起身一揮袖子。
「啪——」,滾燙的茶水潑在素荷身上,她慘叫一聲,卻趕緊跪下。
「混賬,茶水裡都有蟲子進去了,還敢遞給母後!」我冷臉斥責。
素荷慌忙著磕頭,「殿下饒命,奴婢瞧過了,沒有蟲子啊。」
「還敢狡辯,拖下去。」我看向身旁的碧雲,眼神示意。
碧雲雖有些不解我為何突然對個宮女發難,但還是很懂事地叫來了侍衛,將人拖去了我院中的小隔房。
母後擰著眉看著這場鬧劇,卻沒有半路阻止。
待人都退下後,才拉著我細問。
「這是為何?素荷哪裡招惹你了?」
我撇了撇唇,「誰叫她名字帶個荷呢。我看她不爽。」
我疑心前世母後突來的重病事有蹊蹺,畢竟母後也是習武之人身體向來康健,定是有人伺機下毒的。
而素荷最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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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母後事敗,素荷卻被李承玉收成了侍妾。
隻是這些還無證據,我不好跟母後明說。
母後瞪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手。
「行吧,你也收斂一點性子,退婚一事我待會兒就去找你父皇說明,這事情你受了委屈,你父皇定也會為你做主的。」
我敷衍著應下了。
帶著人趕忙回了自己的宮苑,去了小隔房。
素荷正被人押著跪倒在地,在她面前的是一排排刑具。
我肅冷著面容坐上高位。
直接問道。
「是誰讓你給母後下毒的?」
素荷頓時錯愕,掙扎起來,「什麼下毒?殿下為何要這樣問?奴婢當真不知……」
我忍不住『嘖』了一聲,「直接行刑吧,懶得問了,先挑一片指甲再說。」
這個屋子裡的侍衛宮女全都是我母後族人,唯我命令是聽。
當即一個侍衛手起幹脆地迅速挑斷一片素荷的指甲。
隻聽她慘叫連連,差點昏死過去。
我冷眼瞧著,上輩子我從匈奴回來,在虿盆受刑時,也是這麼被趙雲荷差人挑斷了十片指甲,行刑之人,恰好就是素荷呢,隻可惜她前世站得遠了,我將毒蠍塞進趙雲荷嘴裡時,沒抓到她,但想來趙雲荷一死,以李承玉那個動不動就讓所有人陪葬的性子,前世素荷也活不了。
我喝了杯茶,等素荷從痛楚中緩了緩,又問了一次。
她這次終於知道乖巧了,趕忙回我,「是……是大皇子殿下。」
在場人頓時一驚。
我冷笑一聲,「還有呢?」
她抬眼看來,帶著恨意的眸子此刻微微驚詫。
「若是不學乖,再挑一片吧。」我淡淡道。
一旁的族中侍衛聽聞是大皇子要給母後下毒,冷著臉伸手就是一拔。
就快要拔斷時,素荷尖叫著脫口而出,「是陛下!」
6
侍衛動作一頓,回頭看我。
我這才放下茶杯起身。
素荷慘白著一張臉,卻是松了一口氣地趴在地上連連將她知道的盡數道來。
素荷被遷至母後身邊後,不久就被勾上了李承玉的床榻,開始為他做事。
一開始隻是讓她探聽母後的平日舉止,後來開始探聽母後和族人的交談,再後來,便是給了她一包藥粉。
說是無色無味,卻可致人神志昏沉。
拿到這包藥粉時,素荷是恐慌不敢的,直到李承玉暗示她,這事情陛下知曉,並允諾她事成之後,會納她為侍妾,待來日登基,也會封她為妃。
榮華富貴到底能迷人眼,素荷被喂養得一日日膽大,便應下了此事。
原來,李承玉早就跟父皇一同籌謀如何掰倒母後一族了。
想當初,父皇被匈奴咄咄相逼,為了皇位安穩,他向嶺南的洪族以皇後之位求娶聯姻,當時洪族的未來族長正是母後。
有了洪族二十萬兵馬相助,匈奴終於退兵,安穩了十幾年。
父皇卻被這太平安穩的日子迷了心,竟開始忌憚母後的族人。
李承玉能做出謀害親母的禽獸之事,父皇給李承玉的獎賞,恐怕就是太子之位吧。
我被氣笑了。
一旁的碧雲將素荷說的一切都抄錄下來,讓素荷畫押。
我將素荷扣在了自己院中。
當日傍晚,李承玉就得了消息匆匆趕來。
「李昭華!你如今真是越發胡鬧了,竟敢扣押母後的侍女,如此不孝之事,還不快些將人放回去!」他鐵青著一張臉。
我好奇地看著他,「皇兄怎麼如此著急?不過是個侍女,母後都已經做主賞給我了,莫非皇兄對她有意,想納了她?趙郡主知道這事嗎?」
說著,我好像才想到般恍然大悟,「哦,趙郡主如今失節於人前,身子還被齊學士碰了,想必皇兄是嫌棄了她,這才移情她人了,說起來,這素荷長得倒是跟趙郡主有幾分相似呢。」
「住口!雲荷仍舊清清白白,她都與我說仔細了,此事分明是你蓄意設計,我怎會嫌棄於她?」
「真的嗎?可是齊學士摸了好幾下也是事實,以齊學士的風骨,肯定是想要對她負責的,待過些日子,恐怕就要上侯府提親了呢。」我無辜地眨眼。
「你——!」他頓時啞口無言了,氣得拂袖而去。
我心下冷笑,他當然不會因為齊瑾衡碰了幾下趙雲荷就嫌棄,畢竟前世二人可是怕趙雲荷傷心,竟願意二人同侍一女呢。
想到前世趙雲荷在我面前口口聲聲炫耀他們二人如何疼愛她時,我還是有點犯惡心。
我之前是真的眼瞎,竟然能看上齊瑾衡!
此後幾天,李承玉每每來問我索要素荷,都被我推了回去,正當他懷疑我知曉了什麼事情時,我隻露出一副嫉妒恨極了素荷這張像趙雲荷的臉,隻道是抓不到趙雲荷,先拿個替代品撒氣。
他怒罵之下,卻沒再做他想,他最近忙著跟齊瑾衡爭奪趙雲荷。
齊瑾衡真如我所說那樣,正想辦法求娶趙雲荷,畢竟沒了公主的婚事,若再攀不上郡主,齊家真就要舍棄他了。
……?
7
我跟齊瑾衡的婚約成功退掉了。
聽到消息時,我高興地吃了三大碗飯。
一整天都在院子練習紅纓槍法,上輩子武功被廢後,我便再也沒碰過這杆長槍,如今再碰觸,有些失而復得的珍惜。
然而好景不長,一件晦氣的事情發生了。
匈奴的使臣已經出發,在來京城的路上了。
手中的槍身錚錚一掃,數片殘葉被刺穿釘死在地上。
父皇登基後,對匈奴始終秉持著以和為貴的態度,連年不是送錢就是送人。
母後勸諫多次,被父皇以『後宮不得幹政』訓斥退下。
這次匈奴使臣入京,就是來索取公主為質的。
而京城中適齡的貴女,除了我,就是趙雲荷。
同前世一樣,有朝臣提議將趙家的郡主推出來,封為公主,送去匈奴。
這一下,李承玉和齊瑾衡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漸漸地,朝中冒出了不同的聲音,說要將我推出去。
可無論哪一派,都沒想過要反抗匈奴。
我出了宮,去拜訪了今年武狀元的府邸。
姜繼周,出身寒微,自小熟讀兵法,跟順風順水的文狀元齊瑾衡不同,姜繼周成了武狀元後如今還隻是在京中守備官麾下做一名護軍隊長。
但我知道,再過不久的將來,他會舍棄了京中的安穩,辭官前去邊關成了一名小兵。
再後來,匈奴狼子野心侵犯我國土時,他臨危受命,從萬軍敵中殺出重圍。
也是他退匈奴於狼居胥山,逼迫匈奴交出這些年所有為質的公主,包括我。
是他將我們從卑劣不堪的地獄中救回。
隻可惜,前世我直到死,也沒機會同他道聲謝,也不知我死後他會是如何光景。
重生後我早就想來拜訪他了,隻是一直苦於沒有由頭,怕唐突了他。
通報一聲後,不多時我便在正堂見到了姜繼周。
與齊瑾衡那般溫文儒雅清冷氣質不同,姜繼周面容冷峻,穿著一身素布衣,精壯高大的身軀暗藏著磅礴氣勢,那雙黑亮的眼睛也是銳利如刀。
「殿下……」他上前來就要行禮,我趕忙上前扶住。
哪能讓我救命恩人對我行此大禮。
倉促下抓住了他厚重的大手,感覺到他渾身一僵,像被燙到一樣收回了手。
「姜護軍不必多禮,我來你這兒是有事相求的。」我言笑晏晏。
看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右手抓了抓衣襟,「殿下有事盡管交代臣下,何必用求這個字。」
「那我便直說了。」
「恕我直言,姜護軍一身本領,為何不去邊關驅除韃虜,復我河山?」
他一怔,隨即苦笑,「殿下這是明知故問?如今朝中主和派聲勢浩大,陛下的心亦不在此處,哪怕我去了邊關,哪怕我再想前去殺敵,也隻能幹眼望著城牆外的故土,無計可施。」
「若是我告訴你,匈奴不久後就會入侵我國呢?」
他更是驚愕了,「殿下此話何意?匈奴使臣不是剛出發進京來索要質女嗎?……莫非是要聲東擊西,迷惑我朝?」
他的面色瞬間嚴謹起來。
我笑了笑,「不愧是我朝武狀元,這麼快便反應過來了。」
他沉默了許久,「我一直都知道,匈奴狼子野心,眼紅我朝大好河山已久,隻是,殿下這消息是從何處得來?」
「你可以認為,是我在匈奴設置了眼線。」我低眉笑著。
「待匈奴使臣入京之日,他們的兵馬便會踏破邊關城池,百姓生靈塗炭,屆時,不知父皇又要讓我大寧付出何種代價才能息平此劫。」
前世的記憶還歷歷在目,戰爭的結局竟是父皇不僅割地賠款,還將我獻了過去。
若不是姜繼周橫空出世,這些年百姓的滿腔仇恨,我和世代公主們的委屈憤恨,不知誰來替我們清算。
「殿下就這麼告訴我了?您不怕我告訴陛下?」他渾身一震,有些驚異。
深宮的公主竟然插手兩國政務,連軍中眼線這種事情她都安插,若被陛下知曉,定是會以罪論處。
姜繼周內心有些撼動,其實他早就見過這位公主殿下,年少時初來京城,他追著一個偷竊之人差點撞到了她,本以為會將她撞倒,她卻輕松躲過,驚豔於她面容之時,她竟身法凌厲地瞬間逮住了那個盜賊。
那時候他就覺得,這位公主,實在是很不一樣。
隻是他身份低微,不敢妄求明月,年少時這種小事她恐怕也早就忘了。
就聽她道:「父皇懼怕匈奴,我卻同你一樣早早忌憚匈奴,因此才讓人布下眼線,而我也相信你,不會將此事告訴他人。」
他雙眼中有光芒亮起。
我輕聲笑著。
就算我看錯了他,就算姜繼周想告訴,也無用。
畢竟如今朝堂之上的那位還能不能坐得住,很難說。
8
那日,我在姜府停留了許久。
京中還傳出我舍棄文狀元後,轉慕武狀元的流言,一時間,來拜訪姜繼周的人越漸多了起來,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眾人本以為他會從此飛黃騰達。
卻不料沒多久,朝中有大臣舉薦他為邊防使,不日就前去了鎮守邊關。
其他人為之嘆息,如今兩國無戰事,去邊關哪裡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但我相信,與上輩子的小兵不一樣,這次他帶著軍職前去,更是帶著我母族這座靠山前去,他這次在邊關能更好施展他的手腳。
……
9
一個月後,匈奴使臣終於進京。
父皇宴請匈奴使臣。
讓我和趙雲荷盛裝出席。
我心下冷笑,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
做皇帝窩囊到他這份上,也是史上頭一個。
「殿下。」走到宴席店門口時,我被趙雲荷攔住了。
她今日一身華貴,朱釵豔麗。
「裝扮得如此精致,你不怕匈奴人看上你?」我微微笑道。
她看向我的眼神偏帶著挑釁,「這得感謝殿下啊,那日讓我失節於人前,大皇子殿下自然是要對我負責的,他今日便會在宴席上當眾求陛下賜婚。」
「待我嫁入皇子府,匈奴使臣便隻有找上你這個未婚公主了。」
「匈奴苦寒之地,屆時殿下可要多帶些衣服被褥。」
李承玉要求賜婚?我挑眉,最近李承玉忙著跟齊瑾衡雄竟爭寵,都沒空來管素荷。
對李承玉來說,江山重要,美人更重要。
我得感謝他滿腦子都是情愛,否則我還沒空去鋪下這一局。
轉回神來,我冷眼看向眼前的趙雲荷。
「你是真不學乖啊,被我扒過一次還敢跑到我面前來狗叫,不怕我再當著眾人面扒你一次?」
趙雲荷頓時小臉一白,下意識退後兩步,看到我眼底的輕蔑後,一張臉變得又青又紫。
她現在雖然有了兩個男人的寵愛,名聲卻在京城一落千丈,出個門都會有人小聲蛐蛐她,讓她又氣又恨。
我白了她一眼,抬腳進殿。
匈奴的使臣今日是座上賓,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眼神渾濁地盯著給他們倒酒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