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導主任在全校講話時嚴厲批評,並通知了雙方父母。


李冉楠因考好大學無望,提前走了單招,她父母自覺臉上無光,幹脆把她領回了家。


秦墨被秦父一頓暴揍。


他自小驕傲,哪裡受過這樣的待遇?


為表達不服和抗爭,他不顧所有人反對,在高考隻有不到兩個月的情況下,死活不願再去學校,堅持隻在家自學。


結果是,本是清北苗子的他,最後的分數,隻能夠一所普通 211。


這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畢竟,他的底子在那,即便不去學校參加統一復習,也不應該考得那麼低。


後來才知道,他在家復習的兩個月,李冉楠幾乎天天來找他。


因為當時父子關系鬧僵,他關上房門說不想讓任何人打擾,要自己的空間。


可就是那樣的空間,不是李冉楠從窗外翻進來陪他,就是兩人一起偷溜出去逛街看電影。


秦墨最終去了離家一千多公裡的普通一本。


秦父一氣之下切斷了兒子的生活費,放話說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恢復。


秦墨也倔著,始終不低頭。


秦夫人兩邊和稀泥,三個月後,實在心疼兒子,邀了我媽一起去學校看他。


結果到學校震驚發現,秦墨居然和李冉楠在校外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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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開學沒多久,李冉楠就在大專退了學,追到了秦墨所在的城市。


秦墨上學,她便在附近的便利店、超市四處打工,說是一個人賺錢養活兩個人。


秦夫人不可思議地問兒子,就算沒給生活費,秦墨這些年自己拿著小十萬的壓歲錢,何至於要人賺錢養他!


秦墨沉默了半天才告知,原來不僅李冉楠來了,她父母也跟著來了。


他覺得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就拿了壓歲錢給她父母租了個套間,又幫助他們開了個小零食店,勉強維持生存。


秦夫人當時快暈過去了。


也就是說,這幾個月日日心焦掛慮自己兒子的時候,他卻在給別人的父母盡孝。


李家父母在秦夫人面前甚至有些倨傲。


他們覺得自家女兒放棄了前途,放棄了一切,每天辛苦打工養著秦墨讀書,秦夫人應該對他們的付出和仁義感恩。


還說就算秦家再也不管兒子也沒關系,他們管。


秦父知道這件事後,氣急攻心,大病一場。


就這麼僵持到大學畢業,秦墨和李冉楠一家人重新回到了這個城市。


秦父的身體變得很差,秦墨那時的態度也有了變化,時常在家陪伴父母,性格似乎也成熟了許多。


秦夫人勸自己丈夫,如果兒子實在喜歡,就算了吧,沒什麼比一家人高興團圓重要。


一貫性格強勢、隻對妻子溫柔的秦父,終是沒再說什麼。


秦墨卻表現得並不積極,隻說不著急。


關系改善以後,秦家用全部積蓄支持秦墨創業,公司剛有起色時,李冉楠父母領著女兒上門了。


說是該談談孩子的婚事。


李冉楠那時站在秦家的客廳中央,揚著下巴,眼圈微微泛紅,讓人想起電視劇裡歷經艱辛終於揚眉吐氣的主母模樣。


她父母上上下下審視打量房子,仿佛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秦墨垂著頭一言不發。


秦家父母的身體和感情因這件事受到創傷,不欲再對兒子的婚事過多幹預,對於對方提出的要求,隻要秦墨沒說反對,都一並接受。


房車、彩禮,甚至李家父母提出照顧秦墨四年要一筆補償費,也給了。


兩人結婚後,秦家父母一開始也是想好好彌補關系的。


但李冉楠始終對當年反對的事耿耿於懷,並認為秦家父母最後的妥協,無非是怕和兒子離心沒人養老,對於他們的示好,始終保持一種輕諷冷淡的態度。


秦父去世後,秦夫人也不再強求,幹脆一人搬到郊外的老宅,心想隻要自己兒子樂意,自己眼不見為淨。


7


此刻的生日宴上,秦夫人生起萬般感慨。


「瑤瑤,說句不應該的,我時常想,要是阿墨當年選的是你該多好啊!」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倒了杯橙汁遞給她:「阿姨,早就是過去的事了。」


她搖頭表示不喝,蹙眉沉默著。


身後,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這是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嗎?」


我們怔然回頭。


李冉楠微微側著腦袋,譏諷地看著我們。


不等我們說話,她晃了晃手中的禮物盒子,自嘲地說:「我這個人看不上,禮物自然也看不上了,我就不自作多情了。」


她一揚手,要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我下意識伸手去攔,忘了手中杯子,橙汁幾乎全晃在了我自己身上。


「李冉楠,你在幹什麼?!」


秦墨臉色難看地走過來,見我這麼狼狽,帶著些怒意看向李冉楠。


「是你潑的她?」


秦夫人連忙拿紙巾幫我擦拭。


李冉楠不回答秦墨的話,卻盯著我,悠悠笑了聲。


「好一朵綠茶白蓮花!潑水汙蔑這種把戲,不覺得有點不上臺面?」


我皺起眉:「我汙蔑你什麼?」


她淡淡一笑:「你自己心裡沒數?演戲不累麼?」


我真心覺得她不可理喻,忍無可忍。


「你認為我故意給自己身上灑水,想讓秦墨誤會是你幹的,從而挑撥你們之間的關系?你究竟是什麼腦回路?這裡這麼多人看著,頭頂攝像頭拍著,我要真想汙蔑你,不知道找個沒人的地方?還當著阿姨的面?」


「潑杯水能汙蔑什麼?你沒嘴嗎?不能為自己解釋嗎?」


「究竟是我聰明還是你沒腦子?」


我一頓輸出,她半個字也插不進來,直直瞪著我,表面看上去沉著淡定,但細看之下,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看上去甚至有一些可憐。


許久,她抿了抿唇,揚起頭說:「你自然不怕當著秦墨媽媽的面,你們不是本來就在商量,想換掉我這個原配夫人的位子嗎?」


秦夫人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憊。


「好了,我不該和瑤瑤說起以前的事,李冉楠,我給你道歉。但這裡沒你想的那麼多惡人,你也沒必要覺得大家都在欺負你一個人。阿墨,大家都看著,你帶她去花園裡或是隨便哪兒走走,一會兒再過來,好嗎?」


秦墨斂著眉眼,低聲對李冉楠說了句:「我給你道歉,走,我們先出去。」


李冉楠站著沒動。


這邊的古怪氣氛吸引了周圍的注意,有幾個長輩走過來。


「李冉楠。」秦墨叫了一聲。


李冉楠轉頭看他,眼眶裡泛起晶瑩的淚水,苦笑了下說:「明白了,我不配出現在這裡,我不應該來,不應該打擾你們快樂祥和的氣氛,我走就是。」


她捂著嘴,在客人的注目中,飛奔了出去。


那天的生日宴,秦夫人也沒了興致,草草吃了點東西,就說不舒服上樓休息了。


我晚上跟媽媽視頻時,聊起了這件事。


她搖頭嘆息:「你阿姨從小到大被人護著,就是個軟性子,現在你秦叔不在了,秦墨又是個死倔的,怕是還有得苦頭吃。」


我望著窗外寂冷的隆冬夜空,升起一種世事無常的唏噓。


8


我繼續過著閉門不出的日子。


今年城市連下了幾場大暴雪,高速被封,市內交通阻隔,外賣快遞停擺。


秦墨打電話說給我買了東西送過來。


我說什麼都不缺,不用麻煩。


他很堅決,直接帶著東西上了門。


冰箱被塞得爆滿,雜物間也堆成了小山。


我客氣地問他和李冉楠還好吧。


他沒回答,隻微凝著眉。


臨出門時,沉默了幾秒,他突然轉頭問我:「你真的是因為離婚,才回國發展的嗎?」


我一怔,搖頭:「沒離。」


他注視著我,眼中溢出些心疼和愧疚。


「在我面前,你不用強裝堅強。瑤瑤,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不過你現在是什麼狀況,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有補償的機會。」


我一時沒明白他說的補償機會是什麼意思。


他也沒再解釋,深深看我一眼。


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隻是低嘆一聲,沉默地走了。


老天幾個毫不吝嗇的大晴天後,積雪融化,市內交通逐漸恢復,人們又開始走動起來。


高中同桌給我打來電話,說教導主任知道我回國了,召集大家聚一聚。


當年我意外錯失保送名額,教導主任連續幾個晚上到我家對我安撫,讓我在極短時間內重拾信心,衝刺高考進入北大金融系。


我欣然赴約。


教導主任一見我就面露感慨,拉著我不停問。


熟悉的同學來了不少,因為是全市重點高中出身,大家當年幾乎都考上了 985 或 211,現在混得都不錯。


有些意外的是,秦墨和李冉楠也來了。


雖然秦墨高考失利,但這幾年,憑借家裡的支持和個人能力,終是一步步成了商界新貴。


如今,大家都已是走入社會的成熟人士,心中再唏噓,表面上仍是熱絡招呼,氣氛融洽。


席間,秦墨起身,恭恭敬敬向教導主任敬了一杯酒,表達了自己當年的不成熟和對主任的感謝,言語誠摯,謙遜有禮。


教導主任老了許多,神情很是感動,也提起杯,對秦墨和李冉楠說:「你們如今終成眷屬,老師很高興,希望你們不要怪老師當年的反對,畢竟那個階段,對你們的人生太關鍵了。」


他說著,先行把酒喝了。


秦墨也立刻躬身,幹了手中的酒。


李冉楠卻沒動。


她坐在位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杯子,臉上揚著一層意味不明的淡笑。


秦墨沉聲:「冉楠,老師在敬我們酒,你站起來喝了。」


李冉楠歪了歪頭,輕聲開口:「抱歉啊,老師,身體原因,我喝不了酒。」


氣氛剎那凝滯。


主任訕訕笑著坐下:「沒事,身體要緊,不喝也可以。」


秦墨寒著臉,拿過李冉楠的酒,一仰頭喝了。


「老師,這杯酒我替她喝了,您別介意。」


「不介意,誰喝都一樣。」主任說。


李冉楠撩起眼皮淡淡掃了秦墨一眼,似乎覺得他有些做作,不屑地輕笑了聲。


我默默地觀察著她。


一身香家粉色套裝,稍顯用力過猛的妝容,包和配飾都是奢侈品,一眼望去,全身上下五六個 logo。


顯然,她今天是專程來揚眉吐氣的。


一來打臉教導主任阻攔她和秦墨早戀的事。


二來是想一洗當年身為貧困生的窘迫過往。


同桌拱了拱我的手臂,納悶地說:「我以前怎麼會覺得她既大方又漂亮的?仔細看,她模樣也沒變啊。」


我笑笑,沒作聲。


這個問題,我早就問過自己,也有了答案。


當年她的大方灑脫,是因為早早脫離了高考的壓力。


而所謂的漂亮,也是比較出來的。


她在以前的墊底高中接觸了化妝、描唇,穿緊身衣展示身材,與當時完全沉浸在備考中、毫無女性意識的我們相比,自然是一道亮眼的存在。


而現在,大家進入社會,學會了打扮,學會了展示自己的美和優勢。


參照物變了,判斷標準自然也變了。


以如今更為客觀的目光審視李冉楠,她身材過於瘦削,那套香奈兒穿在她身上顯得有點平鋪直敘。


而長相,連「清秀」這個詞也隻能勉強沾個邊。


可她偏喜濃妝,更顯兩頰凹陷,失了柔和,多了幾分老氣。


我為什麼會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呢?


因為她,曾是我無比順遂、驕傲的青春中,唯一的失敗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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