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帶家人來做客。

他很有錢，不僅幫爸爸投資，還多次贊助媽媽的舞團到世界各地巡演。

媽媽想為林萱鋪路，將來代替她的位置，成為舞臺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鬧事。

安靜了一陣的林萱，又活躍起來。

她穿著媽媽買的漂亮裙子和精巧舞鞋，一遍遍在我面前旋轉。

「姐姐，今晚的盛宴，你別出現了！」

「為什麼？」

「看不出媽媽疼我多過疼你嗎，裙子隻給我買，你多寒碜。」

「將來等我當上國際巨星，別跑來我面前乞討。」

我看著站在樓梯前炫耀的她，冷漠說道：

「不想被我推下去，馬上閉嘴。」

「哼！」

夜幕降臨。

大佬帶著妻子，以及剛會走路的小兒子來了。

媽媽從七星級酒店請了大廚，熱情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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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她不斷跟大佬說：

「萱萱從小得了我的真傳，舞蹈功底很好，練習非常刻苦，是非常好的苗子。」

我嗤之以鼻。

跟同時期的媽媽相比，林萱的舞蹈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隻能說是親媽濾鏡吧！

大佬反應淡淡的。

大佬的妻子對藝術很感興趣，四個大人在餐桌上觥籌交錯。

不知什麼時候，小奶娃趁保姆衝奶，骨碌骨碌從嬰兒車裡爬下來。

我在二樓，看見林萱拿著糖果，逗他搖搖晃晃走到客廳一角。

不一會兒，小奶娃的臉憋成了青紫色。

不好。

他嗆到了。

林萱嚇得臉色大變，趁無人注意跑出花園。

我從二樓飛奔下去時，大佬的妻子察覺到孩子異樣，慌張到聲音哽咽。

爸爸媽媽心急如焚。

要是小金豆在家裡出事，一切得泡湯。

終究是一條生命。

我嘆了口氣，冷靜說道：

「寶寶應該是嗆著了，我懂得海姆立克急救，讓我試試。」

媽媽呵斥我胡鬧，大佬卻阻止她：

「好！」

一番折騰，終於把卡在小金豆咽喉裡的糖果弄了出來。

「哇哇哇！」

見兒子安然無恙，大佬目光定定地看著我：

「孩子，謝謝你！」

「不過，你在樓上，怎麼知道我兒子被嗆著了？」

爸爸媽媽緊張地注視著我。

我聳聳肩：

「在學校，我上過急救課，看過老師給的很多案例。」

大佬妻子一遍遍感謝我，臨走前，解下脖子上的寶石項鏈當作謝禮。

17

林萱惡狠狠地瞪著我的脖子：

「一條項鏈也值得炫耀，媽媽送我的，塞滿整個抽屜。」

「好囂張哦！你媽難道沒教你，別人幫了你該說的是謝謝？」

「今晚要不是我，你差點害死一個孩子。」

媽媽下意識訓斥我：

「萱萱剛才都不在場，不許胡說。」

我舉著手機，輕笑一聲：

「我拍了視頻！糖果放那麼高，你猜剛走路的小寶寶是怎麼拿到的？」

那一刻，林萱眼底的嘲弄變成恐慌。

媽媽面色鐵青：

「萱萱，真是你做的？」

見瞞不過去，林萱抱住她的胳膊撒嬌：

「我隻是想跟寶寶親近些，誰知他那麼容易噎著。」

「媽媽，求你別告訴傅先生，不然他以後肯定不贊助我了。」

媽媽抿著唇，假意打了她幾下。

那力度，估計隻夠拍死蚊子。

「冉冉，媽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要有數。」

她伸出手想拿我手機。

我做了個刪除的假動作，漫不經心道：

「放心，如果我想毀掉她，剛才就告訴人家了。」

林萱氣憤地瞪著我，不情不願地說了句謝謝。

爸爸安靜地看完全程，發現我看媽媽的眼神帶著不屑，好幾次欲言又止。

轉身回房。

其實，我什麼都沒拍到。

當時的情況，即使說出去，爸媽也肯定會為林萱辯解。

寶寶沒事。

我何必當小醜，被他們站在統一陣線指責。

18

那天之後，媽媽對我和林萱的態度，發生很大變化。

她開始審視我的五官，驚喜地發現我的鼻子和嘴巴像她，身材比例都一模一樣。

餐桌上，多了我喜歡的雞湯煮幹絲和清燉蟹粉。

媽媽把菜放到我面前，強調是請江南名廚做的。

我不會跟食物過不去，可吃完也沒有感謝或者像林萱一樣撒嬌，說一句媽媽真好。

遲來的母愛比草賤。

我不需要，也不在意了。

可是，我冷冰冰的態度沒有讓他們止步，反而激起好奇心。

以前爸媽的心思隻圍繞著林萱轉，她是我的優秀對照組，跳舞出色，會四國語言，禮儀一流。

而我疏於管教，沉默無趣，像踢一踢才動一動的木頭。

可是在學校一打聽，我成績優秀，還幫助同學進步，人緣很好。

我的廚藝很好，做事有條不紊，懂得各種急救知識，在危急關頭給溺水的小學生做過心肺復蘇。

無數次路過客廳，都聽見媽媽向爸爸誇我，隻是用力過猛，顯得頗為滑稽。

爸爸努力示好，一遍遍說多虧了我，大佬才帶他投資新的賺錢項目。

林萱出奇地委屈和憤怒。

媽媽沒責罵她，但態度很明顯，做錯事得接受懲罰。

林萱被沒收了零花錢，三個月不能買新衣，得自己坐公交去學校。

她看著我憤恨不已：

「夏冉，為什麼告訴爸爸媽媽？看到我現在這樣，你滿意了？」

我被她的厚顏無恥驚到：

「你差點殺人了，哪來的臉跑到我面前狗叫。」

「你卑鄙！」

「再罵的話，我就給傅叔叔打電話啦！他知道我是一中學生後，以學校名義設立愛心救人獎學金。我是第一個得主，額外的獎金巨豐厚！」

「切！那點錢不夠我買個包。」

「什麼包要五百萬？」

林萱：「……」

19

才第五天，林萱就受不了了，抱怨國內公交太擠，害她身上沾滿臭味。

我以為媽媽會妥協。

畢竟在她眼裡，林萱是嬌養長大的小公主，哪怕犯了多大的錯誤，懲罰一下就好了。

可是媽媽黑沉著臉，用我從未聽過的陰冷語氣，嚴厲警告寶貝養女：

「如果你害死了大佬的兒子，我們全家得跟著你陪葬。」

「我耗費了無數時間和精力培養你，不是想獲得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的回報。」

林萱被罵成狗頭，淚水楚楚可憐地落下，但沒人安慰她。

呵，涉及核心利益，再疼愛的女兒也會毫不留情訓斥。

我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當初，媽媽把剛出生的我丟下了。

懷我時，她被迫在黃金時期空窗一年，錯過很多機會。

是骨子裡的精致利己主義作祟。

第十天，媽媽在餐桌上罵了林萱：

「怎麼回事，不送你上學，就在外面偷吃？比賽在即，居然胖三斤？」

我這才知道，媽媽給林萱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很大的舞蹈室，下課就過去訓練。

但最近，林萱不滿受到冷待。

為了賭氣，一下課就往夜市街鑽，舞也不肯練。

她梗著脖子，大聲怒吼：

「你根本沒把我當親生女兒，不過看我父母都是舞蹈演員，認為我的基因很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天才。」

「從小到大，我獲獎了，你才給獎勵。但是為了這份獎勵，我從五歲開始，每天至少練習六個小時。」

她說得聲音哽咽，媽媽毫無惻隱之心：

「你就不能像冉冉一樣省點心，讀書要逼，練舞也要哄。」

「弱者才會哭泣。把眼淚擦幹，將喉嚨摳幹淨。」

「想當初，我為了拿下維納斯舞蹈金獎，連續半個月隻喝果汁，我能做到的，你也必須做到。」

林萱徹底崩潰。

她衝到房間，把舞蹈裙剪爛。

媽媽忍無可忍，朝她揚起了手。

「你打啊，打壞我的臉，上臺的機會都不會有。」

媽媽緊急收回手，氣得胸腔劇烈起伏。

爸爸極力安撫，見我喝水路過，求助地看了我一眼。

我若無其事，回房間演算快要解出的奧賽題。

20

期末來臨，林萱得了抑鬱症。

連續錯過兩項國內重要賽事，媽媽的頭頂，烏雲密布。

但她不敢隨意呵斥，怕林萱鬧得更兇。

在我拿到第一名時，媽媽笑臉相迎：

「不愧是我的女兒，沒有在舞臺上發光，人生依舊閃亮。」

林萱不知哪根神經被踩中，衝到我面前發羊癲瘋：

「夏冉，你明知我生病缺考，為什麼還當面炫耀？」

「為什麼你要出現，否則我不必擔心傅叔叔跟你更親近，不小心做錯了事。」

「媽媽也不會因為你更出色，把我逼得更緊！」

她哭得歇斯底裡，再不是當初儀態萬千的小公主。

媽媽慌了，生怕林萱做出傻事，無助地看向我。

可我不是醫生，也沒有藥。

難道她希望我跪下向林萱道歉，發誓下次絕對不考那麼高分；或是冒充林萱向傅叔叔坦白，是我差點害了他兒子？

我沒有生氣，而是失望。

生氣和失望是有區別的，生氣代表渴望被哄，失望則是深思這段感情有沒有存在的意義。

過去十多年，爸爸媽媽一次次把我拋棄，將我丟在無人問津的角落。

我沒有獲得過安全感，所以不敢徹底舍棄父母。

即便，他們為了所謂的夢想，一次又一次辜負我。

但現在，我刻骨銘心地明白了，有些東西說再多也沒用，就像手上拿著一杯熱水，雖然很渴，但太燙手，還是會放下。

勉強不來的關系，就不勉強，哪怕是親情。

是時候離開了。

21

好學生就是有優勢，隻要想住校學習，學校肯定支持。

整個寒假，我在學校溫習。

大年初一，爸爸媽媽在同學家門口攔住我。

「冉冉，為什麼不回家，打擾別人沒禮貌哦！」

媽媽說著，給我看燙傷的手：

「為了你，我特意學做紅燒獅子頭，可是放到涼，你都不肯回家。」

我靜靜地看著她：

「媽媽，你很久沒回國過年，知道我的寒假怎麼過的嗎？」

「表姨在時，我跟她回農村老家，和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小娃娃搶餃子吃。」

南方冬天沒有暖氣，表姨家冷得要命。

我主動去睡在地板上，涼意如同鋼針往腳底鑽，手跟著不受控地發抖。

表姨忙完家務發現了，急忙把我抱上床，輕輕拍背哼歌，但我還是哭了。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爸爸說新年快樂。他剛說了一句就說忙，但是電話沒掛上，我聽見你們在陪林萱放煙花。」

「再後來換了新保姆，她每年拿著豐厚的紅包，嘴上答應留下陪我，實際不到臘月二十就走了。」

「冉冉，怎麼不告訴我？」

「說了呀！你們信她不信我，不然怎麼任由她給我報最差勁的初中呢？」

「那三年，幸虧班上有幾個不甘認命的好女孩，輪流請我到家裡過年，不然我會成為世上最孤單的女生。」

媽媽看起來崩潰極了，淚水洇紅了眼睛：

「冉冉，是我錯了，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苦。」

「前幾天打掃你的房間，我看到了床底下的日記。」

22

我愣住了。

那本日記寫了我對父母的思念，還有對媽媽的仰慕。

我還貼心地把她的照片，按時間整理成冊。

舞蹈女神最輝煌的時光，時間倒帶般呈現。

媽媽的眼裡飽含淚花：

「冉冉，我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那麼多。」

美人落淚容易使人心疼。

哪怕是遲暮的媽媽。

她想擁抱我，像過去我幻想過無數次那樣。

可是夢境成真時，我冷冷躲開。

媽媽以為是我不喜歡跟別人肢體接觸，她開解自己，我在日記裡寫過想永遠在媽媽身邊，定然愛她入骨。

她以為隻要哄哄我，給我最甜美的糖，一切嫌隙將不復存在。

可是，她錯了。

人不可能同時踏入一條河裡。

就像逝去的光陰無法逆轉，傷透的內心無法愈合。

見我好不容易答應回家，卻是為了燒毀那本日記，媽媽氣得瞪大眼睛。

「夏冉，我都低聲下氣求你了，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到了這地步，她還覺得我在鬧，在引起她的關愛和注意。

什麼腦回路啊？

23

我的成績本來就好，全力以赴後，拿下七校聯考第一毫無懸念。

林萱可憐得多。

她在國外長大，適應不了應試教育，加上花費大量時間練舞，除了英文，其他科目大大拖了後腿。

媽媽非常失望。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我把林萱比成了狗。

他們發了很多次信息，用禮物和美食誘惑我回家。

可是，從踏出家門開始，我就沒想過回頭。

拿到保送資格後，碰上學校校慶。

同學起哄，讓我把入學時錯過的涅槃之花，再跳一遍。

我穿上大紅舞衣，赤足踩在玄色紗布鋪就的長長地毯上，踩著節拍婆娑起舞。

從泥濘到聖潔，從掙扎到綻放，每個動作都讓人痴迷。

媽媽驚呆了。

從小到大，她沒給我報過任何培訓課。

她想象不到我的舞蹈，是從她的視頻中學來的。

傅叔叔的老婆也來了，她是年長我好多屆的學姐。

不知是有意無意，她衝著媽媽誇我：

「你女兒雖然沒接受過正規訓練，但天生的舞感根本藏不住。」

「別看身材單薄，在這麼薄薄的骨頭裡，迸發出蓬勃生氣。」

「你押錯寶了！要是你女兒擔任臺柱子，我毫不猶豫贊助。」

下臺後，媽媽把我堵住，先是一頓猛誇，說我不愧遺傳了她良好的基因。

見我淡淡的，驕傲了一輩子的媽媽，耐心告罄：

「冉冉，你是我生的，即使爸媽過去做得不對，也不該斤斤計較。」

「何況我都主動認錯了，也沒有一味偏袒林萱，你為什麼還不肯回來？」

「如果不是林萱狀態變差，你會求我回頭嗎？」

24

不會的。

為了讓林萱盡快康復，媽媽請了心理專家團隊給她治療。

結果顯示，她根本沒有抑鬱症。

媽媽氣急了。

「知不知道舞蹈演員的花期有限，你一而再再而三錯過比賽，浪費很多機會。」

「媽媽，我不想啊！原本在國外就是壓力太大，我才受不了。」

「為什麼回到鄉巴佬待的地方，你還要逼我？」

媽媽徹底怔住了。

她在林萱身上耗費了半生心血，把她當作驕傲的作品。

沒想到，林萱的抗壓能力這麼弱。

為了不因為失敗被訓斥，竟然裝病。

母女倆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