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媽媽哭得很傷心,把眼淚鼻涕蹭在爸爸身上:


「是我把她逼得太狠了嗎?可我小時候跟她付出一樣的時間,也沒那麼差的。」


爸爸心疼不已。


不知他是怎麼想的,居然打電話給我:


「冉冉,媽媽天天失眠,你可以回來陪陪她嗎?」


「不能!」


「為什麼呀,你都保送了,時間多的是。」


「我得給我的好朋友免費補習,爭取讓她們都考上 985。」


媽媽像是得了失心瘋,搶過電話,氣急敗壞道:


「夏冉,同學有媽媽重要嗎?你憑什麼對她們比對我還好?」


「當年我得了肺炎,差點死去的時候,是她們救了我呀!」


電話那頭,啞口無言。


25


接到清北錄取通知書那天,是媽媽生日。


離開舞臺的她,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被人前簇後擁。


爸爸給我打電話,小心翼翼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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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特別的日子,你能不能回家呀?」


「沒空哦!」


「記得你在筆記本裡寫過,最想陪媽媽過一次生日。現在有機會了,為什麼跟我們生疏成這樣?」


「爸爸,那你知道我生日是幾號嗎?知道我第一次來姨媽的時候,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嗎?」


「從小到大,你們沒關懷過我一次。為什麼要求我對你們付出所有的愛呢?」


媽媽搶著回答:


「我們盡力彌補了,你還想怎樣?」


她不是自稱禮儀很好嗎?


怎麼老偷聽電話?


我冷冷地道:


「隻想你們別打擾我的生活。」


她氣得牙痒痒,隔著空氣都能感受到那種憤怒。


「如果你保持這種態度,將來我和你爸的一切都給萱萱。」


我聽見爸爸弱弱阻止的聲音。


無所謂。


「靠搶才能得到的東西,我不稀罕。」


「沒事掛了,我要跟我的同學慶祝呢,她們都考上了心儀的大學。」


18 歲的我們,打開一瓶瓶彩色的 RIO。


有人彈起吉他。


星空下,我赤足在草地上翩翩起舞。


優雅得像靈動的精靈。


那些愛過的痛過的情緒,燃盡在流星的尾羽,消失在無垠的宇宙之間。


涅槃的,是一顆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少女心。


26


奔赴帝都求學前,我回了一趟家。


把東西收拾好,不辭而別。


到了機場,媽媽打來電話質問:


「夏冉,你為什麼在萱萱的鞋裡放刀片?」


「?」


「沒證據可不能胡亂攀咬哦!」


「隻有你趁著沒人回過家,不是你,難道是我和你爸?」


「第一,趁著沒人,是因為我不想見到你們。」


「第二,為了防止有人再次幹壞事,我在家裡隱秘的角落安裝了監控。」


我好心把視頻發了過去。


賊喊捉賊的依然是林萱。


媽媽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你的腦子在想什麼?居然自殘。」


林萱破罐破摔:


「我說過跳舞壓力很大,你偏不讓我學其他課程。拿不到第一又要罰我,沒有漂亮新衣服我會死,出門擠公交我也會死。」


我的判斷沒有錯。


盡管媽媽苦心訓練多年,林萱的舞技依然不太出色。


可是經濟學上,有個詞叫沉沒成本。


像開場半小時的爛片電影,像喝了一口發現特難喝的奶茶。


林萱也是這樣的存在。


媽媽在她身上花費了大量時間和金錢。


發現食之無味時,棄之已可惜。


她瘋狂咆哮:


「林萱,你能不能上進些?」


「要不是看在你爸媽都是天才舞蹈家的份上,我怎會浪費那麼多精力在你身上。」


遮羞布終於被揭下。


我說過,媽媽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不然,怎麼對別人的女兒這麼上心呢?


林萱也是好樣的。


十八歲看清事情本質。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诮:


「親愛的媽媽,你比我好多少呢?」


「你在舞臺上摔倒後,對記者聲稱是為了照顧我,才疲勞過度。」


「一直以來,大家誇你是舞蹈界最心善的母親,代替另外兩位天才將我撫養長大,把最好的愛給了我。」


事實真是如此嗎?


不。


舞者的輝煌時光有限。


媽媽的狀態早沒以前好了。


面對一茬接著一茬的新人,她需要體面地退場。


她的心思並不單純。


一開始收養林萱,也是希望她的傳奇,後繼有人。


何況做這件事,可以讓媽媽人美心善的口碑,傳得更廣。


27


我埋頭學業。


假期相約好朋友旅行,看遍祖國的大好河山。


我第一次擁有了護照。


爸爸媽媽帶林萱去看過的世界,我一個人也能出發。


大三時,傅叔叔邀請我到新公司總部,問有沒有興趣學投資。


瞧,專業對口了。


在大佬的教導下,我進步很快。


眼光獨到,投資了幾家獨角獸。


身價暴漲。


傅叔叔贊許地看著我:


「不愧是夏家的孫女。」


他說起了爺爺那輩的事。


當年,兩家長輩的事業都很不錯。


傅叔叔比爸爸大了幾歲,能力強了不知多少倍。


我爸是戀愛腦,心思不在生意上。


他無心打理爺爺留下的產業,虧了很多錢都無所謂。


隻知道追著媽媽滿世界跑。


傅叔叔不忍心看到夏家沒落,隨手幫了一把。


可惜,這些年他在國外。


從未想過爸媽把親生女兒留在老家。


更沒想過我那麼可憐。


「冉冉,知道那天晚上,我兒子為什麼被嗆到?」


不愧是眼光毒辣的大佬。


原來跟我一樣,早發現華點。


當時客廳沒人,小寶寶不太可能拿到高處的糖果,還整齊剝了外衣。


更可疑的是林萱突然消失又出現,以及爸媽欲蓋彌彰的態度。


這次,我沒隱瞞。


就算林萱不是故意的,也欠傅家一個道歉。


至少當時應該告訴大家,小寶寶面色發紫,是被糖果嗆到。


爭取最快的救援時間。


想到爸媽替林萱掩飾的種種,傅叔叔嘆了口氣:


「冉冉,想不想把你爸的家底搶過來?」


好呀。


沒了傅叔叔幫助,爸爸鐵定投啥虧啥。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如給我好了。


28


一晃畢業。


我回母校,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致辭。


爸媽擠到了現場。


逢人就說我是他們的女兒。


我連合照的時間都沒給。


媽媽生氣了,把我堵在校門口。


「夏冉,大學四年沒打過一次電話,沒回過一次家,你是什麼態度?」


「這叫有樣學樣。在我 16 歲前,你們也沒回來陪過我呀!」


「你是我們的女兒,父母做得再錯,你也不能耿耿於懷。」


「早就不是了!在我被林萱推下樓的那一刻,愛你們的女兒就已經死了。」


「什麼意思?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哀莫大於心死。


我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家裡雜物房有個盒子,有興趣可以看看。」


不等她再說,我忙著跟我的女孩們一起唱 k,玩通宵了。


看著我從瑪莎拉蒂的車尾箱拿出禮物分給所有人,唯獨沒給他們。


媽媽的語氣酸溜溜:


「長大了翅膀就硬了,對校門口的保安都比對父母親切,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面色復雜地看著她。


從一出生,媽媽就沒正眼瞧過我,把我丟下自生自滅。


我曾被她在舞臺的光環迷惑,也曾因渴望母愛生出很多期待。


可是,在我恢復記憶那一刻,想起自己瀕臨在失身邊緣,想起得了肺炎在醫院掙扎時,他們正帶著養女前往南極,感受到母愛巨大的落差。


幸運的是,我徹底看透父母涼薄的本質。


他們隻愛自己,隻愛那個能帶來名譽和安撫的孩子。


這樣的爸媽,我不要了。


29


我的事業做得不錯。


盡管我有與生俱來的天賦,卻因媽媽疏忽,沒能成為享譽全球的舞者。


但我賺了很多錢呀!


可以像傅叔叔那樣贊助心儀的舞團,成立反校園霸凌基金會,拯救和我有過相同遭遇的孩子。


靠著不錯的眼力,我挖掘了不少有潛力的新人,在他們身上獲得很大的回報。


走到哪,都被人尊稱一句夏總。


媽媽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將我堵在歌劇院門口。


「冉冉,你好狠的心,給了那麼多人幫助,唯獨忽略親生父母。」


看著眼前不修邊幅,打扮粗糙的女人,我嫌惡地後退。


是了。


傅叔叔撤掉對爸爸的幫助後,他胡亂投資,虧了很多錢,家裡房子也賣了。


沒了經濟支持,戀愛腦變成打工腦,爸爸一天幹七份活維持媽媽的日常開支。


結果得了胃癌,發現就是晚期。


他打了好多次電話,希望我原諒媽媽,將她接過去安享晚年。


可是,我正在北極看熊熊,哪有工夫搭理她。


媽媽瘋狂咒罵我不孝,突然想起我好多年提過,雜物房有個盒子。


她大概想拿我的東西扎小人,憤怒地取出。


赫然看見裡面的報警回執。


或許是當時小姐姐同情我,將詳細經過寫下,想替我寄給父母,但始終聯系不上。


它們安靜地躺在櫃子裡,直到我恢復記憶找出來扔到雜物房。


爸爸徹底崩潰,第一次指著媽媽喊造孽:


「當時,我就說該接冉冉的電話。可你認定她學壞了,打來準沒好事,別影響萱萱遊南極看企鵝的心情。」


然後,他們看到我的初中課本。


胡亂被塗鴉的書頁,寫滿了汙言穢語。


騷貨。


賤人。


有娘生沒娘養的婊子。


媽媽驟然想起,我跟她說過在學校被人欺負。


可那時,她忙著帶林萱參加宴會和比賽, 無情地指責了我:


「為什麼別人隻霸凌你?為什麼老師不替你出頭?」


「一定是你學壞了,活該沒人幫你。」


可是媽媽呀,他們欺負我的源頭, 是從未有父母出席的家長會!


爸爸崩潰大哭,捶胸頓足:


「都怪你, 害我破產,害我沒了最心愛的女兒。」


「你瘋了?」


媽媽被他的話驚在原地。


也難怪。


她的前半生順風順水,被偏愛得有恃無恐。


一朝階級滑落,被愛人嫌棄, 胸口難受得劇烈起伏。


她喃喃自語:


「我是夏冉的母親,就算做錯什麼, 身為女兒也應該原諒。」


爸爸嗤之以鼻:


「別自欺欺人了,冉冉在國內獨自生活了十六年, 你都沒回來看她,隻偏袒別人女兒。」


「她對你死心了, 別到她跟前礙眼了。」


挺有自知之明。


一個月後,爸爸死了。


給我留下大半身故保險金。


媽媽隻有很少一部分。


這算是他第一次對我偏心。


30


得知這個分配,林萱憤憤不平:


「我才是爸爸的女兒, 他憑什麼全給夏冉?」


「你們夫妻倆道貌岸然,看我沒利用價值了,就當抹布扔掉。」


忘說了。


媽媽依然把林萱管控得死死的。


盡管林萱跳舞不是很出色,但媽媽仍然逼她上臺,做著重續輝煌的美夢。


林萱也無力反抗。


這麼多年, 她被媽媽寵得除了跳舞,洗內褲都不會。


媽媽成了她的老媽子。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仙女變成了貼身保姆。


那天,媽媽開車送林萱去舞團面試。


她的年紀上來了, 車技是一點沒長進。


逆行撞上一輛貨車。


或許是下意識護住搖錢樹的反應吧, 她擋在林萱身前。


一不小心癱瘓了。


媽媽打電話來哀求時,我剛做了一筆精彩的投資, 目測回報率很可觀。


「囡囡, 你不是永遠想跟媽媽在一起嗎?」


「把我接回去好不好?我以後隻有你了。」


剛想找補,侍應生推著他們預訂的芭蕾舞女孩蛋糕過來了。


「我往」我冷冷地回答:


「要是我知道在天上攢星星,換來的是你這樣的母親, 寧可不要出生。」


「讓林萱照顧你一輩子吧,這是她應得的。」


「畢竟受到你精心養育,不計成本帶大的人是她, 不是我。」


媽媽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


為了防止林萱跑路,我專門請人盯著。


想跑也沒辦法,車禍讓她斷了一條腿,臉也毀容了。


折斷翅膀的小鳥, 離開媽媽活不了啊!


後續聽說, 林萱對媽媽動輒打罵, 咒她是老不死的,害她真得了抑鬱,動不動原地爆炸。


媽媽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落, 懺悔以前沒對我好, 活該老了被人欺負。


我毫無波瀾。


早在我被林萱推下樓,恢復記憶那天。


潘多拉魔盒就已經開啟。


我刪除了父母曾經所在城市的天氣預報,就像刪掉對他們曾有的期待。


當我走出來的時候, 認真告訴自己。


往後餘生,不再仰頭思念那輪遙遠的明月。


我要活成,自己的太陽。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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