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方永年:“……”


  他在她面前哪裡還能有威嚴,昨天肥貓都能起跳用肉墊子拍他的頭了,家裡最有話語權的人早就不知不覺的變成了陸一心。


  他的小妻子做起女主人,其實有模有樣的。


  連哭都知道要輪著哭,這樣兩個人都能被哄到。


  “還有,我想去申請做護工志願者。”她真的連哭都不安分,哭著哭著就想到什麼說什麼。


  虧得方永年還能馬上聽得懂。


  “很累的,你上班也不輕松。”照顧AD患者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能讓人心情愉快的工作,他舍不得。


  “你隻有單休,禮拜六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陸一心噘著嘴,“我看了一下招募志願者的申請表,我以前照顧過我外婆,而且,我還是黨員!”


  她就突然在他懷裡挺起了胸膛,不可一世的。


  對了,她還真的是黨員,入黨申請書還是讓他幫忙寫的……


  “你先提交申請。”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方永年又被說服了,“累了就不要做了。”


  “嗯。”陸一心在他懷裡蹭。


  “你真的不叫我小心心麼……”哭過了以後,她就開始不安分。


  他們兩個人都有點賴床的毛病,這樣凌晨五六點被叫醒,突然發現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造作。


  方永年站在比她大十四歲的立場意思意思阻止了一下,很快就被她帶跑。


  所以凌晨第二個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差點擦槍走火,他接通的時候為了壓下喘息刻意咳嗽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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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電話過來的是鄭飛。


  到底是過來人,鄭飛沉默了一下,日了一聲。


  “三十好幾的人了,你也得注意點保養。”孤家寡人的鄭飛覺得自己真的落伍了,一大清早的才六點不到,至於麼!


  “什麼事?”方永年聲音已經正常了,隻是被子下面的手還放在不該放的地方,被撩紅了臉的陸一心此刻老老實實的蓋著被子不敢亂動。


  “俞含楓有點不太對勁。”鄭飛了解方永年不願意多聊私事的個性,直接切入正題。


  方永年皺眉。


  “你也察覺到了吧。”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鄭飛對方永年的沉默很了解。


  “她現在非常時期,這事得私下找她。”方永年半坐起身,幫陸一心重新蓋好被子,用口型讓陸一心再睡一會。


  他這段時間一直以來隱隱擔心的問題,終於變得不可回避。


  俞含楓在集團做首席執行官其實還在試用期,這個時間點,她這樣的人哪怕真的檢查出了AD,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私下找她。”項目成功的喜悅漸漸的淡了,他的妻子趴在他懷裡,也擔心的皺起了眉。


  生活似乎就是這樣,從來沒有完全一帆風順的時候。


  隻是現在兩個人了,讓他有了更多的勇氣,出問題,就解決問題。


  因為總是一路向前的。


  悲傷的,幸福的,都一樣。


第137章


  事實上, 方永年和俞含楓這兩個大忙人隔著十四個小時時差根本擠不出什麼私人時間, 尤其是俞含楓看起來像是在躲他。


  所以方永年隻能在周會快結束的時候單獨留了下來:“你先別掛,我有事單獨找你。”


  準備掛視頻電話的俞含楓頓了頓:“我還有其他事。”


  “我很快。”方永年看著俞含楓,“我隻是想告訴你, AD這種病, 隻靠人的意志力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俞含楓的手指一直放在視頻掛斷鍵上,一動不動。


  “你如果不方便, 可以等到你方便的時候再聯系我。”方永年沒勉強她, “隨時都可以。”


  俞含楓的手指移開,坐回到辦公椅上。


  “我現在很方便,怕你們揭穿我, 每次跟你們周會的時候我都會支開其他人。”她坐在那裡, 精致的妝容一絲不苟, 隔著攝像頭,看不出情緒。


  “什麼時候確診的?”猜到和親耳聽到當事人承認是兩回事, 方永年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一個月前。”俞含楓不是矯情的人, 既然承認了, 她就沒打算半遮半掩,“那時候集團調令還沒有下來, 我隻能瞞著。”


  方永年沒說話。


  “現在集團調令下來了,我就隻能繼續瞞著。”俞含楓苦笑,補充了一句。


  “你有家族病史, 你堂姐和其他家裡人的病歷我們這裡都有詳細的記錄, 鄭飛一直把你們的家族病史當成完整的家族早發型AD在做研究, 模型已經建了好多年,你的情況回到國內,治療環境會比在國外好。”


  方永年看著俞含楓:“你先回國,我們看了檢查報告之後再決定後續的治療方案。”


  要不要進入新藥臨床試驗,怎麼樣進行後續治療,都需要全面檢查後才能確定。


  俞含楓沒有馬上說話,她手指一下下的敲擊著桌面,斟酌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


  “方永年。”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他,很多時候都像調侃一樣的喊他方總,“我和你之間一直在以物易物,我們所有的合作都建立在雙方共贏的基礎上,但是治療我這件事,我沒有想到可以交易的東西。”


  “你不是醫生,你沒有這個義務也不需要承擔這種責任。”俞含楓一字一句的,像在分析別人的事,“而且我現在這種情況一旦開始治療,對公司來說不是一個利好消息。”


  方永年扯了扯嘴角。


  利好消息,這種話在這種時候從俞含楓嘴裡說出來,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制藥公司四年前就已經可以靠著仿制藥自負盈虧了。”方永年說的很慢,“目前立項的兩個原研藥進行情況也很順利,抗默項目到現在這個階段,早就已經不需要找投資人,集團哪怕因為你的情況撤資,對項目也已經沒有影響了。”


  更何況沒有人會放棄會生金蛋的母雞,集團也不會因為一個生病的俞含楓就放棄一個已經投入幾億美金眼看就要成功的項目。


  “劉慶那邊的原研藥雖然剛剛立項,但是他手上的仿制藥利潤很厚,堅持到拿到投資,也不難。”


  方永年說完這些,笑了笑:“這家公司已經可以獨立了,我和你之間的以物易物,很早之前就已經沒有意義了。”


  俞含楓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哪怕生病了,哪怕她很快就會變成被拔了牙的老虎,她骨子裡也仍然是老虎。


  方永年剛才說的那些話挑釁意味十足,她的背一點一點的挺直。


  “隻要制藥公司沒有離開集團,集團就有權力左右公司的戰略方向。”她聽不得這種自己已經沒有價值的話,“隻要沒有我掌權,你們那些花錢賺吆喝的慈善事業就不可能批的下來,更何況你又不是打算隻做一個抗默項目的,後續的原研藥立項,除了我不會有人願意再批給你們那麼多資金和資源。”


  “所以我需要你回國。”方永年也敲了敲桌子,“我們再來一次以物易物。”


  俞含楓雙手環胸,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你現在病情到底發展到什麼階段,可我知道你在俞家的情況。”方永年語速還是不快,但是他吐字清晰,聲音低沉,莫名的就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


  俞含楓是私生女。


  俞家掌權人俞國興是一個非常老派非常強勢的男人,他有很多私生子女,沒有什麼特別的骨肉親情,他隻是把所有的孩子都丟到集團裡,讓他們互相撕咬,最後能贏的那個人,他會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他。


  像動物世界裡的動物王國。


  俞含楓正式進入俞家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她是為了她母親昂貴的醫療費用和人工護理進入俞家的,在那個年齡,她經歷了很多不堪,從被人壓著一步步的爬到能壓著人,她身後,有很多俞家人虎視眈眈。


  在俞含楓的世界裡,得了她這樣的病,是會被人生吞活剝的。


  所以她才會隱瞞病情,所以她才會拒絕治療,才會和他討論她的存在價值。


  她需要籌碼。


  他能幫她的方法,就是幫她找到籌碼。


  “假設你的病情發展的比我們預期的壞,抗默新藥沒有辦法控制住你的病情,那麼在你徹底失去自我意識之前,我希望你能讓制藥公司脫離集團。”方永年先說了最壞的打算。


  “就像你說的,隻要沒有脫離集團,公司就沒有獨立的制定戰略方向的權力,沒有你,制藥公司最後的發展會變得不可控。”


  “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和你協議的內容很簡單,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公司脫離集團,制藥公司養你一輩子。”


  包括後續的治療,包括AD患者的看護和尊嚴。


  俞含楓張著嘴,有點傻。


  她除了堂姐已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了,沒想到確認自己得了AD以後,居然會有公司願意養她。


  “我們公司向來都喜歡做慈善。”方永年笑笑,“你不是還因為公司拿了兩三年的傑出青年企業家獎麼。”


  俞含楓皺眉:“公司其他人同意?”


  他們已經不是兩個人以物易物了,制藥公司還有其他的技術股東。


  “我今天和你聊的內容,都和他們開會確認過。”方永年的答復很肯定。


  他們這幾年一直在研究AD,俞含楓出現相關症狀之後大家都很敏感,連陸博遠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都察覺了,更別提人精一樣的劉慶了。


  “這是最壞打算。”方永年喝了一口咖啡,“如果你的病情可控,我們能在你腦損傷不可逆之前控制住你的病情,那麼我希望你能繼續留在集團。”


  如果他們能在俞家人發現之前控制住病情,如果俞含楓的AD並沒有嚴重到不可逆的程度,隻要長期吃藥,她就仍然還是那個生意場上叱咤風雲的女人。


  “這是最好的打算,也是目前來說可能性最大的打算。”


  除了那位一期開始就進入臨床受試的病人,這段時間又有百分之十的二期病人腦內的澱粉樣蛋白斑擴散的速度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減弱,他們已經在計劃同步進入三期臨床,抗默項目能夠成功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大。


  “如果能夠成功,抗默項目結束後,我們想做孤兒藥。”


  方永年慢悠悠的把第二個以物易物的方案說出來,又喝了一口咖啡。


  陸博遠已經不再把他的咖啡換成紅糖水了,他居然偶爾還是會懷念那個甜到發膩的味道。


  俞含楓安靜了很久,妝容精致的臉終於出現了短暫的崩壞:“操,我就知道你們最近那麼安靜一定在準備闖禍。”


  孤兒藥,真虧他們說得出口。


  所謂的孤兒藥,其實就是罕見藥,顧名思義就是針對罕見病患病人群的藥,因為罕見,所以幾乎沒有什麼市場需求。


  那麼昂貴的研發費用,研發出來之後僅僅隻針對某些特定的少數人群,這種藥,她連碰都不想碰。


  這種藥在制藥大國會有一些相關的優惠免稅政策,但是在幾乎一片空白的中國,那隻能由企業靠愛發電。


  她他媽哪來的那麼多愛!


  她連自己都快要愛不起了!


  “研發成功了,成本總還是能收回來的。”方永年居然還有臉安慰她,“所以我才會和你以物易物。”


  他很有自知之明,她正常的時候肯定不可能同意這種事的,孤兒藥這事雖然他內心深處一直渴望,但是他到底還是清楚,俞含楓這個人再瘋,也不會陪他瘋成這樣。


  所以,他才說要以物易物。


  說的理直氣壯。


  他給她的籌碼,大到她差點就忘記了她已經是個確診了的AD患者。


  這一個月來第一次,她對她自己目前的處境有了一點點新的眉目,不再是漆黑一片。


  “我本來找了律師,安排了身後事。”俞含楓揉了揉眉心,“財產都已經在轉移了。”


  她本來打算找個山清水秀可以安樂死的國家,找個專業的護工,留下了如果病情發展到什麼程度就可以對她執行安樂死的遺言,她的錢應該足夠她有尊嚴的死去,最多,麻煩方永年幫她盯著她的律師,以免律師吞光了她的錢。


  她覺得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方永年半個媒人,讓他做這點他應該不會推辭,她也相信他的人品。


  本來都安排好了。


  結果今天方永年給了她新的選擇。


  一個AD患者,居然還能有新的選擇。


  “如果治不好,我需要安樂死。”她在最壞的協議上,加了一條,“幫我找個安樂死合法的國家。”


  她見過太多親人離世,她不允許自己最後連大小便連吞咽連站立都忘記了。


  “可以。”方永年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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