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要孤兒藥麼？咱們再找個類似AD這樣有市場的病不行麼？”她對最好的打算蠢蠢欲動，有些想和他談條件。

　　“總不能因為它是罕見病，就不管它。全球將近七千多重罕見病，能解決一個也是好的。”方永年沒有讓步，仿佛和他談判的那個人並沒有生病，還有很多的時光可以和他一起造作。

　　“你這種時候怎麼那麼像你老婆。”俞含楓嫌棄了。

　　“嗯。”方永年施施然的喝了一口咖啡。

　　他們其實真挺像的，也不知道是陸一心影響了他，還是他影響了陸一心。

　　“但是我暫時回不來。”俞含楓又有了新的問題，“我錯過了兩次股東大會，現在俞家內部對我不夠信任。”

　　貿然回國，她擔心會瞞不住。

　　“我有辦法能讓你回國。”方永年笑了笑，“我說過，說不定我能救你一命。”

　　那個時候隻是因為自信，現在，他終於有了這個能力。

　　挺好的。

　　他欠她很多，如果沒有她，他可能沒有那麼大的勇氣能在那時候接受陸一心，他可能，還得讓他的小妻子再吃幾年的苦。

　　他很謝謝她。

　　非常。

第138章

　　俞含楓很快就回國了。

　　“你男人如果是壞人的話， 應該很可怕。”鄭然然今天休假， 一大早就窩到了陸一心的新家，兩個人折騰了一早上，打算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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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含楓AD家族病史建模這件事她也參與了， 所以她是第一時間知道俞含楓得了AD的人員之一， 她目睹了方永年把俞含楓從集團總部拽回來的全過程，再一次覺得， 陸一心嫁的這個男人， 真的是幸好沒有走歪路。

　　在知道俞含楓得了AD之前，制藥公司出過一次小事故。

　　起因是當年方永年和陸博遠最早做的仿制藥——鹽酸氨溴索片在今年十月份的時候升級了一次包裝，設計的時候在藥盒底端用了一條綠色裝飾， 藥盒包裝廠在打印的時候把生產日期用紅色打印在了藥盒底端， 正好和那條綠色裝飾重疊。

　　這會造成紅綠色盲和重度紅綠色弱患者在使用鹽酸氨溴索片的時候看不清楚生產日期。

　　按照制藥公司一直以來的流程， 這批新包裝的鹽酸氨溴索片在投入生產前是要把包裝送到公司裡先看一遍的，但是這款藥已經生產了五年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 那段時間抗默項目在臨床二期關鍵時候， 劉慶那邊的原研藥也剛剛立項， 工廠的人因為藥品成分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包裝多了一條綠色裝飾，就沒有送到公司直接就開始包裝出廠了。

　　等方永年和劉慶發現， 這個批次的藥已經走之前的售藥渠道在藥房和醫院鋪開了。

　　這其實不算什麼大問題，鹽酸氨溴索片是祛痰類非處方藥，有效期有六十個月， 這個批次的藥五年內估計早就售空了， 所謂超過保質期的事情， 一般來說不會發生，更何況方永年在發現包裝有問題後第一時間已經追回了一部分藥品，修改了生產日期打印的位置，和質保品控這邊重新確定了藥品的生產流程，這件事情已經算是解決了。

　　可方永年這個人就把這件事記在心裡了。

　　俞含楓出事後，她作為集團下一任CEO要在集團重組IPO的時候不讓任何人產生懷疑離開總部回國其實很難，俞含楓這樣生意場上打滾出來的人一時半會都想不到特別好的辦法。

　　可方永年有辦法。

　　他不動聲色的向藥監局申請了藥品三級召回，並且在申請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媒體。

　　制藥這行因為專業性太高，向來都是外行的看熱鬧，藥品召回這件事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是一件大事，弄得不好會被吊銷制藥執照的大事。

　　更何況這家制藥公司近年來因為抗默項目名聲很大，各路傳言加上熱搜一出來，俞含楓還沒來得及有動作，董事會的人就已經炸了——制藥公司在這次重組版圖裡面的分量很重，這種節骨眼上出了這樣的事，董事會差點直接把俞含楓打包塞進私人飛機。

　　所以俞含楓回國的時候，心情很復雜。

　　藥品三級召回是針對使用該藥品一般不會引起健康危害，但由於其他原因需要收回的召回級別，不會吊銷制藥執照，因為是制藥公司主動召回，而且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甚至連罰款都沒有。

　　方永年的召回計劃做的很詳細，整個召回過程隻用了七十二個小時，俞含楓回國之後聯系媒體把整件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就解決了。

　　遠在大洋彼岸的董事會對她雷厲風行的解決手段很滿意，而她自己，持續的心情復雜。

　　“真的是一石二鳥，本來那麼嚴重的事情就他用這樣的方式解決掉了。”鄭然然拿著火鍋用的長筷子順時針攪拌肉餡，說的咬牙切齒的，“你家男人真的有強迫症，那麼點事他就一直惦記著，趁著這個機會不但解決了，俞總還沒有辦法因為這件事發火。”

　　嘆為觀止。

　　方永年這點心思要是沒有用到正道上，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慄。

　　“他其實也是為了俞姐姐。”陸一心這次倒不是因為粉絲濾鏡，“他如果不用這樣的方法，俞姐姐會覺得欠他人情。”

　　俞含楓這個人不能欠人人情，她會覺得不安全。

　　她生了這樣的病，舉目無親，現在最需要的除了治療，剩下的就是安全感。

　　方永年用了這樣看似不著調甚至處心積慮的方法，其實是因為他心軟。

　　他解決了俞含楓不信任人的抗拒心理，他讓俞含楓一邊生機勃勃的罵他，一邊老老實實的接受檢查。

　　他在給俞含楓安全感。

　　俞含楓得了AD，她知道方永年心裡很難受。

　　他這段時間的睡眠又變得不太好，和鄭飛還有她爸爸一起關在書房裡整夜整夜的研究俞含楓的家族模型，他們想救她，迫切的想救她。

　　不幸中的萬幸，俞含楓的病情並沒有之前想象的那麼嚴重，美國的AD檢測比國內先進，俞含楓的AD確診時間段比在國內確診的時間段要早，她這段時間頻繁的忘事隻有很少的一部分和AD病有關，剩下的真的就是因為在集團的工作壓力太大休息時間太少。

　　俞含楓沒有參加抗默項目的三期臨床，因為她堂姐和她有同樣的臨床樣本，她作為病人在三期臨床能起到的作用很小，按照規定，她這樣的情況沒有辦法成功申請臨床受試。

　　俞含楓知道，所以幸虧她真的特別有錢。

　　她自己組建了一個專門的醫療小組，在IPO之前每月會有兩天時間入院治療，IPO成功之後，她會回國，以每周兩天的頻率入院治療。

　　所有人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最好的資源，最好的醫療團隊。

　　沒有人覺得俞含楓在搞特權，因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如果沒有俞含楓，抗默項目根本不可能立項成功，項目初期集團資金沒有辦法迅速到位的時候，俞含楓都是先拿自己的錢墊進去的。

　　那時候公司的人每天都能聽到俞含楓在和方永年咆哮錢的事，買個試管兩人都能吵半天。

　　別的有錢的制藥公司試管是一次性用品，幾千塊錢一個管子用完了就丟，他們抗默項目組的試管都得洗了再次利用，用化學藥劑，每天洗到眼睛發綠，為的也不過就是能節省一點項目成本。

　　原研藥立項不容易，阿爾茲海默這樣的病，立項更不容易。

　　他們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大家都看在眼裡。

　　所有人內心深處都憋著一股無名火，如果老天真的有眼，俞含楓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死於阿爾茲海默病。

　　***

　　陸一心和鄭然然那天包了很多餃子，方永年下班的時候把所有知道俞含楓病情的人都接了回來，陸一心到樓下飯店裡租了一個大圓桌，一群人圍在圓桌邊，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餃子，算是給俞含楓和鄭然然踐行。

　　俞含楓這次終於得償所願，集團那邊沒有她完全信任的人，方永年他們也不放心讓俞含楓一個人回總部，鄭然然了解俞含楓的家族病史，學校裡面跟的項目又和這個有關系，所以幹脆就做了俞含楓的名義上的助理，負責記錄俞含楓的日常數據，觀察俞含楓的病情發展。

　　時間不會太久，IPO最遲四月份就能全部完成，鄭然然終於能夠享受幾個月俞含楓開給她的天價工資，她一分都沒少要，包括俞含楓後來為了勾引她加的那百分之一。

　　俞含楓教會鄭然然的第一件商場上的事，就是做人一定要以物易物。

　　“這樣就誰也不會欠誰，不會有心理負擔，以後萬一利益不一樣了，翻臉起來也可以比較快。”俞含楓說這話的時候，笑笑的。

　　她把她的世界攤開給鄭然然看，而鄭然然當時手裡還捏著一個準備下鍋的餃子。

　　其實那天的踐行並不熱鬧，甚至有些尷尬。

　　那一圓桌吃餃子的組合其實挺新奇，劉慶因為不在同一個項目組，和方永年他們同桌吃飯的機會很少，陸博遠對方永年仍然自帶別扭，尤其是發現女兒嫁了人之後餃子包的快趕得上劉米青之後，表情就變得更加復雜，鄭飛一如既往的嘴巴賤，俞含楓不太適應這樣的場面，陸一心和方永年旁若無人的秀恩愛，鄭然然因為輩分不同，隻能埋頭吃餃子，偶爾衝著陸一心翻個白眼。

　　一桌子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有人吃餃子不愛蘸醋，有人不吃辣，有人必須要配一碗下餃子的餃子湯。

　　每天都把體重精確到克的俞含楓，卻在那天晚上暴飲暴食的連吃了二十個碳水化合物。

　　陸博遠絮絮叨叨的告訴她平時應該有哪些注意事項，明明也是個科學家，這種時候卻不管什麼方法都讓她試試，不管有效沒效當個心理安慰總是好的。

　　方永年在教鄭然然認她身邊的那些人，利害關系人物性格一針見血，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她可能不知道方永年對她身邊的那些事情其實很了解。

　　他隻是不喜歡接觸而已，不代表他沒有關心。

　　劉慶和他們最生疏，一開始還很客套的誇方永年新家裝修的好，無奈陸一心這人特別實心眼的告訴他除了無障礙其他都是買的時候現成的，太實誠了，所以後來聊的話題就變成了餃子蘸醬到底哪一種比較正宗。

　　鄭飛難得的沉默，他作為臨床專家，對俞含楓的病情最了解，也在俞含楓組建的那個醫療小組裡，他給鄭然然打印了一大疊的資料，讓她帶上飛機慢慢啃。

　　“他們家私人飛機。”鄭飛胖乎乎的臉衝鄭然然點了點，“可以長見識。”

　　所有人看起來都不太放心鄭然然，交代了一遍又一遍。

　　這一桌子的人，都希望她能夠康復。

　　在明知道AD在目前來說其實無藥可醫的情況下，他們都很一根筋的告訴她，絕對沒問題，她絕對能治好。

　　這是一群和她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她最開始找到方永年，甚至並不是因為他們從小認識互相信任，她找他，隻是覺得他現在跌入谷底了，她給他機會，說不定可以幫她拿到俞家繼承權。

　　她在抗默項目立項前還動過歪心思，想借著陸一心逼方永年妥協。

　　他們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關系，隻是因為一起經歷了太多的事，利用著利用著慢慢的都露出了真性情開始說真心話。

　　她和方永年，可能已經是朋友了。

　　他把她拉到了一個奇怪的世界，那裡面的人，都不能用她的規則去衡量。

　　方永年在最糟糕的時候，把良心存在了陸一心身上。

　　而她，在快要失去人性的時候，把良心存在了這家制藥公司身上。

　　“要不。”她咽下了第二十一個碳水化合物，“我把你們技術入股的股份再往高了調百分之五？”

　　這樣應該很多錢了，足夠在座的每個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她說的很認真。

　　結果陸一心一不小心把餃子從鼻子裡嗆了出來，所有的人都在笑，沒人理她這句莫名其妙冒出來，其實涉及到很多利益的話。

　　“都說了制藥公司能養得起你。”鄭飛在混亂中白了她一眼，“你安心治療就行！”

　　俞含楓夾著第二十二個碳水化合物，沒有反駁。

　　她真的安心了。

　　特別特別的安心。

　　因為自從她媽媽去世後，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吃過家裡的餃子了。

第139章

　　劉米青說， 男人結了婚大多都會變回孩子。

　　送走了俞含楓和鄭然然以後， 方永年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不一樣，工作還是六親不認，喜歡做飯， 生活的仍然很認真。

　　但是在家裡， 他開始黏陸一心。

　　他感情內斂，黏人的方式也很內斂， 話不多， 也沒有太多肢體接觸，隻是不管在哪裡在做什麼，陸一心一抬頭就一定能看到他。

　　他把自己黏在了陸一心的視線範圍內， 她一抬頭就一定能看得到的位置。

　　方永年這個樣子讓陸一心想起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 外公剛剛走， 外婆每天黃昏的時候就會坐在小區門口發呆，那時候的她就像現在的方永年這樣， 一直黏在她外婆周圍， 小小的年紀其實什麼都不懂， 隻是本能的害怕外婆那樣的悲傷罷了。

　　所以她想，方永年應該也是害怕了。

　　害怕做了五年成功進入臨床的抗默新藥失敗， 害怕救不了俞含楓，害怕世事終歸總是無常。

　　***

　　那天是周日，方永年單休， 中午吃完飯兩人就窩在了書房裡， 陸一心因為要整理四季度降水數據， 一摞摞的數據霸佔了一整張書桌，方永年坐在角落的沙發上，膝蓋上面放著筆記本，手裡拿著書。

　　他有些心不在焉，書隻翻了兩頁就合上了，看了一圈郵件越看越煩躁，索性把筆記本也合上了，站起來走到書桌邊，挪了張凳子坐在她邊上，幫陸一心把她散的到處都是的紙一張紙疊起來，根據日期和經緯度排好。

　　陸一心湊過去親了他一下當做獎勵，記錄數據的動作還是沒有停。

　　肥貓被關在書房外，撓了撓門發現門鎖了，很鬱悶的喵嗚一聲，腳步聲又遠了。

　　方永年還戴著看書的時候戴著的眼鏡，穿著灰色的中領毛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半截仍然有些蒼白的手腕，整理紙張的時候動作不快，專注認真。他慣常的風格，慢悠悠的但是很有條理，明明隻是在幫她打下手，氣勢卻像是在做科研。

　　書房裡有午後的陽光，有地暖，還有紙張翻動、鍵盤敲擊的聲音。

　　寧謐而美好。

　　“方年年。”陸一心還在記錄數據，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我們過完年之後就試試看開始要孩子好不好？”

　　紙張翻動的聲音停了一秒鍾，又再一次有條不紊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