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上長嘆了口氣:「罷了,小貓兒就小貓兒吧,賤名好養活。」


他又看向徐嬤嬤:「她七歲,也該讀些書了。」


我驚恐地看著他,這人怎麼還恩將仇報呢?


6


比夫子來得更快的,是滿宮的鶯鶯燕燕。


嫻貴妃帶著妃嫔們來給我請安。


她敷衍地對我彎了彎腿行禮,漂亮的眼睛裡滿是譏諷。


「早就聽聞皇後娘娘生得狐媚無雙,今日一見果真不假,難怪有幸為皇上誕下龍子。」


「狐媚是什麼意思?」我Ṭúₕ偷偷地問張公公。


張公公眼皮子直抽:「她誇您漂亮。」


我瞪大眼睛,漂亮姐姐誇我漂亮哎!


她一定是喜歡我!


我忙擺手:「不敢不敢!姐姐才是最漂亮的!」


我跑下去,朝著她伸出手。


「漂亮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嗎?你好好看呀!」


肉眼可見地,嫻貴妃臉上的譏諷裂了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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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後冒出整齊的抽氣聲,也不知是誰先開了口:


「小皇後好可愛啊!」


嫻貴妃身後探出張圓圓的臉蛋。


「小皇後給我抱抱好不好呀?」淑妃笑著哄我。


嫻貴妃繃著臉擠開她,她用力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無聊。」她揉完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走之前還不忘ťû₈將送來的食盒拎走。


我被撲上來的漂亮姐姐們圍住,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帶著食盒走遠。


她邁出門檻,最終背影被光淹沒,變成模糊的色塊。


這些姐姐們好像很喜歡我,圍著我抱了又抱,還送了我不少賀禮。


直到板著臉的徐嬤嬤出現,她們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她們走後,我趴在桌子邊數禮物。


徐嬤嬤皺著眉攔我:「小娘娘,今日之事不妥!若日日如今日,旁人隻會當您好欺負。」


張公公在旁邊勸:「哪兒這麼嚴重?咱家瞧著娘娘們都挺喜歡咱們小娘娘的。」


徐嬤嬤瞪他:「若早知你這般不靠譜,我就不該讓你陪著小娘娘見人!若今日那些人中混進個死士,動手傷了小娘娘怎麼辦?」


張公公被噎住:「咱們小娘娘還小呢!誰會忍心傷她?」


「她是皇後!是皇上嫡長子的母後!」徐嬤嬤提高了音量,「多少眼睛盯著咱們小娘娘呢!這宮裡夭折的孩子還少嗎!」


張公公頓時啞火。


「可是……」我弱弱地舉手,「我瞧著大家今天都挺開心的呀。」


徐嬤嬤忍著怒氣,盡量地用簡白的詞句告訴我:「小娘娘,這宮裡,任何人都不能信。」


「我知道,我娘說了,宮裡是吃人的地方。」我坐得板正,「在被吃掉之前,開開心心地過,不好嗎?」


徐嬤嬤將勸說的話咽了下去。


半晌,她才嘆了口氣:「小娘娘說得對,小娘娘隻要開開心心地長大就好。」


正巧外面傳來通稟,說是嫻貴妃差人送來補送賀禮。


我將她新送來的玲瓏球捧在手裡同徐嬤嬤炫耀。


「漂亮姐姐果然是喜歡我的嘛!」我開心道。


她拎著食盒走的時候,我還以為她討厭我了呢!


7


漂亮姐姐很少來看我,就連每日的請安都找借口不來。


反倒是圓臉的淑妃娘娘很喜歡我。


「我爹是兵部尚書,你爹是大元帥,他們在朝堂上配合無間,我們在宮裡當然也要做好朋友呀!」淑妃笑眯眯地告訴我。


她不但每天都陪我玩,還偷偷地帶著我泡溫泉。


淑妃解了我的衣衫,她摸著我小肚子上的妊娠紋,喃喃低語:「原來大皇子真的是小皇後生的呀……」


我被喂了半杯果酒,又泡在熱水裡,腦子都暈暈乎乎的。


「是呀。」我含糊不清地描述,「好疼呢!還血糊糊的!」


淑妃便笑:「流言說大皇子是神明選中的君主,這麼看來果真不假。」


她一點點地將我按入水中。


「小皇後,抱歉呀。既然是這樣,那就留不得你了呢。」


「哦,沒關系。」我在半醉半醒間嘟囔,剩下的話淹沒在水中。


8


很快地,我被人從水中撈起。


我抱著徐嬤嬤的脖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宮女擒住的淑妃。


「沒關系呀。」我抹掉臉上的水,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補全。Ťŭ₆


「反正你殺不掉我的。」


淑妃癱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嗎!」她驚問,「你騙我!」


隨著宮人的行禮聲,皇上緩緩地走來。


淑妃又變了臉,她哭著扯謊:「皇上!小皇後非要飲酒,臣妾不敢不從,未承想她不勝酒力,差點睡在水中……」


在她的哭聲中,皇上走到我的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我小肚子上的紋路,沒忍住又嘆了口氣。


好像每次和我見面,他都要嘆氣。


我伸手,他便將我抱了過去。


我困得要命,在他懷裡找了個合適的角度睡覺。


閉眼前,還不忘為自己正名。


「我答應你不告訴別人。」我打著呵欠道,「可皇上不是別人呀。」


我娘說宮裡是吃人的地方,徐嬤嬤說宮裡任何人都不能信。


所以我將事情告訴了皇上,他總不算是後宮的人吧?


我睡醒後,淑妃已經被貶為李婕妤。


她爹這個兵部尚書不但被降級,還被勒令在家反省。


這事兒傳出來後,來找我玩的人頓時少了大半。


我一個人在院子裡追兔子玩,徐嬤嬤就站在旁邊發愁。


「往後宮裡的娘娘們怕是要防著小娘娘了,小娘娘可覺著難過?」她問。


我覺著這個問題簡直莫名其妙。


「為什麼要難過?姐姐們陪我玩,求得隻是更進一步。」我歪著頭看她,「李婕妤姐姐陪我玩了這麼久卻受了罰,她們害怕也正常。」


徐嬤嬤更愁了:「那……若日後再遇見類似的事,小娘娘可還會告訴皇上?」


「當然會!」我重重地點頭,「如果我沒有告訴他,現在我已經死啦!」


進宮那日,我以為自己會被吃掉。


對這個國家而言,皇上比我重要,所以我願意去死。


可現在皇上不用吃掉我了,我為什麼還要放任別人傷害我呢?


「如果我死了,小貓兒就沒有母後啦!」我歡快地說,又想到了自己的娘親。


「沒有娘的小孩子很可憐的!」


我想娘親了!


我想活下去!


哪怕是爬,我也要從這吃人的皇宮裡爬出去找娘親!


9


這年冬天雪一直下。


聽聞宮裡又死了兩個貴人。


皇上和我說起這些事時,臉上沒什麼惋惜的神色。


「過了年你便八歲了,該學著打理宮務了。」他隻說。


我滿臉驚恐,覺著他是想我死。


皇上板著臉訓我:「你大哥這個年歲都進軍營了,你——」


我眼淚汪汪。


「你慢慢學,不著急。」他軟了音調。


「好!」我放心了,可以擺爛了。


「你不掌權,便會有人欺負你。」皇上皺著眉,「朕沒辦法一直護著你。」


像是印證他的話,過了年沒多久,鳳儀宮的份例便少了三分之一。


於是我天天帶著小貓兒去找皇上蹭吃蹭喝。


我去十次,有九次都能遇見國師。


第一次見面,他便盯著我和小貓兒看了好久。


「哦,這就是餘家的孩子。」


我印象裡素來穩重溫柔的皇上瘋了般地擋在我面前,他紅著眼質問:「你想幹什麼!」


國師笑得邪氣:「皇上這麼緊張做甚?」


他從袖中掏出塊飴糖:「小娘娘,可要吃糖?」


皇上氣得直哆嗦,他拍開國師的手,那塊糖也滾在地上。


「離朕的皇後遠一點!」皇上低吼,活像是隻炸毛的母獸。


國師便拱手行禮:「臣遵命。」


他說著遵命的話,卻行著不規矩的事。


每次我去他都在,或是為皇上研磨幫他批閱奏折,或是為皇上斟茶布菜。


甚至有幾次,我還看見他偷偷地把玩皇上的發梢。


我偷偷地告訴徐嬤嬤時,徐嬤嬤又抹眼淚。


「那賊子欺人太甚!」她氣得直哼哼。


我常看爹爹這樣對娘親,可娘親身邊的嬤嬤從未生過氣呀?


我茫然地看著嬤嬤。


見我聽不懂,嬤嬤便將這些事揉碎了講給我聽。


外面的人都說國師是賢臣,他輔佐幼皇登基,又在他成年後放權於她。


可徐嬤嬤說國師是佞臣,他拿捏著皇上,就連皇上每晚去見哪個嫔妃都要由他決定。


徐嬤嬤嘆息:「小娘娘,大皇子是注定要接替皇上的位置的,您願意看著他也受制於人不得自由嗎?」


我搖頭。


小貓兒那麼可愛,當然要開開心心地長大!去做任何他喜歡做的事!


「那就幫幫皇上吧。」徐嬤嬤捏了捏我的手,「皇上一個人很久了,很可憐的。」


我重重地點頭,往皇上那兒跑得更勤快。


既然這麼可憐,我就帶著小貓兒多陪陪他好了。


皇上每天要批閱的奏折很少很少,他有足夠的時間給我講故事。


小貓兒在故事聲裡越長越大。


他三歲那年,皇上下旨將他立為太子。


下旨當日,國師在朝堂上笑著請旨。


他要將我的小貓兒抱去國師府教導。


皇上坐在龍椅上,恨得連語調都變了。


「朕的太子,朕自然會親自教導!」


微頓,又道:「還有翰林院的學士與這天下大儒,哪裡敢勞國師費心力?」


國師看著滿臉抗拒的皇上,隻笑了笑。


他不用多說什麼,自然有大臣為他衝鋒陷陣。


「皇上,臣以為國師大人所言有理,國師可教導皇上,自然可替皇上教養儲君。


「臣附議。」


有人開頭,便有更多的人站出來應和。


替皇上說話的人寥寥無幾。


殿中跪了一地,國師站在百官之前,笑看端坐在龍椅上的皇上。


10


「既然如此,散朝後便將太子帶到國師府吧。」他越過皇上下令。


「吾皇聖明。」大臣們齊聲道。


我躲在後殿,清清楚楚的地聽見了前面傳來的聲音。


「一個傀儡,哪裡聖明了?」我喃喃自語。


徐嬤嬤伸手捂我的嘴。


我掙脫她的手,大步地闖入殿中。


滿地的大臣怔住,反應快的人已經開口呵斥我:


「後宮怎可幹政!」


我沒理會那些聲音,隻隨機走到站在前面的一位大臣面前站定。


「大人覺著該將太子送到國師府中?」


剛正不阿的大臣義正詞嚴:「娘娘,後宮不可幹政,恕臣無法回答。」


「本宮隻是個母親,你要將本宮的孩子送走,便將你家裡四歲的孫子送到本宮身邊陪伴本宮可好?」我也學著國師那樣笑。


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他們要帶走我的孩子,那就拿自己的孩子來償!


我轉身看向皇上:「皇上,臣妾年幼離不得孩子,願替百官教養孩子。求皇上將諸位大臣家中三歲以上、七歲以下的孩子接入宮中,由臣妾教導。」


皇上當即點頭,命人去各位大臣家裡「請」人。


皇城軍首領是我二哥,他當即領命。


「膽敢攔阻者,皆以謀反論處!」皇上盯著我二哥,「朕隻給你一個時辰,許你先斬後奏!」


「皇上如此任性,難道不怕諸位臣子寒心嗎!」有大臣怒氣衝衝地大吼。


皇上盯著那人:「諸位逼朕交出幼子,難道不怕朕寒心嗎?」


那人一噎,理直氣壯地說:「皇上此言差矣!國師大人為皇上教養太子也在情理之中,怎麼能算臣等逼迫皇上呢?」


皇上便點頭:「皇後願替諸位愛卿教養幼子,是諸位的榮幸,諸位何來寒心之說?」


當做皇上的人連臉都不要了,很多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和皇上對峙的大臣頓住,他神色一轉,哭訴道:「皇上!非是臣不願,隻是臣的幼子體弱,恐過了病氣給皇後娘娘。」


「哦,那正好。」我笑眯眯地接口,「想來宮裡的太醫不會比大人家裡養的府醫差。」


他們和我論仁義禮教,我便同他們耍無賴。


反正我才十一歲!聽不懂那些教導的話!


直到外面傳來孩子們的哭聲——人帶來了!


我的鳳儀宮成了育兒堂。


我和女夫子將人聚在殿中,不教四書五經,不給識字啟蒙。


一日裡翻來覆去,隻教忠君愛國。


教什麼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教抗旨不遵、辦差不利後九族是什麼死法。


朝臣幼子多嬌貴,在奶娘懷裡長到五六歲的孩子多得是。


但這鳳儀宮,可不是隨便什麼奶娘能進的地方。


這些孩子除了個別年齡大、家教嚴的還懂些事。


剩下的有人連飯都不會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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