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菱

「爸爸，我也是在為姐姐的去世難過，您兇我幹什麼？」

 

見顧偉誠對她的話不為所動，她求助的眼神投向顧高翰。

 

「哥哥，你別不說話呀，快幫我勸勸爸爸，看到他這副難過的樣子，我的心也好疼啊。」

 

顧高翰嘴角扯出自嘲的笑，語氣是描述不出來的壓抑。

 

「你也會疼嗎？

 

「可是溫菱她更疼。她流產的時候，我還在為了你的病去抽取骨髓。現在你活了下來，她卻S了。

 

「當時我就不應該逼她的，都是我的錯。」

 

我看著顧高翰痛苦的樣子，卻沒有半點想要原諒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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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會記住溫菱姐對我的好，不過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入土為安，她在天上也一定不想看到你們為她的S這麼難過的。」

 

顧秋瑤的話說得真好聽。

 

可我聽起來卻異常刺耳。

 

一個害S我的劊子手，怎麼還有臉去代表我原諒這群人呢？

 

9

 

我的屍體最後被火化。

 

然後我親眼看著自己的骨灰被裝進小小的盒子。

 

生前他們將我視作燙手山芋，沒有人願意收留我。

 

可等我S了，三個人居然因為骨灰的歸屬權打起來了。

 

「溫菱是我的親妹妹，你和她甚至都沒領證，就算是回家，也是回我的家！」

 

「沒領證又能怎樣？溫菱最愛的人是我，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子！」

 

謝和逸抱著我的骨灰盒，用力到手上青筋暴起。

 

「沒結婚證，法律上根本不承認你們的婚姻關系，而我和溫菱是實打實的父女！」

 

「是嗎？可溫菱她姓溫，可不隨你姓顧，要是說法律意義上，你隻有顧秋瑤一個女兒！」

 

謝和逸不愧是律師，立馬找到了顧偉誠語言中的漏洞。

 

「更何況，是你親手打S溫菱的！你這個S人兇手還有臉做她的父親嗎？！」

 

顧偉誠愣在原地，沒有再說一句話。

 

謝和逸最後抱著我的骨灰盒，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婚房。

 

裡面喜氣洋洋的裝飾和他面若砒霜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溫菱，我們回家了。

 

「你不要生氣了，理理我，好不好？」

 

他垂眸看著骨灰盒表面的水滴，抬手去擦，卻發現怎麼都擦不幹淨。

 

起初我以為是屋頂漏水了。

 

等聽到男人低不可聞的啜泣聲時，我這才發現他早就哭得淚流滿面。

 

他哭什麼呢？

 

我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總是說我煩，說我沒有半點顧家千金矜貴的樣子。

 

他總是皺著眉讓我多去向顧秋瑤學學。

 

別總是粘著他，發那些無聊的短信。

 

我現在如他願，從此以後再也不會煩他了。

 

他難道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可謝和逸看上去悽慘極了。

 

他抱著我的骨灰盒，手機一直停留在和我的聊天頁面上。

 

幾乎滿屏的白色，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而他的回復，每次都是簡單的【我知道了】。

 

更多的時候，是什麼都沒有。

 

在和他的戀愛中，我像是一個小醜。

 

總是覺得他會回頭看我。

 

畢竟，我們的曾經，是那麼地刻骨銘心。

 

天邊逐漸變亮，屬於我的 24 小時倒計時也即將步入尾聲。

 

【目標人物虐心指數均定留在百分之八十。】

 

我已經做好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可系統卻延長了時間。

 

【宿主，再等等吧。】

 

我知道系統是想要替我打抱不平，想要看到他們悔不當初的模樣。

 

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鱷魚的眼淚，哭完就沒了。

 

10

 

生前沒能有場盛大的婚禮，在我S後的葬禮，規模卻出乎意料地隆重。

 

就連隻有點頭之交的人都被他們找來了。

 

「沒想到溫菱她最後還是S了，明明在高中被汙蔑退學的時候，她還笑著鼓勵我一定要在校園霸凌中學會勇敢說不。」

 

在葬禮上，隻有宋語芙帶著我最喜歡的紅玫瑰來看我。

 

而那些故作哀悼的菊花，是我最討厭的。

 

「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溫菱在高中的時候，曾經被校園霸凌過嗎？」

 

顧高翰猛地拽住宋語芙的胳膊，目光中帶著審視：「我明明記得她才是霸凌別人的那位！」

 

宋語芙在質疑的語氣中氣紅了眼。

 

自從被校園霸凌後，她就移居國外。

 

仔細算來，我和她已經四五年沒有聯系過了。

 

「她都S了，你怎麼能夠隨便造謠呢？當初欺負我和她的明明是顧秋瑤！」

 

「阿瑤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顧高翰得知此事，下意識反駁。

 

可當宋語芙露出她胳膊上被煙頭燙傷、被小刀劃傷的刀痕時，顧高翰沉默了。

 

「這些傷口……並不能證明時阿瑤做的，萬一是你自導自演呢？」

 

受害者都站在他面前了，顧高翰依舊在為顧秋瑤開脫。

 

「那這些她欺凌同學照片視頻呢？」

 

顧高翰看著錄像中我跪在地上，哭著求顧秋瑤放過，最後我在反抗中無意間劃傷她的臉。

 

這也是顧秋瑤曾經哭著向顧家告狀我霸凌她的證據。

 

顧高翰沒再說話。

 

他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地接待來賓，臉上甚至帶著輕松的笑。

 

隻有我知道，此時的他到底有多麼地憤怒。

 

葬禮一結束，他就把顧秋瑤單獨叫到了一個空房間。

 

「你還記得高中霸凌的事情嗎？」

 

「哥，你怎麼突然提起了這個？」

 

顧秋瑤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都過去了，我不怪溫菱姐，畢竟她也救了我一命。」

 

「你不怪她？」

 

顧高翰低沉的聲音根本掩蓋不了真實的怒火：

 

「謝秋瑤，你有什麼資格去怪溫菱？

 

「明明是你去欺凌別人的，可偏偏說成溫菱欺負你，這些顛倒黑白的事情，你到底做了多少？

 

「還有當年抄襲的事情，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抄了抄誰？！」

 

舊事重提，顧秋瑤表情頓時變得僵硬，就連笑容也極其不自然。

 

「哥，我不是說過了嗎？過去的事情就讓她過去，我不想再提那段痛苦的回憶了。」

 

「是嗎？」

 

顧高翰猛地扼住顧秋瑤的腦袋，逼著她去看高中時的視頻。

 

「那你告訴我，這上面的人，真的不是你嗎？」

 

或許是力氣過重，顧秋瑤扯著嗓子喊疼。

 

「哥哥，你別兇我，我害怕。」

 

向來無往不勝的眼淚，在此時徹底沒了用。

 

可吵鬧聲吸引來了顧偉誠。

 

他訓斥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手機裡面我悽厲的慘叫聲。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向來寵溺的女兒。

 

「顧秋瑤！當初你明明說是在學校受欺負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偉誠原本擔憂的表情頓時變得憤怒，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爸爸，我沒有做過，這些肯定是有人故意造假陷害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顧秋瑤哭著搖頭解釋, 企圖像從前一樣, 靠著裝可憐擺平一切。

 

可這次，所有人都不願意敷衍過去了。

 

回應她的隻有冷漠和無盡的審問。

 

11

 

在無可抵賴的證據面前, 顧秋瑤哭著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我就是看不慣溫菱那麼窮, 還考第一名的模樣！

 

「我才是真的顧家千金, 根本不需要溫菱回來！

 

「憑什麼溫菱能夠自由戀愛，而我卻隻能被你當作聯姻工具呢？溫菱的一切，我都要搶過來！」

 

顧秋瑤深知她已經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幹脆破罐子破摔，把她內心最深處的陰暗全都說了出來。

 

「可是, 溫菱她受了那麼多的苦，你為什麼還要雪上加霜呢？明明你過得比她幸福多了！」

 

顧偉誠捂著胸口, 哭得泣不成聲：「她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她錯就錯在要活在這個世上，她隻要出現在我眼前，我就不高興！」

 

顧秋瑤的眼神中滿是怨恨, 聲音像是淬了毒，冷得作為靈魂的我都不由得一顫。

 

「溫菱本來就不應該出現顧家, 我們一家人幸福在一起不好嗎？」

 

顧偉誠沒想到事到臨頭顧秋瑤還能說出如此恬不知恥的話。

 

可他此時更恨自己當初因為憤怒害S我的事情。

 

【目標人物虐心指數均達到百分之百。】

 

謝和逸站在門口，將所有的對話都聽了進去。

 

他沒像顧家父子一樣去質問詰難，反而直接打通了警局的電話。

 

「我要舉報有人蓄意謀S。」

 

可等警察來了，也無法找出到底是誰S了我。

 

能夠確定的是，這裡的所有人都有罪。

 

系統沒催我走，它說：【總得要讓你看到這些曾經傷害你的人罪有應得，那樣你回去之後, 才不會有心結。】

 

顧偉誠因為故意S人罪，被判了終身監禁。

 

顧高翰因為收買醫療人員違規操作，被判了二十年的牢獄。

 

顧秋瑤和謝和逸什麼懲罰都沒有。

 

可顧氏沒了, 顧秋瑤的名聲也在網絡上臭了。

 

所有人都知道看似清純的顧氏大小姐是個霸凌者，她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扔臭雞蛋。

 

曾經對她充滿憐惜的謝和逸拒絕了顧秋瑤的求助。

 

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一遍又一遍翻看著我們之間的聊天記錄。

 

從無話不談到已讀不回, 也不過才幾年的時間。

 

「謝和逸, 等婚禮結束, 我們一起去看日照金山吧。」

 

他一次次點開我給他發的最後一條語音。

 

重復著聽著我猶豫的話，最後從充滿灰塵的地下室找到了他曾經異常嫌棄的平安扣。

 

那是他失約後, 我一個人前往西藏, 三叩九拜為他求來的。

 

可謝和逸一次都沒有戴過。

 

我起初以為他是怕摔了, 現在看來，不過是覺得我送的東西不重要罷了。

 

謝和逸將平安扣重新戴在脖子上，喃喃道：「現在就去，我現在就帶你去看日照金山。」

 

可是太遲太遲了。

 

日照金山我自己早就去看過了, 根本不稀罕他帶我去。

 

不是所有的知錯就改都值得被原諒。

 

我衝他搖了搖頭, 輕聲道：「謝和逸，再見啦。」

 

再也不見。

 

系統很好。

 

盡管任務完成得不算太完美，但它還是給了我一個健全的身體。

 

等回到原世界後, 我對孤兒身份突然釋懷了。

 

與其要一份虛假的親情，倒不如腳踏實地過好自己的日子。

 

和系統的離別來得似乎格外地很快。

 

在我升職加薪的那天，腦海中久違地響起電流聲。

 

【宿主，以後記得按時吃飯。】

 

窗外的春花開得正盛, 我點了點頭。

 

「你也是，下次別再遇到我這麼笨的宿主了。」

 

傾盡真心卻摔得遍體鱗傷。

 

好在，一切還有彌補的機會。

 

愛人先愛己。

 

是我在那個世界學到最慘痛的教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