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比起別班厚厚一沓資料，我覺得自己已經在盡力讓學生少辛苦些了。

 

至於逼迫李欣。

 

那更是子虛烏有的事。

 

她總說周末在家要聽媽媽嘮叨。

 

我就騰出空房間給她做作業，免費補課，還準備了一堆進步的獎勵。

 

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是問心無愧的。

 

可是李欣媽媽不這樣想。

 

她喊得聲音更大了：「你說謊！你這個人面獸心的老師，就知道欺負我們貧苦人家的百姓，我家李欣回家就開始哭，好不容易攢五塊錢，隻能拿去買新作業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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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五塊錢你都貪，小賣部老板能分你五毛嗎，說來多好笑，我去問李欣原本的日記本哪裡去了，她抱著我大腿就開始哭！」

 

「她哭得不行，原本的本子被宋老師撕掉了，宋老師不喜歡她區別對待，你告訴我你為人師表就是這樣教育學生的嗎！狼心狗肺的家伙，是不是巴不得李欣成績跌落，你好開補習班啊！」

 

一圈又一圈的人圍上來。

 

指著我數落。

 

「老師，你這樣做可就不對了啊。」

 

「孩子多可憐，偷偷攢的錢全部沒了！」

 

「你是哪個老師，我要舉報你！」

 

06

 

深吸一口氣。

 

我用盡最後一絲耐心解釋；「各位家長，撕毀作業本的不是我，更沒有吃回扣，五毛錢我貪他幹嗎呢，李欣自己撕掉作業本是因為寫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生怕他們不信。

 

我還拉了身邊一個家長作證：「王爽媽媽，你就說是不是看見了不好的東西？那天你們來家長會的家長都看見了，我沒必要騙人的。」

 

「是李欣保證自己不會再犯，自己撕掉的本子，況且我也不知道她家條件能拮據到這個地步。」

 

王爽媽媽就是那天想幫我報120的人。

 

她點點頭，表示確有此事。

 

我想著，這應該信了吧？

 

結果是我低估李欣媽媽強詞奪理的能力了。

 

啪。

 

她狠狠打了我一巴掌，破口大罵：「臭婊子，你這個賤人還好意思當老師呢，孩子好不好我們都看在眼裡，不會聽你一面之詞！」

 

她甚至招呼其他家長：「兄弟姐妹們，這個宋老師一點都不負責，我們一定要鬧大，叫學校把她開除！換一個資深教師來教育我們的小孩，六年級畢業考是很重要的！」

 

「其他家長也是，就算你的孩子現在不是她教，以後呢？蹉跎浪費孩子的天賦，未來看著自家孩子被比下去，你們真的甘心嗎，我們要團結起來，才不會被這種黑心老師欺負啊！」

 

一番話說得人心澎湃。

 

家長們一聽有理，也來勁了，紛紛附和：

 

「李欣媽媽說得對！我早看你們年輕老師不順眼了，一點用沒有。」

 

「這些外地來的老師就是鍍金來的，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趕走她們，不能讓孩子毀在她們手上！」

 

就這樣，人越聚越多。

 

紛紛往我的身邊靠。

 

人擠人的場面下，我被李欣媽媽揪著頭發扇巴掌。

 

啪。

 

「讓你欺負我女兒！」

 

「啊！」

 

頭皮，面頰紛紛傳來陣陣刺痛。

 

太陽穴剛結痂的傷口再次出血。

 

「救命啊！」我拼了命呼救。

 

卻無一人幫我。

 

王爽媽媽早被推倒在地。

 

「欺負我家孩子，你還好意思喊救命！」

 

李欣媽媽瞪圓眼睛，狠狠一巴掌往我臉上甩。

 

啪！

 

「滾出五一班！」

 

07

 

我已經記不清挨了多少打。

 

後來還是保安見狀不對，才勉強將家長驅逐。

 

我躺在醫院。

 

聽見李欣媽媽毫無誠意地道歉，氣憤得要S。

 

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卻被老油條校長攔下。

 

他是個中年男人，挺著啤酒肚，最愛打官腔：「小宋啊，雖然家長是偏激了些，可你到底沒有生命危險，當老師的哪有不受委屈的，你是在教育祖國的花朵，總要承受風雨，聽我一句勸，算了吧！」

 

難道非要我被打進icu，才能追究責任嗎？

 

即便我是老師，是宣傳無私奉獻一心為學生的老師，也不該受這個氣！

 

見我仍不服輸的樣子。

 

校長輕咳一聲，提醒道：「家長也是為了孩子，你在這裡教書五年了，肯定也有感情了吧？未來調回去，我這裡也是要給你評價的，大家互相體諒體諒，這事就過去了。」

 

我被氣笑了。

 

這是威脅？

 

合著我就不該計較唄？

 

深吸口氣，我指著手臂密密麻麻的指甲抓痕，又指了指自己頭頂無比清晰的一塊斑禿，冷冷地問：「她帶頭把我打成這樣，你要我怎麼體諒？」

 

講真的，我做夢都沒想到會遇見這種事。

 

我家庭條件其實很不錯，做老師考師範也是個人愛好。

 

從小到大我被父母嬌養長大，沒被打過哪怕一次，頭發也養得烏黑發亮。

 

這次真是開了眼了。

 

時間倒回五年前，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那麼難堪的事。

 

校長仍在和稀泥：「不是說不給你解決，就是需要慢慢談的嘛，今天參與的家長太多了，你也要體諒一下學校。」

 

「小宋，我做主給你放一周假，先好好休息一下養好身體，學校會給你一個滿意答復的。」

 

08

 

三天後，我出院。

 

秉持著教師的職業精神。

 

我打印好之前整理的知識點，準備發給同學們。

 

馬上期末考了，復習是必須的。

 

誰料到班級門口時，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就是啊，煩都煩S了……」

 

「我就希望宋老師不計較，我媽媽打了她一巴掌，現在一直在家裡擔驚受怕的，聽見敲門聲就以為是警察來了。」

 

「她憑什麼報警，我聽說，正是因為我們成績好，是全年級第一，所以她才能拿到獎金的。」

 

短短五分鍾，我對學生的所有印象都割裂了。

 

李欣更甚。

 

我站在門外靜靜聽著。

 

她說最討厭的就是數學老師，用著最新款水果手機不就是為了炫富？還好現在成了個難看的斑禿頭，否則要被惡心S了。

 

我隻覺得荒謬至極。

 

手機是我父母寄來的，我不拆開用難道要拿去退貨嗎？

 

她說自己其實根本不想當這個班長，覺得被我麻煩是一件很惡心的事。

 

可是批改試卷是她自己舉手報名的。

 

我當時都沒想到這個辦法，聽見她提議才覺得可行。

 

後來別的班的同學去吃飯了，她還自告奮勇把其他班的試卷也批改了。

 

現在告訴說，是我逼迫的？

 

她還不屑地說：「所有老師都很虛偽，她們隻是來教學一下子，還真把自己當本地人了？」

 

「宋老師的家庭條件好，那都是偷來的，我媽媽說有一句話叫能量守恆，如果宋老師家不富裕，那我們班級同學的家裡，肯定都會很有錢。」

 

我握緊門把手，準備阻止這場荒謬的對話。

 

卻聽見李欣沾沾自喜地說：「不過沒關系，反正我馬上也要去當千金小姐了，讓宋孜這個無能的老師，和其他三位老師一起去S吧！」

 

難聽的話張口就來。

 

可笑的是，我手裡還抱著一疊精心準備好的試卷。

 

那是我一份份整理好的。

 

還專門做好記錄，粗心大意的同學需要注意什麼，漏題的同學需要注意什麼。

 

李欣在裡面滔滔不絕說著，身邊是一堆學生的恭維聲。

 

「欣姐帶我吃香喝辣！」

 

「我也不喜歡宋孜老師，太嚴格了！」

 

「什麼老師，她就是個巫婆！」

 

我卻心寒了。

 

資料攥在手裡很久，還是沒能送出去。

 

我沒有那麼大度。

 

左右還有四天的假。

 

我回到辦公室整理東西，離開前，提醒了別的老師一句：「小心點，這些家長真的不講道理的。」

 

方老師信誓旦旦保證：「放心不會，你要保重好自己！」

 

不承想，隔天就出了大事。

 

09

 

中午睡到自然醒。

 

就接到語文陳老師的電話。

 

接通剎那，她哭哭啼啼的聲音傳遍耳畔：「宋老師，沒天理了，真的沒天理了……」

 

我心頭一震，忙道：「不急，你慢慢說……」

 

到底是教語文的，陳老師很快說清楚事情始末。

 

我休假後，學校還是沒給五一班更換資深教師。

 

而是派了個隔壁班的老師代課。

 

其他家長心中不滿，卻也沒說什麼。

 

結果李欣媽媽又來拱火撺掇：「隻要語數英課這四個外地老師都走了，我就不信學校不給換資深老師！」

 

她帶著一大群家長來鬧。

 

幾個老師沒收到消息，都在辦公室安心備課，毫無防備。

 

直接被湧入辦公室的二十幾個家長扯頭發狂揍。

 

尤其是劉晨爸爸。

 

他抓到什麼丟什麼，在辦公室裡框框一頓砸，裡面已經沒一塊落腳的地方了。

 

我蹙眉：「報警了嗎，你們什麼都沒做錯啊。」

 

陳老師苦笑：「導火索就是李欣的筆記，解釋有什麼用呢？她媽媽四處宣揚我們幾個沒有職業素養，蛇蠍心腸，教學質量不好並N待學生，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教學不當，舉橫幅壓力學校將我們辭退，並要求我們公開道歉。」

 

這怎麼可能？

 

真把老師當冤大頭了？

 

語文老師說道最後還吐槽：「這群家長也真是，覺得幼兒園重要，小學重要，初高中更重要，讀大學也重要，工作後也無比重要，每一環都不能被帶壞了，你說可笑吧？」

 

我深有體會。

 

兩張r卡能開出普通卡就已經很好了，想要開到ssr懂得人情世故的高智商天才，怎麼可能呢？

 

我急忙問：「學校是怎麼處理的？」

 

上次我挨打就已經很嚴重了。

 

這次家長們又來。

 

絕對得嚴肅處理了吧？

 

10

 

不料聽見這話，陳老師更生氣了。

 

「還能怎麼處理啊，校長還是在和稀泥，不讓大家報警，就怕影響學校聲譽和績效，讓我們忍忍，再忍我都要長出乳腺結節了！」

 

我一聽，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那天校長對我說話也是這般說辭，希望我不要斤斤計較。

 

學校要息事寧人，安撫家長能理解。

 

可憑什麼不顧我們老師的感受？

 

老師也是人，不是人人可欺的牲畜。

 

這事必須討個說法。

 

我想了很久，提議道：「咱明天中午一起去學校找校長談談？這事總不能一直僵著，就怕變本加厲啊！」

 

陳老師急忙同意了。

 

誰知，我晚上取完快遞回來的時候，又被埋伏在暗處的家長們打了！

 

誰能想到呢。

 

打完我一次不夠，打完其他老師不夠。

 

他們又來了！

 

發現打完老師沒什麼事，李欣媽媽更來勁了：「不辭職是吧，老娘打到你辭職，讓你欺負我女兒！」

 

被團團圍住。

 

我不知作何感想。

 

唯獨心中苦澀難言。

 

這算引狼入室嗎？

 

因為之前騰出房子讓李欣來補課，所以李欣媽媽毫不費力地得到我的地址。

 

現在，帶著各位家長。

 

又來打了我一遍。

 

11

 

「什麼狗屁數學老師，教得那麼差還敢霸佔班主任的位置！」

 

「你就是要耽誤我們家孩子考重點中學是吧，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容忍你在學校耽誤孩子的！」

 

「趕緊滾回老家，這裡不歡迎你！」

 

我肺都要氣炸了！

 

這算什麼道理啊！

 

可我一拳難敵，又被團團圍住打了個遍。

 

四周都是難聽的罵聲。

 

這些家長下手狠，拳拳到肉。

 

劉晨爸爸還狠狠揮過來一拳。

 

我直接口鼻出血，渾身上下都疼，隻能無力蜷縮在角落。

 

不知不覺痛暈過去。

 

再醒來，又是白花花的病房。

 

陳老師站在窗邊，方老師坐在椅子上，英語老師頭頂繃帶，也靜靜坐在一邊。

 

大家緘默不語。

 

直到我開口，嗓音艱澀地問：「有處理結果了嗎？」

 

方老師面色十分難看：「校長不願意去應付那麼多硬茬，就讓我們忍忍，說什麼對年輕老師有偏見是正常的，忍忍就過去了。」

 

俗話說，事不過三。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我是脾氣好，我是喜歡教書育人。

 

可我不能接受自己為了學生嘔心瀝血，卻被家長背刺。

 

更不能接受，自己手臂上的無數指甲抓痕還沒好，太陽穴的傷口結痂還沒脫落，頭頂的斑禿還沒治療。

 

就再次被打到住院。

 

「校長就是個和稀泥的，我們要為自己做主！」

 

我下定決心，果斷撥打報警電話。

 

我是有教師職業素養不假，但我也是個人，沒有人會一味忍讓！

 

大家沒有血緣關系，憑什麼讓著你？

 

由於我報警太過突然的緣故。

 

又或許是校長認準我們四個小年輕不敢大鬧。

 

學校還沒來得及刪除監控。

 

以及我的小區監控錄像齊全，做實家長群毆一事。

 

那二十幾個家長，有的在家休息，有的在外購物，更多的是在工位上班。

 

直接被警察毫不留情帶到警察局裡審訊。

 

12

 

他們原本還在叫囂。

 

「去你媽的臭婊子，還敢報警是吧！」

 

「等我出去，絕不會讓你們好過，外地人敢跟我鬧？」這是劉晨爸爸。

 

「給臉不要臉！你辭職不就完了嗎？」

 

「還報警呢，你真以為能關住我們，等我們出去，吃虧的還是你們！」這是李欣媽媽。

 

直到被拘留。

 

直到我的律師過來交接。

 

直到他們要賠償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

 

直到他們或許還會面臨判刑，才終於慌了。

 

一個個拋下得意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