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廣播提示到站後,這對小情侶下了車。


4


 


列車的第二站,是宜城站。


 


這一站上車在我身邊的是一對中年夫妻,丈夫拿著所有行李,妻子提著一堆吃的。


 


我忙起身,卻被妻子攔下:“別,我好不容易少被他氣一會。”


 


丈夫也氣哼哼地表示不用換:“不就宜城站沒買到給你爸的姜酒嘛,念叨沒完了!”


 


我自覺挪去了A座。


 


夫妻倆相視一笑,朝我道謝後坐下,還是小聲吵吵個沒完。


 


宜城的姜酒確實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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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修宴的緣分,也和宜城姜酒有點淵源。


 


那時我已轉正,在秦總手下幹活,他和宋修宴來宜城完成一個項目的最後籤約。


 


“小元啊,”秦總指揮道,“拿備用金去給季總團隊買點姜酒,是我們心意。”


 


這是帶上我的主要意義,我一諾無辭去了。


 


回來卻見識了最樸素的商戰,騎摩託的男人搶走了秘書剛遞給宋修宴的文件包。


 


“報警!公章還在裡面!”秦總大喊。


 


買酒歸來的我正和那位摩託大哥打了個照面。


 


我來不及想太多,直接撲向他,頓時一聲巨響,我倆都翻滾在地,我直接暈了過去。


 


“還好他減了速,不然就你這小身板,見閻羅王了!”在醫院秦總雙手合十道。


 


秦總去警察局處理後續,留下助理照顧我,但助理卻被宋修宴叫走。


 


“你怎麼敢那麼不要命?”宋修宴看著我,“公章丟了,可以打報告走程序。”


 


“可是會影響你這次籤約。”我低頭嗫喏道,“上次你幫了我,這次我也想幫你。”


 


再一低頭,卻是他握住了我的手。


 


這一幕在近日的夢裡見過,我怔怔看向他:“宋總……”


 


“我叫宋修宴。”他輕聲道。


 


出院的時候,公司安排的司機也如魔術般變成了他。


 


他把我帶到合城湖邊,望我眼神如湖面泛著漣漪。


 


“我想了很久,那個傻傻的奮不顧身的女孩,如果願意撲進我懷裡,我一定好好愛惜。”


 


湖畔落日熔金,一派餘暉暮景,我伸手抱住了他,他低頭吻我額角。


 


那時他看著我滿身傷口眼裡盡是心疼,如今他看我貼著退燒貼卻隻會緊皺著眉。


 


我嘆了口氣:“宋總,有什麼吩咐嗎?”


 


他眼裡有一絲焦慮劃過:“我沒看見早餐,猜到你有事,就下來看看,果然病了。”


 


我嗤笑出聲,像一個定時失效的早餐機。


 


“笑什麼?”他看了一眼我電腦,“病了還在整項目?”


 


“沒什麼。”我熄了屏,“宋總,三分鍾,超過您規定的避嫌時間了。”


 


我起身想離開辦公室,卻被他一把拉住。


 


“回家休息。”


 


男友的臺詞,上司的語氣。


 


我甩開他的手推門出去,知道他一定不會追出來。


 


果然,柳聞進了我辦公室,撒嬌一般請走他去看她新寫的方案了。


 


等我從茶水間倒水出來,同事提醒我看工作軟件。


 


項目群裡,秦總邀請了宋修宴進來,宋修宴的意見言簡意赅。


 


“該項目已到收尾階段,全面移交柳聞負責。”


 


同事們看著我,竊竊私語著宋總近日對柳聞的偏愛,等我發作。


 


他們都知道宋修宴不喜歡我,但這舉動屬實打臉。


 


我卻隻回復了個“收到。”


 


剛好,交接壓力小了很多,我把整理好的材料都給了柳聞。


 


之後我提交了病假申請,秒批。


 


我將離職報告也留在了桌上,也許要等到晚點才會有人看見了。


 


我奮鬥了近六年的公司,埋葬了我澄澈愛情的地方,再也不見。


 


……


 


“你說,這高鐵開這麼快,開車能追得上不?”那妻子突發奇想道。


 


“300多公裡每小時,你開火箭追啊?!到站準備下車了。”那丈夫無語道。


 


是啊,漸行漸遠,怎麼可能追得上呢?


 


5


 


第三站是恩城站。


 


一對老人互相攙扶著靠近,我瞧見老爺爺的拐杖就自動坐去了窗邊。


 


“謝謝你啊,我老頭子腿腳不好,我坐身邊能照顧他。”老太太鶴發童顏。


 


“快過年了,車上人真多哎!”老爺爺笑眯眯的。


 


“你好意思說,非要我陪你來恩城看雪,好險回不去!”


 


“這雪看一年少一年咯!”老爺爺看向我轉移話題,“你也是來恩城玩啊?”


 


我搖了搖頭:“我隻來過一次,其他就隻是路過了。”


 


那次也是我和宋修宴最後一次旅行。


 


他的任職公告即將發表,我很為他開心。


 


畢竟他的野心從不止眼前,他有多拼多累,我很早就看在眼裡。


 


我們在恩城久負盛名的冰雪叢林玩雪,戴著手套堆雪人,老板評分超過80就能免單。


 


老板給了我們20分,說我們的雪人簡直不像人。


 


我們望著地上兩個雪球堆疊的玩意兒哈哈大笑,滾落在雪地上擁吻。


 


我凍得鼻尖都失去知覺,還是覺得這個冬天美好得如同水晶球裡的幻境。


 


“歲諳,”我們在一家居酒屋喝燒酒取暖,宋修宴看著我,“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我笑眯眯看著他。


 


“我們要注意些,公司規定,嚴禁辦公室戀情。”


 


“我們不是一直很小心嗎?”我指的是下班以後才見面約會。


 


“我是說,更有分寸。”他指的是任何時間都要更加地下。


 


我懵懂地答應了他,從此開啟了這苦苦獨撐的五年。


 


也不是沒想過辭職,隻是夢寐以求的公司,叢林廝S來的職位,舍不得。


 


更想著日日都能看見他,哪怕隻是隔著人群一瞥。


 


比起這五年間的種種心酸,白天的高燒實在不算些什麼。


 


我回到家中,收拾了一下行李,便躺沙發上等著夜裡去趕車。


 


門卻忽然開了。


 


我一驚,想起身,便見宋修宴換了拖鞋進來。


 


我們之前約定好,每周在我的小窩碰頭約會,所以給了他鑰匙。


 


隻是隨著我們工作都越來越忙,這個約定早就不記得上次履行是什麼時候了。


 


這也是幾年間,我第一次見工作狂的他大中午的跑出來。


 


“家裡怎麼少了這麼多東西?”他手裡拎著一堆粥和湯,環視一圈。


 


“快過年了,大掃除一下。”我咳嗽一聲。


 


他在我面前茶幾放下手中東西,解開袋子時明顯一滯。


 


“我們的照片呢?”


 


我曾在茶幾、餐桌、書櫃等家裡的各個角落都擺了我們的拍立得合影。


 


“至少在這裡,我們相愛著。”我當時叉腰看著他。


 


“噢。”我閉上眼,“前兩天有幾個同事來玩,我收到掛畫後面的櫃子裡去了。”


 


接著額頭一涼,他試了試我額頭溫度,給我換了個退燒貼。


 


“……沒事的。”他說。


 


“我知道沒事,燒一下很快就退了。”我躺著聳了聳肩。


 


“我是說,合影……”他頓了頓,“先吃飯吧。”


 


他扶我坐起身,遞筷子給我。


 


我看著滿桌清粥鮮湯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明明是預制菜,卻偏要裝成現做的。


 


“不想吃嗎?”他坐我身側,想伸手抱我,“那先喝點熱水?”


 


我側身躲開,他的電話響起。


 


柳聞的聲音充滿驚慌:“宋總,我找不到科技城項目的工程驗收籤字表了怎麼辦?!”


 


他起身:“等等,我過來。”


 


他看向我的眼神重回公事公辦:“你就是這麼交接的?”


 


甚至他沒等得及我開口解釋,就抓上外套出了門。


 


就如他無數次,為了工作扔下我。


 


隻不過這次更加顯得我可笑而已。


 


籤字表的文件夾和文件櫃編號就清楚寫在交接文件的最後一頁。


 


柳聞做過這個項目的PPT,自詡用不著交接文件,隨手把我給她的資料放在一邊。


 


打給我或是其他同事就能解決的事,倒可以成全他倆的雪中送炭。


 


果然,不多時,宋修宴的消息發來。


 


“找到了,你寫得很清楚。”


 


接著是一筆轉賬,正是我少的那筆年終獎。


 


我點了退回。


 


他發來無奈的表情:“你先休息,我去開會了。”


 


他每周五這個時候會和紐約總部視頻會議,三四個小時不會看手機。


 


我發過去最後一條消息。


 


“分手吧。”


 


我拉黑了他,接著給房東阿姨打去電話。


 


……


 


“我刷視頻,年輕人說什麼一起看雪就是一起白頭。”老爺爺笑,“還怪浪漫的。”


 


“我倆頭發都白了多少年了。”老奶奶白了他一眼。


 


恩城的雪地裡,宋修宴也曾側過腦袋,在銀裝素裹裡看向我。


 


“歲諳,我們會白頭到老。”


 


不會了。


 


6


 


第四站是壽城站,我在這中轉,兩站後就到家了。


 


不過南城站欠下的晚點,還是在這補上了。


 


受大雪天氣影響,列車預計晚點一個小時朝上。


 


因為不用再中轉,所以我也不著急,找了咖啡廳打發時光。


 


壽城市區也有集團分部,從前我和宋修宴經常一起來開會,通常是兩輛車帶著六七個人,沒人看得出我們的曖昧。


 


我慢慢在秦總手下嶄露頭角,因為宋修宴對人要求嚴格,他們都勸我學會拍馬。


 


“宋總,您的咖啡。”我聽勸,主動買咖啡,一臉嚴肅地遞給他。


 


“是鴛鴦拿鐵嗎?”他接過。


 


“是。”我微笑。


 


“宋總不是隻喝美式嘛。”秦總笑,“一到壽城就換口味了?”


 


宋修宴不說話,食指輕輕摩挲過“鴛鴦”二字,朝我點頭:“謝謝。”


 


“不客氣。”我輕快地回自己座位,拿過自己那杯,藏起笑慢慢喝著。


 


這是獨屬我們之間的隱秘曖昧,是正襟危坐下的暗潮洶湧。


 


所以後來開會時,我瞧見他接過柳聞手中的鴛鴦拿鐵,才會怔住吧。


 


“太甜了,換美式吧。”他看一眼就推開道。


 


“我也覺得太甜了,但元總監一定要加兩杯,你不許浪費自己解決哦!”


 


我裝作慍怒地開玩笑:“剛好,我喝兩杯!”


 


宋修宴沒有抬頭看我,他和身邊的秦總正商議項目進度。


 


兩杯喝完,齁得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不再喜歡的,究竟是咖啡,還是人呢。


 


我點完單落座,才掏出手機,秦總的消息就轟炸而來。


 


“你要辭職?!不是我去你辦公室拿U盤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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