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遠青是村裡最俊俏最有文化的知青，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和大字不識的我結婚。

 

每當我問起他愛不愛我時，葉遠青隻是指著那厚厚一疊信封，語氣無奈又帶著說不清的遺憾。

 

「一月一封的情書，我怎麼可能不愛呢？」

 

我堅信不疑，直到他六十歲去世後，來養老院做義工的小女孩為我念起那情書。

 

「生前S後，我心不變……致吾愛，周語若。」

 

周語若，是我進城念書的堂妹。

 

他騙了我四十年。

 

我一病不起，不到開春就早早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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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十九歲的葉遠青穿著我最愛的白襯衫，笑著朝我伸出手。

 

1

 

「沅沅，給我啊。」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纖細光滑，不像六十歲那樣松弛蒼老。

 

這一刻，我終於敢確認，我重生了。

 

葉遠青眼裡的不耐煩一閃而過，很快揚起一抹我上一世最喜歡的，文绉绉的笑。

 

「沅沅，聽話，這些知青最討厭你這樣不識字的村姑，要是倒打一耙你偷她東西怎麼辦？」

 

精美的項鏈在我手心緊緊握住，我抬頭，忍不住地冷笑。

 

上輩子我把東西交給他，結果這條項鏈莫名出現在周語若脖子上。

 

被失主發現後，周語若一口咬定是我撿來送她的。

 

我想為自己討清白，隻換來他一個白眼。

 

「他們是欺負你不識字才設局欺負你呢，不要白費力氣了。」

 

原來他們從那時候就有苗頭，虧我還信了他的鬼話。

 

「你怎麼又發呆了。身體不舒服嗎？」他伸出手，「把東西給我拿去休息吧。」

 

我垂眸握緊項鏈，「我怕人家找不到，又放回原處了。」

 

「你腦子有病吧？」葉遠青聲音高了幾分，清秀的臉有些猙獰。

 

「這麼貴重的東西，就隨便放在地上？」

 

「真是蠢到家了！」

 

他急匆匆往回走，與眼眶通紅的女孩擦肩而過，神色微閃。

 

2

 

「別哭了周萍，說不定待會兒有人撿到就送回來了，上面可是有你的名字呢！」

 

周萍沒說話，接過同伴的手絹。

 

在這樣貧窮落後的村子裡，誰能確保撿到的一定是個好人呢？

 

村裡現在傳得火熱，說葉遠青喜歡我這樣大字不識的村姑，不知道我用了什麼狐媚手段。

 

兩人看到我愣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

 

「葉遠青不在知青點。」

 

「我知道。」我張開手心，「這是你的項鏈嗎？」

 

她瞪大了眼，猛地抱住我，「是我的！」

 

「這上面還有我的名字呢！謝謝你周沅！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要是找不到了，我真的會瘋的。」

 

我紅著臉搖搖頭，「下次小心點。」

 

周萍嘆了口氣，小聲嘀咕，「真可愛，不知道怎麼看上葉遠青那種偽君子的。」

 

「周萍！」另一個女孩皺了皺眉，朝她遞了個眼色。

 

我明白她的意思，坦然表態，「我不喜歡葉遠青。」

 

「真的？」

 

「真的！」

 

上輩子我不僅愛他，更感激他。

 

感謝他不像爸媽那樣偏心周語若，感謝他能喜歡上我這樣的文盲還堅定地娶我……

 

甚至在我很多次不知該怎麼活下去的時候，摸一摸他為我寫的情書，就有堅持下去的希望。

 

可我忘不了上輩子得知真相的感受。

 

在我好奇他為我寫的情書是含蓄還是熱烈時，他在遺憾沒能和周語若有個家。

 

周語若這三個字，像魔鬼一樣在不知不覺中貫穿了我的一生。

 

「太好了！」

 

周萍湊到我身邊，「還好你不喜歡葉遠青。」

 

3

 

「你都不知道，他不僅和你走得近，還觍著臉對周語若好，這不是敗壞你的名聲嗎？」

 

「特別是你那個堂妹，一邊收下他送的禮物，一邊說什麼不好吧，你可是表姐喜歡的人~」

 

我被她陰陽怪氣的樣子逗笑了。

 

「他們怎麼樣都和我沒關系了，時間不早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家了。」

 

周萍擺擺手，「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盡管聯系我！」

 

我轉身收回笑容。

 

她們並沒有像葉遠青形容的那樣討厭我，反而熱情得我有些手足無措。

 

所以葉遠青，你到底騙了我多少呢？

 

……

 

天色不早，我和爸媽打過招呼後就匆匆回了屋。

 

耳邊雨聲陣陣，沒過多久我便睡了過去，但也很快陷入噩夢。

 

夢裡的我結婚沒幾年就發現葉遠青對周語若的心思，我撕心裂肺地問他為什麼，像個瘋子般要和他離婚，卻沒能激起男人一絲情緒。

 

「你這樣連字都不識的人，除了做家務，還有什麼價值？」

 

「我警告你不要找語若麻煩，不然就別掛我不客氣！」

 

夢裡葉遠青黑著臉，高高舉起拳頭朝我揮來。

 

轟隆！

 

一聲巨大的雷鳴，我猛地起身，才發現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沒關系的，這輩子離葉遠青和周語若遠一點，他們有什麼關系有什麼情誼都和我沒關系的。

 

我不斷安慰自己，可不論如何都沒辦法入睡。

 

「咚咚咚！」敲門聲不斷，周語若掐著嗓子，「姐姐，快開門看誰來了！」

 

4

 

堂屋裡，葉遠青渾身湿透，語氣平和，「知青點塌了，大隊長讓我們先去村民家裡住著，我和你最熟，隻能來找你了。」

 

他雖對著我說，可眼神控制不住地看向周語若。

 

我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請你去別人家住吧，我們周家隻有女孩，傳出去不好聽，爸媽，你們覺得呢？」

 

「可是遠青哥不是別人啊！」周語若先接上了話，「他是姐姐喜歡的人，以後是要和姐姐結婚的，別人說又怎樣呢？」

 

爸媽在農村一輩子，骨子裡還是傳統的，看向我的眼神裡也帶上了責備。

 

好像在說我一個女孩家，怎麼能這麼不知羞恥。

 

他們偏心周語若習慣了，下意識把所有錯誤歸結到我身上。

 

兩世為人，我怎麼可能再任由她欺負？

 

「周語若，你就是這樣在外面散播我消息的？」

 

她笑容一滯，一臉無辜，「姐姐你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啊。」

 

「你到處和別人說我喜歡葉知青，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勾引他，你以為我不知道？」

 

周語若淚眼蒙眬，看向爸媽。

 

可事關孩子的名聲，這次爸媽也沒有妄下定論，「小語，你姐姐說的是真的嗎？」

 

「我……」

 

周語若張了張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你們不信我，那我也沒辦法了！」

 

可總有人舍不得她落淚。

 

葉遠青站在他身前，看向我的眼裡滿是苛責，「你生我的氣，何必要把火撒到語若身上？」

 

「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嗆回去，「葉同志，我以前是對你有些好感，那是因為我敬佩你這樣的讀書人，可你為了追求周語若，故意接近我就不地道了吧？」

 

「我……」

 

「你什麼你？你敢當著我爸媽的面發誓你不喜歡她嗎？」

 

葉遠青臉上的憤慨逐漸被羞澀代替，他不敢直視周語若，卻也不開口解釋。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爸嘆了口氣，語氣還算平和，「行了，別吵了。」

 

「葉知青，周沅說得對，你一個男人在我們家也不是回事，今晚就先和我湊合湊合，明天讓大隊長給你找個新的地方住吧。」

 

「就這麼決定了，都休息吧，明天還得上工。」

 

葉遠青注意到周語若不滿的眼神，臉上的紅暈褪去，像被迫般邀請我，「沅沅，明天我們一起去上工，好嗎？」

 

我揉了揉額角，突然察覺到事情好像沒有我想得那麼簡單。

 

葉遠青對我的親近，好像都是在周語若的示意下進行的。

 

那上一世，葉遠青和我結婚，是不是她的意思？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5

 

「不用了，男女之間還是要保持些距離好，別讓別人誤會了我們的關系。」

 

我深深地看了眼周語若，回到屋裡。

 

屋外雨聲漸停，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可不知周語若做了什麼，竟然讓葉遠青像狗皮膏藥似的粘著我。

 

秋收結束後，地裡的活並不多。

 

午休時，我坐在田頭，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飯盒。

 

「阿譽……你等等我呀！」

 

周語若穿著的確良白裙，表情嫌惡，可聲音十分嬌俏.

 

「阿譽！這是我親手做的菜，你嘗嘗好不好？不吃飯很傷胃的！」

 

大步向前的男人身高腿長，衣服滿是補丁，可身姿挺拔如松。

 

我隻知道他叫沈譽，爺爺是個地主，因為成分不好，在村裡很不受待見。

 

似乎感受到我的視線，他面無表情地看過來。

 

那一秒，我僵在原地。

 

他生了多情的桃花眼，這雙眼，在我前世偶爾意識清醒時看見過。

 

得知情書的真相，我生了場大病，在病床上渾渾噩噩，但我知道有人握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說話。

 

回光返照那晚，我看清了他的眼，也聽到了他最後一句話。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是我！」

 

我忍不住錘了錘自己的頭，總感覺自己忘了些什麼。

 

愣神間，男人已經來到我身前。

 

他聲音低沉，聽得耳朵有些痒，「我剛才在葉遠青手裡看到你的飯盒了。」

 

「是嗎？」我探頭沒看到葉遠青的身影，卻意外對上了周語若嫉妒不甘的眼神。

 

她咬了咬唇，小步跑到我們身邊，打趣道，「阿譽你就別管了，姐姐以前經常給葉知青做飯呢……」

 

「不要這樣叫我。」沈譽冷著臉，「我們並不熟。」

 

他又看向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眼裡竟然有些哀怨。

 

看得我下意識解釋，「這次是他自己拿走的！」

 

「嗯。」身邊經過的人越來越多，沈譽抿了抿唇，和我拉開距離，「他在老槐樹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道謝後趕緊離開。

 

6

 

葉遠青手裡還拿著我的飯盒，「同志，麻煩把周沅的工分記到周語若同志哪兒。」

 

「葉知青，這事沒本人同意咱可不敢幹啊！」

 

他眼裡閃過輕蔑，「放心吧，就說是我說的。」

 

我狠地咬了咬牙，怎麼上一世沒發現他是這麼不要臉的人呢？

 

我幾步邁過去，朝他腰上狠狠踢了一腳，「葉遠青，你是有病吧？」

 

「你瘋了嗎？」他額上青筋暴起，「S人可是犯法的！」

 

「我S人了嗎？我隻知道我辛勤勞動掙來的工分吧，就要被你搶走了！」

 

「葉知青，你這是什麼地主資本主義做派？」

 

葉遠青臉色驟然蒼白，這個年代，做這種事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村民一溜煙圍上來指指點點，甚至有去叫大隊長。

 

葉遠青強撐著笑臉，「怎麼能把話說得這麼嚴重呢？語若同志是你的妹妹，工分總歸是你們一家的，我隻是……」

 

「隻是什麼？」我打斷他，「隻是心疼她沒有工分，就能搶走我的勞動成果了嗎？」

 

他愣了幾秒，神色忽然就變得有些輕佻，「你是氣我昨天和語若走得太近了嗎？」

 

周圍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色，畢竟村裡人都知道前不久我和他來往密切。

 

「別生氣了好不好？」他上前一步，「我知道這幾天你在氣我，可我真的跟語若沒什麼關系，我心疼她，不過是因為你是她妹妹，我也把她當作妹妹。」

 

「是嗎？」

 

我神色疑惑，「你真的隻把她當妹妹？」

 

周萍在人群裡氣急敗壞的聲音，「別信他！唉！」

 

我隻是重復了一遍，在得到他肯定得回到後，看向他身後，「語若，看來你要多個哥哥嘍。」

 

7

 

她跺了跺腳，轉身往家裡跑去。

 

葉遠青甚至來不及多想，就追了上去。

 

現場隻剩我一個人，但討論的話題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一直到晚飯時，我都沒再見到周語若。

 

……

 

半夜我摸了摸，球球不在我身邊。

 

最近村裡總是有貓狗失蹤，我放心不下，出門在附近尋找。

 

還沒有幾步，就聽見男女曖昧的喘息。

 

「語若，你好美。」

 

我停下腳步，捂著嘴躲在柴堆後，小心翼翼地探頭。

 

月光下，清俊的男人掐著女孩的腰，克制又充滿愛意，虔誠地閉上眼。

 

可我看得很清，周語若百無聊賴，好像身前吻她的男人隻是一塊木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換了一副神色，嬌羞地靠在葉遠青懷裡，「遠青哥，你答應了要幫人家。」

 

葉遠青緩緩抬頭，帶著說不上的憂愁，「語若，為什麼你要把我推到周沅身邊呢？」

 

「難道就因為那個沈譽嗎，他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女孩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沈譽的？」

 

葉遠青苦笑，「你看他的眼神，和我看向你時，很像。」

 

周語若不再說話，葉遠青也明白她的意思。

 

「乖！語若，我會和周沅在一起，我會如你所願。」

 

「我隻希望你記得，我葉遠青這輩子，隻會愛你一個人。」

 

8

 

現在我終於確定，周語若身上帶著秘密。

 

她一定知道什麼，比如，沈譽喜歡我。

 

可我什麼時候和他有過來往？

 

咔嚓！

 

「誰在哪兒？」

 

我僵在原地，可下一秒，球球從我身前竄了過去。

 

葉遠青松了口氣，「沒事，是隻貓。」

 

周語若若有所思看向這邊，沒有說話。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裡滿是沈譽俊得不像話的臉。

 

到底忘了什麼呢？

 

我嘆了口氣，把自己蒙進被子。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

 

「媽，你看到球球了嗎？」

 

第二天一早，我找遍附近也沒見到球球，急得心髒亂跳。

 

「球球不是一直和你睡嗎？」

 

媽動作一頓，有些緊張地拉過我的手，「沅啊，你跟媽說，你是不是和葉知青處對象了？」

 

「怎麼可能，我看到他惡心還來不及呢！」

 

「那真是奇了怪了。」媽嘟囔著，「今天早上他在附近逛遊啥呢？」

 

我停住腳步，有些顫抖地回頭。

 

「他今天早上過來了？」

 

「昂，不知道這年輕人怎麼回事……」

 

我大步走出去，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已經跑了起來。

 

直到風吹到臉上，才察覺自己哭了。

 

葉遠青上輩子就想把球球扔了，他總說貓不幹淨，摸了讓人身上起疙瘩。

 

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貓毛過敏的，就是周語若。

 

他要是為了周語若傷害了球球，我該怎麼辦？

 

9

 

我一路跑過去，不停地問村民有沒有見到葉遠青，終於在村裡混子的門前，發現了一張毛皮。

 

黑白的，和我的球球一模一樣的圖案。

 

我停在原地，腳軟得走不動路。

 

「球球……」

 

葉遠青皺了皺眉，「你怎麼來了？」

 

我眼前發黑，強撐著走過去，拽住他的衣領，「是不是你把球球帶走的？」

 

「幹嘛這麼大的反應，一個畜生而已。」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不喜歡貓，我們要結婚，當然要把貓處理了。」

 

「總歸是要S了，還不如賣了換點錢。」他張開手，「喏，貓賣給宋強了，這錢你拿著去扯布做身新衣服，布票你自己出。」

 

「我什麼時候要和你結婚了？我說我不喜歡你，你沒聽懂嗎？」

 

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別嘴硬了，我……」

 

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我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吼。

 

「你把球球還給我！」

 

葉遠青不可置信地掙扎，又重新被我按了回去。

 

「你去S吧。」

 

下一秒，一雙手從背後勒住我的脖子，一把把我扯開。

 

「咳咳……這個瘋女人……咳咳……」

 

「小點聲！」宋強呵斥他，「想把人都引過來嗎？」

 

我掙扎著，怎麼也脫不開身。

 

宋強忽然悶哼一聲，手順著我的肩膀摸了下去，語氣輕佻，「你娘們？」

 

「還挺帶勁。」

 

葉遠青冷笑著不說話，他朝我揚了揚下巴，似乎在等我開口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