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懂了。

陰媒人替人做媒，不可婚配。

 

即便是被鬼新郎看上了，也不能婚配。

 

我看向族長，鄭重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族人聽了我的話，個個露出笑臉。

 

奶奶更是高興得壓不住嘴角：「太好了，我們陳家許久沒有出過婆子了。」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佳玉以後就要被人喊陰婆子咯！」

 

受封儀式十分順利。

 

我成為陳家第六十代陰媒人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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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之際，我接到了郭鑫蕊打來的電話。

 

「陳佳玉，你躲是躲不掉的，我叔叔說了，你爸就是鄉下給人倒騰冥婚的媒人，這點道理你還不懂嗎？」

 

我眉頭緊蹙：「你要幹什麼？」

 

「哈哈，我家裡人特意給你選了處好地兒，你趕緊過來。

 

「來這個風水寶地，給你多燒點紙，你下去做人家小妾還舒服點。

 

「總比你S在別處可憐巴巴的好。

 

「拿著我賞你的紙錢，好好享受吧。不用謝我了。」 Ţûⁱ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語：「去吧，這是你第一場事，爸爸陪你。」

 

我跟郭鑫蕊要了地址，她高興極了。

 

有人替她去S，她能不高興嗎？

 

她簡直是幸災樂禍。

 

那地方不遠，大伯開車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真狠吶，選這種地方，這不是讓人永世不得超生嗎？」

 

爸爸一聽大伯的話，胸口上下起伏。

 

「他們也忌憚你，怕真有討債這檔子事出現。

 

「別怕，我們都在。

 

「對，佳玉，去吧，以後這種事多著呢，總要學會面對。」

 

郭鑫蕊連蹦帶跳地跑到我面前。

 

「你還是識趣的，還帶著家裡人來送你啊？」

 

我推開她的手。

 

「哎喲喂，還穿著紅衣服，你可真把這事當好事了。鄉下人就是鄉下人。」

 

10

 

郭鑫蕊的叔叔也走了過來。

 

「你就是我們家鑫蕊找的替身啊？」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點了點頭。

 

「能給我們家鑫蕊做替身，算是你的福氣了。」

 

爸爸很不高興地擋在我面前。

 

「都是各家精心養大的女兒，誰給誰做替身也都不是什麼好事。」

 

郭鑫蕊的叔叔不悅地推了爸爸一把。

 

「你算個什麼東西？就你還給人陪冥婚？你懂什麼？土包子一個。」

 

爸爸沒多跟他廢話：「我接的活，我就能給人家辦利索了。」

 

「我呸！還不是搭進去了自己的閨女？」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你們這種心術不正之徒了。」

 

郭鑫蕊跳出來喊了一嗓子：「你說誰心術不正呢？老傻子！」

 

爸爸霎時間抬起頭，SS地盯住她。

 

她竟有些膽怯。

 

「貪圖他人錢財，這還不叫心術不正？今天看了你的長輩才知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少廢話！小心我讓我叔叔連你一起送走！」

 

郭鑫蕊的叔叔拉起她的手：「別跟他們廢話了，時辰到了。」

 

「哈哈，太好了！還沒見過這麼好玩的事呢！」

 

好玩？

 

等下鬼新郎來了要跟你親嘴，我看你還好玩不好玩了！

 

一片烏雲慢慢被風推動，遮住了月亮。

 

天色逐漸暗沉。

 

郭鑫蕊的叔叔開始燒紙，火光映著他不懷好意的臉。

 

他們把紙一點點放進火堆。

 

郭鑫蕊抬起頭，面上仿佛被一層黑紗蓋住。

 

她笑著對我說：「這是我賞你的嫁妝。」

 

我走到她面前，跟著她一起燒紙：「不必了，下輩子吧，這些，留著你自己用。」

 

她一驚，頓住了手：「你什麼意思？」

 

我拿起一個黃紙疊的金元寶，塞進她手裡。

 

「冥婚媒人，不可婚配。我是你今天的媒婆呀！」

 

「什麼！」郭鑫蕊的叔叔忽然大喊一聲。

 

不知何時，我們一群人中混入了一個陌生人。

 

他站在郭鑫蕊和她叔叔中間，露出一個瘆人的微笑。

 

「嘿嘿……」

 

11

 

郭鑫蕊側過頭，看到一隻蒼白枯槁的手搭在她肩膀上。

 

她驚恐地嘶吼了一聲：「啊！叔叔！救我！」

 

緊接著，那個陌生人臉對臉貼著郭鑫蕊。

 

「妾……美啊……嘿嘿……」

 

郭鑫蕊嚇得渾身顫抖，想蹲下，卻被那陌生人SS地鉗住了肩膀。

 

她叔叔早在一旁嚇得跌坐在地。

 

「怎麼還是我侄女？不是她，不是她，是你身後那個，去找她，去找她啊！」

 

郭鑫蕊也哭著哀號：「對對對，放過我，不是我，我給你找了更好的替身了，那個那個，就是她！」

 

這時，一個身穿紅衣服的女人站在了她身後。

 

那張臉雖然僵硬木訥，但我能看得出來，那是聶倩倩。

 

「蕊蕊啊，跟我走啊，去陪我，快活。」

 

「啊！！！我不要我不要！你們放過我！我不要我不要！」

 

郭鑫蕊像瘋子一樣想要衝破兩個人的禁錮。

 

可他們兩個一前一後，一個掐住她的脖子，一個鉗住她的手臂。

 

她淚流滿面，終於跪倒在地。

 

「陳佳玉，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好嗎！我真的錯了！」

 

我幫叔叔和爸爸把幾個紙人從車上抬了下來。

 

「你拿了人家六千塊錢，先還回來。」

 

郭鑫蕊的叔叔一聽我們這話，立馬上前給爸爸轉賬。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侄女的錯，以後我們肯定好好教育她。」

 

收到轉賬後，爸爸將幾個紙人扔進火堆。

 

又燒了無數紙錢。

 

「妻已經娶走了，就不要再貪多了，給你燒幾個漂亮姑娘做小，你就此放活人一條生路吧。」

 

那鬼新郎面目可憎地衝我和爸爸龇出一口獠牙。

 

甚是可怕。

 

鬼就是鬼，貪婪邪惡。

 

但他們也忌憚活人的正氣。

 

我們家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意圖，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不做謀財害命的買賣，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郭鑫蕊的貪，害S了聶倩倩。

 

而我們家的善，又救了她郭鑫蕊的命。

 

不公平。

 

但也沒有其他選擇。

 

為了報復她這麼個人，壞了家裡規矩，不值當。

 

12

 

鬼新郎再不願意，也不敢跟陰媒人作對。

 

再說，那麼多祭品，他也算是佔了便宜了。

 

郭鑫蕊嚇得不輕。

 

她叔叔更是連連磕頭，感謝我們替他解圍。

 

「以後對陳佳玉好一點，聽到沒？」

 

郭鑫蕊也跟著點頭。

 

但我總覺得她目光不善。

 

她不服。

 

回到學校後，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郭鑫蕊又開始作妖。

 

有一天，我聽到她跟一個小跟班在走廊說悄悄話。

 

「一個鄉巴佬而已，憑什麼騎到我們家頭上？我看就是運氣好，才讓她辦了件事，真要是論起能力，我可不比她差。」

 

「就是，你們家可是多少代傳下來的陰陽先生。整個樊城都有名，她家算什麼？」

 

「哼，我非要跟她鬥一鬥不可！不就是個配冥婚嗎？自己沒本事，就說不接謀財的活，我看啊，分明是不敢接！」

 

「哎，蕊蕊，你想幹什麼？」

 

「我？我就不信邪了！我家絕對神明護體，我就要給她陳佳玉配一配不可！」

 

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郭鑫蕊給我打電話。

 

要我去文體樓五樓跟她見面。

 

她說有好東西給我看。

 

撒謊都不挑個可信的編，我找來一個好朋友，幫我在身後全程舉著攝像頭。

 

爸爸說不讓我找郭鑫蕊報復，犯不上。

 

但他沒說，如果她找我報復，我不可以迎戰。

 

天大的好機會，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幺蛾子。

 

我來到文體樓五樓。

 

看到一個少年面色蒼白，坐在輪椅中。

 

「蕊蕊，我很累了，你把我送回醫院好不好？」

 

「哎喲，程偉哥，好不容易帶你出來玩一次，你就別掃興了。等會兒我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我不想認識什麼朋友。」

 

「女朋友也不想嗎？」

 

13

 

「你找我來幹什麼？」我慢慢向前。

 

「哎？你來了。快，給你介紹個朋友，這是我表哥，程偉。」

 

我笑了笑：「表哥好。」

 

那個少年點了點頭。

 

郭鑫蕊鬼鬼祟祟地將窗戶打開了。

 

又伸出頭，向下望了望。

 

然後笑著拉住我的手：「哎，你來看看，下面有隻特別可愛的貓。」

 

我擺了擺手：「不了，我不感興趣。你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看書了。」

 

我轉身要走，郭鑫蕊一把拉住我。

 

「往哪走！老娘今天給你配個婚，你還沒S呢，怎麼可以走？」

 

她瘋了一般地把我往窗臺邊拽。

 

窗臺不高，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去。

 

可這有什麼小心不小心的？

 

她郭鑫蕊不就是要我摔下去嗎？

 

「程偉哥，這沒攝像頭，我可全都是為了你好，反正你活不長了，我先給你弄個媳婦來！到時候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她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郭鑫蕊使勁扭住我的脖子，一把就將我甩了出去。

 

我們兩個人扭打起來，一個寸勁一起摔出了窗外。

 

門口攝像的同學嚇得衝了過來。

 

她一把拽住我。

 

待我回過頭來才發現。

 

那個虛弱的少年，使盡渾身力氣，抓住了我的左手腕。

 

而幫我攝像的同學，抓住了我的右手腕。

 

我被他們兩個人拉了回來。

 

地上的手機依然閃著紅燈。

 

我們伏在窗口，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郭鑫蕊。

 

她沒S，但是殘了。

 

老人們說的粉身碎骨，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

 

醫生說，她下半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如果她還有下半輩子的話。

 

14

 

ICU 躺了半個月，她終於醒了。

 

聽說她在病房裡對我破口大罵。

 

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她還拿手機拍短視頻，說我是個搞封建迷信的壞人。

 

想把她推下去，摔S她，然後拿她賣錢。

 

她家裡人還幫她報了警。

 

可是這案子，不到十分鍾就破了。

 

從頭到尾都有錄像為證，就算她有一百張嘴，也說不破天。

 

我把視頻放到了網上。

 

網友們看到瘋瘋癲癲的郭鑫蕊，都說她小說看多了。

 

【她有毛病吧？什麼年代了，還要給人配冥婚？】

 

【自己幹的蠢事還要倒打一耙，還真不是誰吃虧誰有理。】

 

【就是，她同學一定比她品學兼優，她就是嫉妒人家。】

 

郭鑫蕊氣得天天給我打電話。

 

無奈之下，我決定去看看她。

 

我剛到醫院，就聽到她叔叔和家裡人的談話聲。

 

「程偉恐怕是熬不過今天了。」

 

「還不是你們家郭鑫蕊鬧騰的？不然他能這麼快就扛不住了？」

 

「就是！我們程偉才二十幾歲，家都沒成呢！」

 

十幾秒的空白。

 

「要不然……」

 

「那不能白白把我家郭鑫蕊給你們啊，多少你們……」

 

「嫂子，這麼多年給程偉治病，我們也沒多少錢了，你看，二十個，行嗎？」

 

「行！行！正好這錢夠給我小兒子上學用的。」

 

我打了個冷戰。

 

當初郭鑫蕊的叔叔那樣幫她籌劃，我以為她是一個受寵的小公主。

 

沒想到，這種家庭，一旦失去了價值，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不知道她到底是可恨，還是可憐。

 

「可醫生說，蕊蕊沒有生命危險啊。」

 

「我們說她有，她就有。蕊蕊終究是要吃藥的呀。」

 

「哎！對對，還是嫂子聰明。」

 

15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郭鑫蕊。

 

她見我走進病房，先是斜著眼看向我。

 

然後隨手衝我砸出水杯。

 

「是你害的我！」

 

我一腳踢開地上的水杯。

 

「你自己害的自己。」

 

「不！就是你害的我。如果你當時自己跳下去，今天躺在這裡的根本不會是我。」

 

「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如果你當初把錢還給我爸爸，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郭鑫蕊終於繃不住了，她大哭起來。

 

「我的未來怎麼辦啊？我要在這破輪椅上挨一輩子！怎麼辦啊！」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是我！」

 

「郭鑫蕊，以後不要騷擾我了，沒有任何意義。」

 

「你就應該去S！」她生氣地抓起枕頭衝我砸了過來。

 

「憑什麼！」

 

「憑我比你高貴，憑我比你出身好，憑我比你更受寵愛！」

 

我被她氣得腦袋發暈。

 

「郭鑫蕊，如果有一天，真的是我坐在輪椅上，我父母是不會把我賣錢配冥婚的！」

 

她忽然安靜下來。

 

「你說什麼？」

 

我看著她，將枕頭遞還給她。

 

「你有沒有信得過的親戚朋友，讓他們帶你走吧。」

 

「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搖了搖頭：「我走了, 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騷擾我了，我不欠你的。」

 

「陳佳玉！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在撒謊, 對不對？！你在撒謊。」

 

不知道為什麼, 我的淚水流了下來。

 

我回過頭去, 淚眼婆娑地看著她。

 

我知道, 她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該S。

 

可她原本應該是一個擁有大好青春的女孩子。

 

她未來可期。

 

即便是終身坐在輪椅上, 她一樣可以大有可為。

 

但她沒有機會了。

 

她該怎麼辦呢？

 

16

 

我擦幹眼淚：「再見。」

 

她無助地坐在病床上哭泣：「你撒謊……你撒謊的……」

 

後來, 聽說她和家裡人大吵了一架。

 

家裡人每天推著她出門，帶她去吃好吃的, 買漂亮衣服。

 

曾經她喜歡的一切，家裡人都在無限地滿足她。

 

她花了不少錢。

 

但聽說ṭŭ₈, 一個笑容都沒露出來過。

 

有一天，警笛大作。

 

聽說有個女孩子跳樓了。

 

臉著地。

 

整個臉都爛了。

 

身體扭曲不成人樣。

 

我對床空空蕩蕩, 郭鑫蕊再也沒回來過。

 

同學們都被邀請去參加了她的葬禮。

 

那天豔陽高照，老天爺都不肯流淚。

 

一個中年女人拉住了我。

 

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

 

「你就是陳佳玉同學吧？」

 

她鬼鬼祟祟地問我。

 

我點了點頭：「是我, 您是？」

 

「我是郭鑫蕊的媽媽。」

 

我掙脫開她的手, 有點抗拒：「您有事嗎？」

 

「哎, 是這樣的。我聽說, 你們家在村子裡專門幫人配冥婚。這不，我弟弟家的孩子剛走, 我們家蕊蕊也……」

 

她裝模作樣地開始嚶嚶哭泣。

 

我惡心得想吐。

 

「阿姨, 您有話就直說吧。」

 

「哎，哎, 好，」她立馬又掛起笑臉, 「我們想把兩個孩子配在一起。」

 

我思考良久：「不行。」

 

「為什麼！」

 

「因為郭鑫蕊毀容了，毀容的女子，不能配。」

 

「胡說八道！」

 

「影響後人的。阿姨, 不知道郭鑫蕊有沒有弟弟妹妹，如果沒有，可以硬幫你們配, 但如果有, 恐怕這樣一搞，以後她的弟弟妹妹會過不好。」

 

郭鑫蕊的媽媽肩膀垂落下去。

 

「這樣啊……哎……虧了, 虧了！」

 

她背過身去, 慢慢地離開了我。

 

我口袋中的那封信, 被我捏得皺皺巴巴。

 

上面布滿了淚痕。

 

是我前幾天收到的Ŧù₎。

 

【陳佳玉：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我不想跟你說對不起。

 

【反正我都要S了，你也不會在乎這一句對不起吧？

 

【我跟家裡人吵起來了, 他們想讓我去S。

 

【要麼我自己S，要麼他們送我。

 

【多ṭű̂₄可笑？

 

【我挖空了腦袋思考了兩天兩夜，竟然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幫我。

 

【唯一能信任的, 居然是你這個鄉巴佬。

 

【臨S前求你一件事, 我媽一定會去找你幫忙的。

 

【她偏心, 愛S我弟弟了，她一定不會讓我弟弟冒險的。

 

【所以我求你了，別讓我配冥婚。

 

【別讓她如願以償。

 

【謝謝。

 

【哦, 對了。

 

【對不起。

 

【郭鑫蕊。】

 

我哽咽著說不出半個字。

 

我不想幫她。

 

可此刻的她，代表了一整個花季少女。

 

我幫的不是她，幫的是所有被至親殘害的女孩子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