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乎是即刻趕來的。


 


他雙眼發紅,甚至含著激動的淚水,高高舉起這張孕檢單。


 


「我們有孩子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有孩子了!」


 


我用力推他,但是剛做完手術,實在沒多少力氣。


 


隻能任由他抱著我,像狗似的轉了一圈。


 


「裴白琅,放開!」


 


裴白琅不管不顧,哼著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們有孩子了!狼族基因的孩子!我們有孩子了!哈哈哈。」


 


我忍無可忍,扇了他一巴掌,將他扇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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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愣看我。


 


我厲聲讓他放我下來,捂著肚子,緩步躲得越遠越好。


 


我皺眉,我不該讓他進來的。


 


可是我也不能任由他站在門口,大聲說出孕檢單的事情。


 


我要臉,我不想讓鄰居都知道我是裴白琅的前妻。


 


今天,簡直糟透了。


 


「你不開心嗎?你怎麼可能不開心!」裴白琅說。


 


他恍然大悟,「我懂了,難怪你耍性子耍這麼久!原來你早就知道你有寶寶了。知道即便和我離婚,最終還是會復合,對不對。」


 


他含笑說:「耍吧,我開心。你再扇幾巴掌,我也心甘情願。」


 


我隻覺得無比惡心,忍不住想照他臉上啐一口,但怕他真爽了,隻能生生忍住。


 


「復合?我們不會復合的。」


 


裴白琅皺眉。


 


我低聲說:「滾!」


 


裴白琅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毫不猶豫地跪在我的面前,「可以復合了嗎?」


 


他歪頭看我。


 


模樣竟然一如當年和我告白時,意氣風發,滿懷真摯。


 


我感覺那股惡寒湧上心頭,滲入骨髓,往日所有的甜蜜回憶全都變成了惡鬼索命。


 


我捏緊手,這一瞬間,除了髒話,我的腦內一片空白。


 


我怎會沒想到呢?


 


他裴白琅是草根出身,在商界摸爬滾打的人精,前腳說老S不相往來,後腳就下跪這種無恥的事,他做起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他就是個單純的野獸,隻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什麼髒招爛活都能使出來。


 


這是我頭一次這麼清楚地意識到——裴白琅,他早就爛透了。


 


裴白琅見我不吭聲,便將額頭深深抵在地上,颧骨緊貼著地面,偏又微側著頭,極力抬眼望我。


 


「這樣呢?可以了嗎?對不起,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吧,老婆。」


 


我張了張嘴,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話。


 


裴白琅一開始沒聽清,他嘴角掛笑,「你說什麼?寶貝。」


 


但下一秒,他笑不出來了。


 


我冷著臉望他,「我說,孩子已經打了。」


 


我也笑著,輕聲摧毀他傲慢的美夢。


 


「那個胚胎早就被捏碎了!夾爛了!徹底消失了!」


 


7


 


裴白琅的神色僵住了。


 


他表情空白,甚至幾秒鍾沒有反應過來。


 


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我學著他歪頭的樣子,「怎麼樣?裴白琅,你現在開不開心啊?」


 


裴白琅像是腹部被惡狠狠扎入一根燒得滾燙的鐵棍,反復翻攪一樣。


 


他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依舊跪在地上,忘了要起來。


 


他站都站不起來,直接跪行幾步,箍住我的手腕,「曾歲晚!你騙人的,對不對?你故意氣我!你報復我出軌,故意氣我的對不對?!」


 


「今天剛做的手術,單子都在包裡,你要不信,自己去看。」我淡淡地說。


 


他SS盯著我的神情,拼命地,迫切地想要找出一丁點的閃爍動搖。


 


但沒有。


 


一滴眼淚從他發紅的眼角流了出來。


 


他瘋了一樣拽來我的包,雙手顫抖著胡亂翻找,在找到那張流產手術預約單後,他接近窒息。


 


他喉嚨發出「嗬嗬」的粗喘聲,瀕臨崩潰。


 


淚水,一滴,一滴接二連三地落在單子上。


 


他咬緊牙說:「那是我們盼了七年的孩子,你怎麼能——曾歲晚,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忍無可忍,一把拽住他的領子,將他拽著仰起頭。


 


「我怎麼對你?嗯?你落魄的時候,我救助了你。你創業低谷的時候,我拿我的工資養活你。婚後,我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做你的太太。你還要我怎麼對你!」


 


我用力推開他,他踉跄倒地。


 


「裴白琅,那是你盼了七年的孩子,不是我們!你將你的事業,自尊,面子擺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卻要我下賤,忍了這頂綠帽子,我沒面子嗎?我沒有心嗎?」我冷漠地說:「你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裴白琅嘶吼:「你不懂!」


 


我說:「我為什麼不懂?」


 


我輕聲說:「我和你在一起後,我沒有被人說三年闲話,說我下賤給獸人花錢嗎?我當你太太後,我沒有被人背後嘲諷,是不如獸人的劣等基因嗎?獸人和純種人類之間的不平等,歧視,在我身上足足盤旋了十年!我為什麼從來沒有離婚的想法?」


 


我怒斥:「裴白琅,我不是和你在一起之後,才成為純人類的!你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與你結合誕生獸人基因的概率極低。你以為你有多麼偉大嗎?你不過是用所謂的委屈來粉飾你不安於室的心。」


 


裴白琅愣住了。


 


我泄出最後一口氣,低聲道:「我不傻。裴白琅,我看出來了,你隻不過是膩了,想和別人上上床罷了。」


 


「你——」


 


「夠了。」我打斷他。


 


「我們之間,還需要再這樣攀扯下去嗎?」我冰冷地問他。


 


裴白琅胸膛起伏,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撐著膝蓋,艱難站了起來。


 


最終說:「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那個S去的孩子,會重新回到我們身邊的。」


 


我冷笑。


 


他真的,徹底瘋了。


 


裴白琅帶著偏執,絕望,竭盡全力伸手拉住我。


 


「和我回去吧,我們復合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低垂下頭,「我不要蘇棠了,也不要別的女人了,我求求你,和我復合吧。」


 


「松手,滾出去。」


 


他不依不饒,反而又要用雙手箍住我的手腕。


 


我眉頭一跳,恍然想起了那個他酗酒發瘋的夜晚。


 


那個他癲狂著,由愧疚激發出最甜膩的愛意,惡狠狠摁住我的手腕,像野獸般索取的晚上。


 


我下意識用力一刺。


 


裴白琅吃痛,終於松開手,他攤開掌心,看到那處小小的,卻不斷流血的傷口。


 


他瞪大眼睛,盯著我藏在指間的那枚羽毛項鏈。


 


那一瞬間,那句斬釘截鐵的誓言似乎在我們二人之間,如同幽谷回聲般響起——


 


「歲晚,你就算S了我,我也心甘情願。」


 


年少的裴白琅許下誓言時,到底用了幾分真心呢?


 


我看著裴白琅失去力氣,「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許久之後,我走了過去,伸出手——


 


他的鼻息有力而穩定。


 


他隻是昏迷了過去而已。


 


我失笑。


 


原來,裴白琅說的話,從頭到尾,全都是做不得真的甜言蜜語。


 


8


 


我叫人將裴白琅接走。


 


來的人除了司機,還有秘書,蘇棠。


 


她穿著緊窄的紅裙,抱臂看著司機將裴白琅攙扶起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是不圖錢,不圖勢,隻圖裴白琅這個人呢。


 


但這是他們的孽債了,我隻想看戲。


 


「你不如我漂亮了。」她悲憫地說,「也不如我聰明,爭不過我。」


 


我淡淡地說:「你搶屎吃,別人不跟你搶才叫聰明。」


 


蘇棠隻冷冷一笑,「我頭一回聽人說堂堂裴總登不上臺面,曾小姐你當了這麼多年家庭主婦,口氣卻很狂啊。」


 


我點頭,「那現在換你來做被嫌棄的家庭主婦了,你到底在得意什麼呢?」


 


我望著裴白琅被背走,對蘇棠擺出送客手勢,「你倆絕配,千萬別分開,祝福鎖S。」


 


蘇棠面色不善地離開。


 


她還不知道,屬於她的悲劇在等著她。


 


9


 


我搬了家,到了一個裴白琅找不到的地方。


 


我重新回到考研班。


 


羅子陶自告奮勇,幫我補習缺漏的功課。


 


他是個很不錯的學習伙伴, 日後若有緣,沒準能成為交心朋友。


 


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得埋頭學習。


 


沉迷數學的日子中,我偶然聽到幾嘴關於蘇棠和裴白琅的消息。


 


裴白琅醒後,他身子骨差了許多, 他很難再有孩子了。


 


我想到此,耳邊恍惚響起兒子的尖叫:「媽媽,你的基因最劣等了!我討厭你做我媽媽!」


 


「(而」他最終沒有選擇追查。


 


離婚時分走的一半財產和這場大病,讓裴白琅元氣大傷。


 


有人說,他如今失魂落魄,總喃喃自語,「沒了,什麼都沒了。」


 


蘇棠嫁給他後, 負面醜聞更是甚囂塵上,讓公司再起不能, 別說上市, 就連維持現狀,都幾乎不可能。


 


裴永安不受寵,又沒有我的照顧,他就像是從溫室中陡然暴露在狂風暴雨裡的小花,被這場巨變激得無比脆弱。


 


天天都哭著嚷著找媽媽,但他再也沒有媽媽了。


 


而我順利考上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選擇了社會學專業。


 


可能人人平等的社會離得很遠。


 


但我想,這座大山,總要有人一點點搬走, 那個人可以是我, 也可以是千千萬萬被歧視的弱勢群體。


 


我相信美好。


 


哪怕, 我也曾被痛苦地傷害過。


 


但,我依舊相信美好。


 


羅子陶考上了鄰校, 我們聚餐時,他喝得有些多,衝他的同學們紅著臉嚷:「這是我的姐!這是和我一同熬過考研的姐。」


 


我無奈地看著他,他眼睛亮晶晶的, 藏不住事, 他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決定再忍忍。


 


而我也需要時間從往日的陰影中走出來。


 


開學前一天,我再次見到了那個兔族律師。


 


他如今多了許多穩重, 已經不是實習律師了。


 


他看著我:「好久不見, 裴總派我來找你。」


 


他低了低頭,有些羞澀地撓頭。


 


「但你放心, 我不會再告訴他你的行蹤了。」


 


「我馬上要離職, 去真正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了。離開前, 我想做點好事。還有,對你說句抱歉, 之前被逼無奈, 做了一些冒犯你的事情。」


 


他衝我伸出手, 認真說:「曾小姐,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法律咨詢, 給你友情價,打六折。」


 


我忍不住笑了,握了握他的手。


 


「好久不見。」


 


我相信美好。


 


我相信未來的每一天都會越來越好。


 


而我的噩夢和痛苦終將徹底被忘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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