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像被巨雷擊中一般,身體不受控制地後退兩步。
而後,「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沒關系,沒關系。」
他口中喃喃。
不知道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你會好起來的,你會想起來他是誰的。」
他在下人的攙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
我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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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地看著地上那攤鮮血。
忽然又有一些畫面,從腦海中魚躍而出。
15
我去冷宮見了謝淑薇。
早在門外就聽見一陣哀婉的歌聲。
發現是我來了,她沒停下,依舊自顧自地彈唱。
詞,是當年陳阿嬌為挽回漢武帝,千金一擲的長門賦。
曲,是低哀婉轉,意境悽涼的漢宮秋月。
昆山玉碎,芙蓉泣淚。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她當年定是京城最耀眼的女子。
才色雙絕,豔冠群芳。
如今卻被蹉跎多年,美人遲暮,明珠蒙塵。
一曲閉,她替我斟了杯茶。
「你我都是一樣的可憐人。坐下來,一起說會兒話吧。」
她整個人陷入一場遙遠的回憶。
「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兒,父親和兄長都把我捧做掌上明珠。
「我的前半生太過就是順遂了,所以我才會那麼傻,那麼天真,而那時候我們又是那樣相愛,所以他說什麼話,我都信。
「我本以為,自己會是那萬分之一的例外,可最終,還是逃不掉淪為第二個陳阿嬌。」
她說著說著,眼中閃出淚光。
「我嫁入東宮,專寵於太子,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可你知道那些年,我背後付出了多少辛苦嗎?」
她挽起長袖,舉起手臂給我看。
白皙細膩的皮膚上,一排排細密的針眼。
我的心上好像也被扎了一下。
「為了一個孩子,我求神、拜佛、吃藥、扎針,什麼方法都試過了,每次懷揣著希望,結果卻隻能得到更大的絕望。
「我安慰自己,起碼還有夫君的寵愛。
「可他轉頭從宮外帶回了你們母子,還叫我寬容大度,我怎能不恨呢?!」
她蜷縮成一團,把臉埋在膝蓋裡,哭得肩頭直顫。
聲音悶悶的,跟我道歉。
「對不起,沈棠,對不起……」
我試圖安慰她。
「不是你的錯。」
謝淑薇仰起臉。
「可是……我那時差點想不開,掐S了你的孩子。」
孩子剛送到她身邊的前兩個月,她時常情緒崩潰。
有時,即便是發著呆,也會毫無預兆,莫名其妙地哭出來。
孩子都是乳娘在喂養,她從沒主動碰過一次。
最衝動的一次,她走到搖籃邊,準備下手。
「當時我的手覆在他脖子上。他那麼小,那麼脆弱,隻要我稍微用點力,他就會命喪黃泉。
「心裡有一道聲音在催促我動手——謝淑薇,除掉他,除掉他們母子,你的夫君就能回來了。
「可是你知道嗎?」
她抹了一把眼淚,又哭又笑。
「他卻以為我在逗他玩,抱起我的手指啃了起來。用光禿禿的牙床,輕輕地咬,細細地磨,蹭得我手上全是口水,最後,還咯咯笑起來。
「那一瞬間我突然就醒過來了,稚子無辜,我為何要遷怒於他?
「我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他六歲那年,宮中有謠言盛行,說等你痊愈之後,就會把他從我身邊接走。我日日夜夜擔驚受怕,一時糊塗,才教他說了那樣的話。
「你是不是……是不是心裡恨極了我?」
蕭祁說,太子教養不當,是她失職。
可他是皇帝啊。
若無皇帝的背後授意,又怎麼會一直到蕭鈺六歲,宮中都無人敢提及,他真正的生母是誰呢?
但是,千錯萬錯,都不會錯在他這個皇帝身上。
「沒有。」
我搖搖頭,回握住她的手。
「是我要謝謝你,你這個養母,做得比我這個親生母親還要好。」
說來奇怪得很。
我雖已恢復了部分記憶。
想起了蕭鈺曾是我思之念之的親生骨肉。
想起了我曾為他奮不顧身,以命換命。
可如今他站在我面前,我竟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愛意。
大概是我變得自私了吧。
現在的我,不想再讓自己受到一點傷害了。
我想多愛自己一點,再多一點。
談話的最後,我問她。
「你還想讓孩子回到你身邊嗎?」
她下意識地回答:「想。」
回過神後,又自嘲地笑笑。
「怎麼可能呢……我如今在這冷宮裡,怕是此生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不,有的。」
我糾正道,「若有朝一日太子繼位,他會感念你昔日的養育之恩,將你迎出宮,尊封為母後皇太後。」
房間內驟然安靜下來,氣氛凝滯。
謝淑薇讀懂了我眼中的S意凜凜。
臉上寫滿訝異:
「從前你是那樣心慈的一個人,連宮女犯錯,都不忍心降下懲罰,為何如今……變了這麼多?」
我道:「現在後宮裡隻有我一人。」
謝淑薇點頭。
「我那次生病,身體大為損傷,今後都無法再生育了。」
我聳聳肩,無奈地笑出來。
「聽聽,這是不是似曾相識?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保不齊哪一天就會原封不動地還到我身上。
「可我沒有你這樣的好命,你雖在冷宮,卻有家人幫忙打點,衣食住行皆與從前不相上下,而我一介孤女,若真有一天從高處跌下來,那才是真的無人問津、S路一條。我不能坐以待斃。
「從現在開始,我做什麼,都跟你沒關系。」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
「安心等著做你的太後吧。」
說罷,我提起裙擺,大步跨過門檻。
16
時間一晃,蕭鈺十四歲的生辰將近,禮部為他預備好了選妃的儀式。
本朝皇子應是十六歲選妃,可某日蕭祁背後那道舊傷突然復發,一病不起,眾臣眼看他的狀態一日差過一日,紛紛上書,希望太子大婚可以為皇帝衝喜,這才提前舉辦。
世家貴女的畫卷,在我桌前堆成小山。
我算了算時間,他不日便要登基親政,少年根基不穩,朝中重臣、世家貴族,都需要籠絡。
凡能對他有所助益的。將軍之女、首輔之女、國公之女……都被我重點留下。
正逢此時,蕭鈺下了學,聽聞我在替他挑選,匆匆忙忙趕過來。
「母後,兒臣已經有了自己心儀的太子妃人選。」
「哦?是哪家的姑娘?」
他滿臉的志在必得。
「是太傅之女楊若儀!」
太傅是他的老師。他讀書時,時常會到楊府上暫住。
年少慕艾,情愫悸動,想必也是從那時起生根發芽的。
我點頭:「可。」
他又道:「除此之外,兒臣還有一事請求。」
他再次躬身行禮:
「兒臣想請母後,隻定太子妃一人,不再選定其他位分,往後也不再選。
「若儀是兒臣的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兒臣想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得那樣信誓旦旦。
我仔細看著他,望得出神。
太傅曾誇贊道,太子殿下龍章鳳姿,像極了當年的陛下。
的確如此。
可壞就壞在,太像了。
見我遲遲不表態,蕭鈺再次開口請求:
「母後,自古後宮爭鬥暗潮湧動,波詭雲譎,兒臣不想讓她受委屈。母後放心,兒臣一定會信守承諾,護好她的……」
「閉嘴!」
還未說完,便被我厲聲打斷。
「逆子,跪下!」
他回到我身邊多年,平日我對他隻有冷漠。
從未這般疾言厲色過。
蕭鈺被我吼得一愣,不明所以。
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跪了下去。
我搬出一副嚴母的派頭,訓道:
「你給我聽好了,你是太子,未來的大楚皇帝。你受萬民擁戴,就要事事以天下為先。如果學不會將個人私情置於家國責任之後,那就是大錯特錯!
「有些話,有些事,說了做不到,比本身就做不到來得更傷人,明白嗎?」
蕭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母後所言極是,兒臣受教了。」
可我知道,他根本沒聽進去。
他是太子,他能接觸到的,必定是家族極其顯赫的貴女。
天下那麼多女子,他又見過多少?
憑什麼就敢篤定,此生唯一呢?
17
我正在蕭祁床前侍奉湯藥。
溫柔細致,頗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給他。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我像曾經那樣,對他滿心滿眼都是愛意。
「棠棠。」他忽然感嘆一聲。
「皇後之位,朕給你了,孩子,朕也把他送回來了。你還有什麼心結沒解開呢?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原來的那個你?」
「哎,那真是可惜了。」我遺憾地搖搖頭,「恐怕陛下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蕭祁疑惑不解:「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他都理解錯了。
我心中的執念,從來不是後位和孩子。
——是他的命。
是以,這些年來,他的每一次受傷、咳血、病情惡化。
我的記憶便會更加清晰一分。
雖然未能完全恢復,但我還是想起了幾件比較深刻的事情。
第一次林中遇刺。
我想起了他騙我當了三年外室。
第二次宮中咳血。
我想起了當年蕭鈺指著我大罵。
所以這些年,我對太子始終不冷不熱。
並非我不知道他是我的親生兒子。
隻是我不願原諒他而已。
蕭祁聽我講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喘著粗氣:
「怎麼會,怎麼會……
「你為什麼會恨朕?你最恨的人,難道不是謝淑薇嗎?」
「不是啊。
「你還記得她當年下跪求我的那一幕嗎?從那時起,我就對她一點也恨不起來了。
「我突然就很好奇,既然我和謝淑薇誰都沒錯,為什麼要彼此憎恨,彼此折磨呢?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我笑盈盈地替蕭祁擦去嘴角藥汁。
意味深長道。
「哦——原來問題出在陛下身上啊。」
蕭祁預感不妙,劇烈掙扎幾下,卻發現,所有肢體知覺全部麻木,動彈不得。
他目眦欲裂。
「朕的身體……為什麼動不了了?!
「是你……一定是你!」
對,是我。
我是醫女。
當年能治好他,現在就能害S他。
這些年讓他舊傷復發,病情加劇,無藥可救的,全部都是我。
可說到底。
那傷,還是他當年自導自演捅出來的呢。
我欣賞著他被恐懼裹挾的滑稽模樣,從最開始的震驚和憤怒逐漸扭曲,最後徹底淪為絕望。
「陛下,你不是一直想讓我恢復記憶嗎?」
我俯身湊近他耳邊低語。
「再等等。
「等你到天上的時候,就能看到我,恢復所有記憶了。」
18
蕭祁久病不治,當晚駕崩。
沈皇後哀傷過度,當場觸柱,也隨先帝一同去了。
我並沒有那麼傻。
假S藥太苦,我喝之前,還特意在嘴裡含了兩塊蜜糖。
再次醒來時,我身著荊釵布裙,坐在啟程回雲鹿山的馬車上。
這十幾年的母子隔閡,始終是我心中抹不平的一道坎。
謝淑薇就不一樣了。
她待他如己出,感情最深,身後又有偌大家族為其撐腰。
她來當太後,最合適不過。
車程出發前,榴花追上來,求我帶她一起走。
我在雲鹿山的地並不多,帶上她,多雙筷子多張嘴,我擔心自己養不起她。
於是我翻來覆去地跟她講道理:
「榴花,你已經做了我十幾年的掌事宮女,如果留下來,將來便是宮裡的第一把手,主子們隨手打賞都是潑天富貴。可你要是跟了我呢,就隻能每天過種地的日子。
「機會隻有一次,你果真想好了?
「當年若無娘娘出手相救,奴婢便不會有今日。」
她眼中泛起晶瑩,鄭重磕了個頭,篤定道,「像娘娘這麼好的主子,天下也隻有一個!奴婢誓S追隨!」
那年她在海棠宮當差,不慎染病,高燒不退,在房間裡躺了幾天。管事的婆子認定她在故意偷懶不幹活,在她背上結結實實抽了幾下,趕著她去上工。
宮女太監,是不可以找太醫看診的。
榴花是最低等的守夜宮女, 沒有錢。
要麼熬,要麼S。
半夜,我聽到似有若無的啜泣聲,發現她縮在門外瑟瑟發抖。
「你怎麼了?」
她臉色紅得異常, 氣若遊絲, 撐著身子跪伏在地:
「奴婢沒事……」
「都快神志不清了,還沒事呢?」
我蹲下來, 一把撈過她手腕。
榴花身體虛弱,力氣拗不過我, 我的指尖搭在她脈搏上時,她整個人都在抖。
她誠惶誠恐,嘴裡不停絮叨:「娘娘金貴, 怎麼可以給奴婢……」
我說:「你要是到現在還想著主僕有別,那就聽我的,不許再躲了。」
想起往事,我淺淺勾唇。
看, 這世上, 有良心的人還是挺多的。
「傻姑娘。」
我把身子往旁邊擠了擠,讓出一個空位, 「在宮外就別講什麼主子奴婢了,今後,你叫我姐姐便好。」
19
蕭鈺和謝淑薇,時常會微服出宮來找我小聚。
他們每次來,都要對著我一頓遊說,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回宮去。
2
「-此」過了幾年之後,蕭鈺變得很忙。
他有了很多妃子。
後宮裡的孩子們每天都熱熱鬧鬧的, 他這個做父親的總有操不完的心, 很難再分出時間和精力, 跑到這麼遠的山旮旯了。
隻有謝淑薇還堅持著來。
堅持著想說服我回宮。
我還是搖頭。
我和榴花在這裡養了兩隻狗, 一隻貓, 一群雞鴨鵝,種了吃不完的瓜果蔬菜, 有時還會下山義診。
實在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日子。
臨走前, 謝淑薇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雖然你年年都這樣拒絕, 但我還是年年都要來。」
她彎唇一笑。
「說不定哪一天,你就會改變主意了呢?」
我們都有些老了。
歲月似刀, 在年輕的面容上镌刻出一道道皺紋。
我朝她揮手:
「好,那你下次再來試試。
「我就在這等你啊。」
回到院中時,我突然覺得今天天氣很好。
從屋裡搬出躺椅, 準備在太陽底下小憩一會兒。
雲開雨霽,暑風和煦。
睜開眼時,腳下貓兒翻著肚皮睡覺, 遠處榴花提著籃子歡欣雀躍地小跑回來。
「姐姐, 地裡的甜瓜熟了, 我剛摘的!你一個,我一個。」
瓜果的淡淡清香縈繞在鼻尖。
咬下去,汁水橫溢, 沁潤心脾。
小園臺榭遠池波,魚戲動新荷。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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