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父皇面前也唯唯諾諾,遠不如楚瑤嬌俏大方。


 


一年兩年三年……


 


蘭貴妃漸漸發現了我的用處:用來作楚瑤的襯託。


 


我的平庸怯懦,恰好可以襯託楚瑤的聰慧大方尊貴。


 


除此之外,楚瑤若犯錯,我還可以用來背鍋。


 


反正我性子軟,把髒水往我身上潑我也不敢吱聲。


 


楚瑤也發現了我的好處。


 


我雖琴棋書畫不通,但刺繡功夫不錯,且擅做江南各色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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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蘭貴妃生辰,父皇生辰,又或者中秋,除夕這些重要日子,我都會親手準備禮物。


 


楚瑤便會將這些東西搶走,宣稱是她熬夜做的。


 


她還會貶低我:


 


「母妃和父皇誇贊,不是因為你東西做的好,因為是我送的。


 


「若是你呈上去,估計他們連看都不會看。


 


「所以你應該感激我,因為我,你的一片心意才沒有被白費。」


 


6


 


小柳氣得很。


 


其實不必那麼生氣,楚瑤的話不無道理。


 


若說這刀尖行走的日子有什麼暖色,那便是遇到了許焱。


 


他是五皇兄的陪讀,出自南郡許家,曾祖父曾官至宰相,不過到他父親這一輩沒落了,但他文採斐然,騎射也出眾。


 


沒有辱沒曾祖父的門楣。


 


外人都覺我是蘭貴妃教養的公主,身份尊貴。


 


唯有他,在宮外給我帶了江南糕點,輕聲道:「微臣母親也去得早,其後繼母教養多年。」


 


「繼母素有賢名,隻是……」他頓了頓,措辭慎重,「殿下這些年,很辛苦吧?」


 


他有一些很拙劣的討好手段。


 


比如在宮外尋了什麼新鮮玩意要送我,可隻送我又太打眼。


 


是以會讓書童買上許多,每個皇子公主都有份。


 


獨獨我的,他會找機會親手送我,紅著臉說:「看著有趣就買了,不值錢的玩意,殿下不要嫌棄。」


 


有時受了委屈沒處申辯,小柳便會說:「殿下再忍忍,屆時嫁給許公子,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嗎?


 


這世道女人真難,哪怕貴為公主,也要靠嫁人來獲得二次新生。


 


許焱很好,可我還是想把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機會很快來了。


 


這日楚瑤犯了滔天大錯。


 


夫子上課時問:「大軍壓境,百姓驚惶,你們此時恰好在城內,該當如何?」


 


楚瑤答:「自然是速速離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本公主乃千金之軀,難道還要與這些平民共存亡?」


 


夫子氣得兩眼發黑,打了她十下手心,斥責她不配受百姓供奉,不配當公主。


 


楚瑤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便指使內侍喬裝蒙住夫子的頭,將他暴揍了一頓,內侍蠻橫慣了,還露了首尾。


 


夫子年邁,本有隱疾,這一頓毒打要了他的性命。


 


臨S之前他以鮮血書奏折,懇求父皇為了天下子民,萬萬不可再繼續縱容楚瑤。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夫子還曾當過父皇的啟蒙老師。


 


他本已致仕,是父皇親筆書信三封,才請動他出山。


 


因已年邁,沒有那麼多精力擔任皇子們的老師,才來教導我們幾個公主。


 


弑師如同弑父,是極嚴重的罪。


 


夫子門生眾多,加之楚誦暗地裡推波助瀾,此事不僅朝野震動,在民間也激起巨大波瀾。


 


彈劾楚瑤的奏折密如雪花,個個要求嚴懲。


 


蘭貴妃和楚瑤淚水漣漣,一再表示自己冤枉。


 


震怒的父皇並不信,狠狠踹了楚瑤一腳:「孽障,朕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孽障!」


 


蘭貴妃撲過去:「陛下,千錯萬錯都是妾身沒有教養好。」


 


「陛下若是要S人償命,便將妾身這命拿去好了。」


 


父皇氣得眼冒金星,甩開她入了殿內,留母女倆頂著烈日跪在養心殿外。


 


我與小柳站在暗處看到這一幕,小柳高興壞了:「讓她總欺負殿下,這次陛下定然不會再輕輕揭過了。」


 


楚誦不知何時到了我們身側,他輕聲細語:「父皇專寵蘭貴妃多年,不是那麼好定罪的。」


 


小柳垮下臉。


 


楚誦斜睨我:「但父皇已經開始失望了,隻是這失望還不足以要自幼寵愛的楚瑤性命。」


 


他的手頂了下假山上那塊凸出的石頭。


 


「啪嗒」一聲。


 


石頭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


 


楚誦笑容陰森:「五皇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推這一把?」


 


7


 


我深吸一口氣,吩咐小柳:「幫本公主卸去釵環吧!」


 


小柳慌了,將我拉到一邊低聲道:


 


「殿下,您要去做什麼?


 


「您不會是要去認下這個罪吧?過往那些鍋背了也就背了,此番人命關天,一著不慎可是會掉腦袋的。


 


「大皇子他並不是好人,他是在利用你。」


 


我當然知道。


 


可稚兒砍倒大樹,需要鋒利的工具。


 


此刻我與楚誦目標相同,互相利用,有何不可。


 


半個時辰後,我將親手做的、父皇愛吃的芙蓉水晶糕託福內侍轉交,而後便在蘭貴妃身側跪下,揚聲道:「父皇,這一切都是兒臣所為。」


 


「請父皇不要責罰蘭母妃和六皇妹!」


 


我們被傳入內殿。


 


我一字一句:「兒臣見夫子為難六皇妹,心中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才指使內侍打了夫子。」


 


「兒臣本意隻想教訓夫子,並不想要了他性命。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請父皇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父皇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神色晦暗:「真是你做的?」


 


我顫聲作答:「是,是兒臣。是兒臣讓奴才們攔在夫子出宮回府的路上……」


 


蘭貴妃抬眸急急看了我一眼。


 


父皇眉梢動了動,沉著臉端坐上位,未發一言。


 


反正我已經認下,楚瑤眸底喜色一閃而過,很快就眼淚簌簌:「父皇,您現下該知道,這事錯怪了瑤兒。」


 


蘭貴妃跪倒在地,一副誠心認錯的模樣:「無論如何,都是妾身教養無方。」


 


「始終沒能將嘉兒從她生母那繼承的性子掰過來,妾身願意領罰。」


 


我重重磕頭,悽婉開口:


 


「嘉兒自知罪孽深重,此番須得以命相抵。


 


「父皇養育嘉兒多年,嘉兒未能有所回報,實在是不孝。


 


「父皇,國事繁忙,但您的身體才最是要緊,萬望珍重。父皇總犯眼疾,若有來世,嘉兒願做父親案前的長明燈,隻願父親一生光明,永遠無憂!」


 


……


 


父皇神色更加幽深。


 


示弱,裝可憐,表明自己的一番真心。


 


這些套路,都是這些年我從蘭貴妃母女身上學來的。


 


蘭貴妃皺眉:「你給陛下惹下如此禍事,還想有來生的緣分?」


 


「也怪本宮,你與瑤兒明明都是同樣的夫子教導,為何就是沒把你性子轉過來……」


 


8


 


父皇從高高的臺階上走了下來。


 


他走到蘭貴妃身邊,蘭貴妃大約以為父皇是去扶她起來,嬌弱可憐地伸出手。


 


然父皇手猛地一抬,狠狠一巴掌扇在蘭貴妃臉上。


 


扇得她一個趔趄,直接愣在原地。


 


父皇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你教養無方,這一巴掌是你應得的。


 


「傳旨,蘭貴妃教女無方,犯下大錯,降為妃。


 


「六公主言行有失,褫奪明珠公主的封號,收回封地,禁足半年,無召不得外出。」


 


連下兩道旨意後,父皇看向我。


 


他喉結滾了滾,一字一句:「五公主楚嘉犯下大錯,重責四十大板,禁足三月,請劉夫子家人前來觀刑。」


 


其實夫子不是出宮路上被打,而是在從府內乘馬車準備出城時被打的。


 


我是故意說錯,留下破綻。


 


就是在明晃晃提醒父皇,兇手不是我。


 


如此一來,他定會認為我是被蘭妃推出來頂鍋的。


 


但一如過往的很多次,父皇依然不舍得重罰楚瑤,還是讓我擔了罪名。


 


不過我不失望。


 


他也是SS母妃的劊子手之一,我從未渴望過從他身上獲取愛。


 


但他對蘭妃的愛,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


 


劉夫子的家人來觀刑,行刑的內侍並未留餘力。


 


打到第十板時,鮮血便已經染紅了我的衣物。


 


小柳不顧阻攔,衝進場內緊緊握住我的手,哭得聲嘶力竭。


 


劉夫人神色復雜,別過頭去。


 


四十板下去,我的命去了大半,隻咬著舌尖,保留最後一絲清明。


 


我拖著血肉模糊的軀體,艱難走到劉夫人面前,撐著最後一口氣緩緩跪倒:「劉夫子是個好老師,劉夫人,楚,楚嘉在此向您謝罪!」


 


說完這一句,我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是在五日後。


 


小柳的眼睛腫得像桃子,又哭又笑:


 


「殿下,您總算醒了。」


 


「陛下來看過您,帶了許多賞賜,還吩咐太醫用最好的藥材救治,若是太醫院沒有,便去陛下私庫裡取。


 


「奴婢真是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何意……」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不舍得楚瑤性命,卻又必須堵住悠悠眾口,權衡之下便推了我出去。


但我好歹是他的骨血,讓我受了這樣的委屈,險些丟了半條命,他內心有愧,才如此彌補。


 


小柳絮絮叨叨:「大皇子也著人悄悄送來了許多藥材,還有五皇子,也悄悄來看過您,眼圈都紅了……」


 


我打斷她,問:「父皇這幾日,可有去看過蘭妃?」


 


9


 


小柳露出喜色:


 


「不曾。


 


「奴婢一直留意著動靜,蘭妃請見了陛下兩次,又在陛下下朝必經之路上唱曲,但陛下都沒理呢。


 


「聽說蘭妃在翊坤宮發了好大的脾氣,端進去的飯菜幾乎原封樣又端出來了。」


 


這些年她盛寵無邊,連續五日都不能見到父皇的面,恐怕還是頭一遭吧。


 


她沒想到牢牢攥在手心的帝王心,有一天也會失控。


 


小柳滿是希冀:「殿下,蘭妃以後是不是就徹底失寵了?」


 


我搖搖頭。


 


說起來,父皇一開始定下的正妻本是蘭妃。


 


不過為了爭奪皇位,他隻能娶了先皇後,委屈青梅竹馬蘭妃做妾。


 


白月光真愛疊加愧疚,想要扳倒蘭妃,得是父皇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的惡行。


 


一般來說,最好的罪名是謀反。


 


可她膝下無子,隻有二皇姐和六皇妹兩個女兒。


 


所以,要指證她母族謀反,莫說父皇,朝臣們恐怕都不信。


 


小柳沮喪極了:「如此說來,咱們這輩子都鬥不過她了。」


 


我看向窗外被曬蔫的枝條,靜靜道:「總會有法子的。」


 


我要她S。


 


S得毫無尊嚴,人人唾棄。


 


不隻S在父皇的手裡,也在父皇的心裡永遠S去。


 


「你悄悄去給大皇兄傳個信,就說時候差不多了。


 


「天熱,你再去小廚房做一些綠豆缽仔糕,記得動靜鬧大點。」


 


小柳不明就裡,但還是按吩咐去做了。


 


缽仔糕前腳剛做好,楚瑤後腳就到了。


 


為顯賢良,蘭妃讓我與楚瑤同住在芳菲宮內,不過她住的是寬敞明亮舒適的西殿,而我住的是由庫房改建的東殿。


 


父皇將我們禁足,但芳菲宮內還是能自由出入的。


 


楚瑤徑直走到床邊,掀開我身上的薄被,護甲戳入我受傷的大腿處。


 


將將結出血痂的皮肉瞬間潰裂,鮮血湧出,痛得我直吸涼氣。


 


她護甲在傷口處碾了一圈,微笑著說:


 


「算你識趣,知道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這些板子要是打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恐怕早就沒命了。哪像你啊,跟你生母一樣,命又賤又硬。


 


「你可要養好身子,不然以後本公主再惹麻煩可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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