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京城都知曉,顧挽蘭厭我入骨。


 


隻因我和她生得七分相像。


 


她出自名門,而我隻是貧家女,她覺得我辱沒了她的長相。


 


為了和她置氣,太子故意邀我入宮,當眾送我名畫字帖。


 


顧挽蘭見狀絲毫不惱,反倒對我嗤之以鼻。


 


「一個替身而已,隻要我回頭,豈有你的容身之地?」


 


直到聽說太子意欲娶我為妻時,她終於慌了。


 


冒雨擋在路中央,紅著眼眶說願意和太子重歸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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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太子一手給我打傘,一手為我扣上披風系帶,半點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畢竟,在我的馴化下,替身已經成了正主。


 


1


 


楚越和顧挽蘭起爭執時,我就在現場。


 


長公主的百花宴上,顧挽蘭跑去湖邊脫鞋戲水。


 


楚越勸顧挽蘭莫要如此,若是被旁的男子看去,於禮不合。


 


顧挽蘭生起氣來:「和你在一塊,怎麼有這麼多規矩?」


 


「孤隻是擔心你當了太子妃後被人詬病。」楚越溫聲哄著她,從袖中取出一隻白玉簪,遞給顧挽蘭。


 


「知道你喜歡山茶花,特意讓人用上好的和田玉打磨成山茶形狀,送給你。」


 


誰知顧挽蘭接過發簪後直接扔在地上:「什麼太子妃?嫁給你這麼麻煩,我才不嫁。」


 


簪子碎裂的時候,楚越沒有生氣。


 


可當顧挽蘭說完這番話後,楚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孤再問你一遍,你當真不願意做太子妃嗎?」


 


「是!」顧挽蘭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想整日被規矩束縛!這太子妃,你愛找誰就找誰,便是找那個薛绾绾都成!」


 


冷不防聽見自己的名字,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你以為孤不敢?行啊,薛绾绾今日就在宴上,孤這就去找她。」楚越冷聲說道。


 


我站在水榭裡,眯眸打量著楚越。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饒是惱怒,依舊不失風度,性格應該不差。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太子啊,是能助我往上攀爬的利器。


 


我很期待他來糾纏我。


 


2


 


這次宴上,我沒有給楚越接近我的機會。


 


瞥見他朝我走來時,我轉頭告訴表姐自己身子不適,要先回府。


 


表姐連忙讓我回去休息。


 


於是,楚越過來時,隻能看見我轉身離開的背影。


 


路過拐角處,我停住腳步,緩緩回眸,似是隨意一瞥,目光並未落在楚越身上。


 


可連回頭的角度,都是我精心設計的。


 


因為這個角度的我,像極了顧挽蘭。


 


果然,楚越登時愣在了原地。


 


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夕陽的光暈落在我的發上。那一瞬間,他恍惚得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薛绾绾還是顧挽蘭。


 


而我沒有給他分辨的時間,就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想接近卻又生生錯過,他心中一定不甘。我猜,楚越還會再來尋我。


 


但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


 


翌日,宮裡突然來了個嬤嬤,朝我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太子殿下聽聞您性情溫良、聰穎敏慧,想請您當永嘉公主的伴讀。」


 


永嘉公主,與楚越一母同胞。


 


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我入了宮。


 


3


 


永嘉公主今年十三歲,性子嬌蠻。


 


看見我時,她微微眯起眼睛:「你就是到汝陽侯府打秋風的那個窮親戚?」


 


我垂眸頷首:「是。」


 


父母早亡後,我隻身一人上京,投奔我的舅舅汝陽侯。


 


「呵,長得還真像那個顧挽蘭,看著就讓人作嘔。」永嘉皺起眉來。


 


她似乎很討厭顧挽蘭,連帶著先入為主地厭惡起我來。


 


我入宮的頭一夜,她就讓我捧著燭火跪在地上,直到天明方能起來。


 


我恭敬地應諾,一夜都高捧燭臺,跪得筆直。


 


永嘉起夜時推開窗子,發現我依然跪在庭院中,微微一愣。


 


她披衣起身,匆匆走到我的身邊:「叫你跪一夜,你當真便這樣跪著?換作顧挽蘭,早就跑回家了。」


 


我叩首在地:「公主有命,不敢不從。」


 


就是因為顧挽蘭不乖,所以我才要裝得更乖一些。


 


楚越的生母已經去世,他和永嘉相依為命,格外疼愛這麼妹妹。


 


我得籠絡好她。


 


永嘉沉默了一瞬,不耐煩地道:「算了,別跪了,趕緊回屋睡覺。」


 


「若是誤了上學堂的時辰,本公主要你好看!」


 


我跪了一整夜,膝蓋又紅又腫,陪永嘉上學堂的時候,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楚越瞧在眼裡,來尋我時手裡拿著一盒藥膏:「永嘉頑劣,無故便責罰人。孤替她向你賠個不是。」


 


「殿下言重了。」我接過藥膏,向他致謝後便欲離開。


 


楚越卻叫住了我:「薛姑娘,孤聽聞你在女學考試中拔得頭籌,故而邀你進宮,讓你多指導公主。」


 


他親自送我回公主住處,一邊走,一邊和我談起天來,有意測試我的才學。


 


聊著聊著,他有些驚訝。


 


他發現談詩詞歌賦,我能接得上;說史書策論,我對答如流。


 


就連兵法軍事,我都如數家珍。


 


而這些東西,顧挽蘭統統都不會。


 


轉眼就到了廣儀宮,我朝著他微微一笑,福身離開。


 


而這微笑的弧度,和顧挽蘭如出一轍。


 


畢竟,我可是在侯府中模仿了很久。


 


我進了廣儀宮後,楚越依舊站在原地,看著我的背影出神。


 


我莞爾一笑,回到永嘉身邊。


 


永嘉卻將茶杯擲到了地上,惡狠狠地盯著我:「讓你去藏書閣取兩本冊子,你轉頭就去勾搭阿兄。薛绾绾,你好大的膽子!」


 


我立刻跪在地上,將姿態放得無比謙卑:「公主明鑑,我對太子無意。今日剛巧遇見,太子向我詢問公主的課業。」


 


永嘉冷哼了一聲:「無意就好,千萬別對阿兄有非分之想。你還不配。」


 


自那日之後,永嘉再也沒有給我和楚越單獨見面的機會。


 


這正合我意。


 


畢竟,近在咫尺卻得不到、見不了,這樣才會讓人上頭。


 


這段時間,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永嘉身上。


 


她發現我女紅精湛,便讓我縫男子的披風,以她的名義送給楚越。


 


得了楚越的誇獎後,永嘉心情大好,又讓我繼續給楚越縫各種東西。


 


她對我也越來越滿意,給了我幾分好顏色。


 


但這遠遠不夠,她還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


 


我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讓永嘉真正接納我。


 


很快,我得到了這個機會。


 


4


 


永嘉和貴妃所出的六公主起了衝突。


 


六公主看上了永嘉佩戴的香囊,伸手向永嘉討要。


 


永嘉不肯給,她便直接去搶,還用剪子把香囊一刀刀剪碎。


 


這香囊,是先皇後親自給永嘉縫的。


 


永嘉氣極,竟然拿出鞭子抽打六公主。


 


皇上知道此事後震怒,在貴妃的枕邊風下,罰了永嘉禁閉,還不給她飯吃。


 


秋日夜裡寒涼,永嘉已經餓了一天。


 


去探望永嘉時,她盤腿坐在地上,垂著腦袋:「你來做什麼,看本公主的笑話嗎?」


 


說話間,她的肚子適時叫了兩聲。


 


我連忙將藏在懷中的甜餅遞給永嘉:「我來給公主送吃食。」


 


永嘉這才抬眸,愣愣地看著我:「父皇說了,不允許任何人給我送吃的,你敢抗旨?」


 


「我隻是怕公主餓壞了肚子。」


 


可永嘉還是沒接。她皺起眉看,看著門外禁衛的身影:「你來時他們必然搜身,這甜餅你是怎麼帶進來的?」


 


我漲紅了臉:「我……我用油紙包好,貼在胸口上,他們沒敢碰我那裡。」


 


「公主快別問了,趁熱吃吧。」


 


永嘉沒有接過甜餅,反而伸手扯下我的衣衫。


 


我的胸口被甜餅燙得通紅,還起了兩個泡。


 


永嘉忽然就紅了眼眶:「甜餅涼了也能吃,何必藏熱的被燙著呢?」


 


我用帕子幫她擦掉臉上的淚,輕聲說:「公主的胃一向不太好,吃了涼的會不舒服。」


 


永嘉接過了我手中的甜餅,一口一口咬得格外認真。


 


她快吃完的時候,我用從袖中取出香囊,雙手奉上:「六公主把先皇後留下的香囊剪了,我一片片拾起,重新縫好。」


 


「雖然比不上先皇後手藝精湛,但好歹能給公主留一個念想。」


 


永嘉看著我手中完好如初的香囊,一時間沒有說話,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她驀的放下甜餅,緊緊抱住了我:「绾姐姐,謝謝你。」


 


「母後走後,除了阿兄,再也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


 


我為她擦掉眼淚,伸手回抱住她。


 


不諳世事又缺愛的深宮少女,怎麼能逃得出獵人用愛精心編造的陷阱呢?


 


看著懷中哽咽的永嘉,我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真正接納了我。


 


她仰頭對我說:「绾姐姐,你比顧挽蘭好,比這京中所有世家的貴女都要好。」


 


永嘉禁閉解除之後,楚越立刻來探望她。


 


永嘉什麼話都和他說,自然也說了我為她送甜餅燙了心口的事。


 


楚越來向我道謝:「绾绾,攤開手心,孤有個禮物要送你。」


 


他在我的掌心上放了一條山茶花珍珠手鏈。


 


這山茶花的形狀,和那日顧挽蘭摔掉的發簪一模一樣。


 


一看就是想送給顧挽蘭但沒能送出去。


 


我佯裝不知,歡歡喜喜地收下手鏈,還誇贊:「這山茶花真漂亮啊。匠人的心思活絡,手也很巧。」


 


楚越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眸微微一黯。


 


畢竟前一個山茶花發簪被人棄如敝屣,後一個山茶花手鏈被人珍之重之,他心緒復雜也是自然。


 


此後,楚越往廣儀宮來得愈發勤了。永嘉也很配合,總是給我們獨處的時間。


 


宮裡開始有流言傳出,說楚越已經不喜歡顧挽蘭了,他看中了公主的伴讀薛绾绾。


 


但更多人認為,楚越依然喜歡著顧挽蘭,薛绾绾隻是個替身罷了。


 


對此,我並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和楚越談天說地。


 


我們聊得很是投機。


 


他景仰王陽明,我便和他聊心學、談《傳習錄》。


 


他心中煩悶時,我為他泡好碧螺春,和他侃起蘇軾的生平。


 


他驚訝於我們思想同頻,我隻笑而不語,絕不會告訴他我提前做過功課。


 


十月十八,是我的生辰。


 


永嘉為我備下了一桌子的菜餚,楚越也來給我送禮慶生。


 


月色朦朧時,永嘉給楚越使了個顏色,而後悄然離開。


 


一時間,庭院裡隻剩下我和楚越。


 


他站在山茶花樹下,眉目清朗,朝我輕聲開口:「绾绾,孤有話與你說。」


 


「孤,心悅於你。」


 


5


 


楚越長身玉立,朝我伸出了手。


 


我沒有接過,隻驚恐地退後一步:「绾绾身份卑賤,殿下莫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绾绾,孤是認真的。」他的手沒有放下,執拗地遞到我的面前:「孤是真的心悅於你。」


 


我慌張地跪伏在地:「謝……殿下抬愛。隻是绾绾自知不配,從不敢肖想殿下。」


 


「你是說,你對孤無意?」楚越微微一愣,敏銳地抓住了我話中的重點。


 


夜風幽涼,將我的話送進了楚越的耳中。


 


「是。绾绾奉殿下為君,對殿下並無男女之情。」


 


我怎麼可能就這樣答應他呢?


 


顧挽蘭是他要不到的姑娘,難道薛绾绾就任由他拿捏嗎?


 


楚越垂下眼睫,掩住眸底失落的情緒:「你總是能與孤心意相通,孤還以為你心裡也有孤。」


 


「原來,這一切都是孤自作多情。」他將我扶起:「起來吧,別跪著了。」


 


「孤不是一個S纏爛打的人。你安心陪在永嘉身邊,孤不會再來打擾你。」


 


偏偏這時,我的衣袖滑落,露出了腕上的山茶花珍珠手鏈。


 


楚越眸中浮現一絲訝異。


 


早前我就告訴過他,我這人討厭繁瑣,不愛戴首飾,連母親送我的玉镯都放在盒子裡落灰。


 


可這樣一個討厭繁瑣的人,卻貼身戴著他送的手鏈。


 


楚越的眼中瞬間失落盡褪,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我匆匆掩了衣袖,逃也似的離開了。


 


永嘉知道這件事情後,跑來問我:「绾姐姐,你怎麼拒絕我阿兄呢?難道你不想當太子妃嗎?」


 


「公主之前就提點過,說我的身份不配上太子。」


 


永嘉愕然,隨後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嘴:「绾姐姐,是我錯了。你配,你特別配!全天下沒有比你更配的了!」


 


「公主,我真的對殿下無意。」


 


永嘉聽完這番話後,有些沮喪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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