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路衍一把拍掉燕辭的手。
他的力氣很大,燕辭的手背瞬間紅了一片。
我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袖:
「怎麼,你可以睡我妹妹,我就不能在外面吃點好的?」
燕辭面若冰霜:
「我解釋過那是個意外,那天我喝醉了。」
我嗤笑出聲:
「燕辭,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一喝醉就管不住下面那玩意兒,幹脆剁了吧。」
俞舟站在旁邊裝作知曉一切:
「姐姐以前就喜歡跟各種男人曖昧。
「我以為你嫁給了燕辭哥哥這麼優秀的男人,會有所收斂。
「啊,沒想……
「我真羨慕姐姐能在各種男人之間遊刃有餘。」
我鄙夷地盯著俞舟,勾唇冷笑。
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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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髒水,說一些有引導性的讓人厭惡我的話,她一向擅長。
「撲哧」,旁邊的謝路衍嗤笑出聲。
「我就說剛剛的茶味不夠足,原來都被你裝去了。
「聽說你搶姐姐的爸媽,勾引自己的姐夫,別人用過的東西就這麼香嗎?你姐拉的屎,你是不是也要湊近聞聞什麼味?
「當好你的婊,其他的輪不到你操心。
「還有你。」
謝路衍食指指向燕辭,「別人當垃圾扔的二手貨你也要,你可真不挑。
「吃點好的吧。」
我在心裡開香檳鼓掌,沒想到謝路衍嘴炮戰鬥力驚人。
Bravo,bravo。
我拿起一杯飲料,俞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放心,不潑你,潑你浪費糧食。」
我遞到謝路衍手裡,笑眯眯地對他說,「喝喝水,潤潤嗓,繼續罵,我喜歡。」
我走到燕辭面前,直直盯著他。
時隔多年,他的臉依然讓我著迷。
我以為我到死都會愛他。
可我真的要死了,我不愛他了。
被傷害了太多次,失望了太多次。
當初相遇以為他是悲慘人生中的唯一幸運,卻不料他成了推我入深淵的最大力量。
「燕辭,我們離婚吧。」
我以為我和燕辭一定是他先放手,沒想到是我先說出了這句話。
9
「你鬧夠了沒有,在家裡說你有癌症,在俞家,你說你要辦葬禮。
「整天瘋瘋癲癲,折磨兩家人,你要真想死就自己安安靜靜地找個地方死去。
「除了丟人現眼,裝瘋賣傻,你還會幹什麼,你哪一點比得上俞舟。
「我當初就不該救你,你跳下去死了大家還能落得清淨。」
癌症帶來的疼痛突突擊打我的大腦,過往的痛苦記憶蠻橫地席卷全身。
是啊,當初你為什麼要救我?
將我從一個火坑拉出來,又毫不猶豫地將我推進另一個深淵。
讀書時,我在學校被一群小混混威脅毆打。
俞舟對爸媽說:
「姐姐經常和一群小混混勾肩搭背,曖昧不清。」
明明是俞舟暗地裡指使小混混搶我的錢。
我鼻青臉腫地回到家,沒有擔憂,隻有厭惡和責罵。
「你不去招惹那群混混,他們會打你?他們怎麼不去打別人?
「你要是不知檢點未婚先孕,也別告訴我們,自己悄悄地去打了,我們丟不起這個臉。」
那天,我站在天臺上,內心絕望,隻想一死了之。
這個世界上沒人愛我。
可要跳的那一刻,是燕辭抓住了我的手,將我從絕望中救出。
可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策劃的一場鬧劇。
他們賭我會不會跳下去。
「俞桑,你別拿離婚嚇我,欲擒故縱這招對我不管用。」
燕辭冷漠的聲音將我從回憶裡拉回。
我仰頭直視燕辭,淡漠地開口:
「燕辭,你當初是賭我會跳下去吧。
「你們設計將我推向絕路,又假惺惺出現,拉我一把,讓我看到希望,又毫不猶豫地將那點希望撲滅。」
我看著燕辭臉上的血色逐漸消失,心中湧現出一絲快感。
揭開他虛偽的面具真的很爽。
「你和俞舟又壞又虛偽,難怪你們能互相喜歡。
「簡直是蟑螂找到了同類。」
說完,我站起來拽著謝路衍飛奔離開。
剛走到停車場,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我毫無知覺地暈倒。
10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謝路衍拿著我的手機好像在跟誰打電話。
他見我醒來,指了指手中的電話,把通話界面給我看,我不小心觸碰到擴音,我爸冷漠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餘桑,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平時你撒謊吸引我們的關注就算了,你妹感冒進醫院,你轉頭撒謊說你胃癌昏倒。
「也就是你妹單純,你說什麼她都信,輸著液也要來看你。
「我們不要求你關心家人,但請你不要給家裡添亂。
「你要辦葬禮也好,要得癌症去死也好,離我們遠遠的。」
急診室來來往往的喧鬧也壓不住電話那頭的不耐與怒氣。
謝路衍目瞪口呆地與我對視。
我閉了閉眼,扯出一絲苦笑:
「嗯,如你所願,我會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11
掛上電話後,頭疼再次席卷。
樓栩微信上問我在哪裡。
我讓謝路衍給我拍一張躺在床上的照片,打算賣個慘。
「俞桑。」
熟悉的,帶著訝異的清冷聲從外面傳過來。
我抬頭,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俞瑾。
他手上拿著一沓醫院的繳費單。
他見我盯著他手上的繳費單,下意識地開口:
「舟舟輸液,我來繳費。」
我沒說話,捏了捏床單,轉過頭不想看到他。
麻木了。
俞舟哪怕隻是一個小病,全家齊齊上陣。
公司業務、應酬、開會都可以拋在一邊。
「你又在胡鬧什麼?
「每次舟舟生病你都要來這一出,玩弄我們的感情好玩嗎?」
我直直對上俞瑾的眼神,他的眼裡沒有關心擔憂,隻有失望與不耐煩。
「跑到醫院佔用病床拍照,浪費醫療資源。
「做這種事情,你良心不會不安嗎?」
12
諷刺絕情的話我早已聽過無數遍,內心已經泛不起一點波瀾。
他們心裡認定我就是在撒謊。
隻是,心裡這樣想,頭痛的狀況卻更加嚴重。
一股腥甜在舌尖泛起,鮮血翻湧而出。
俞瑾的臉色微變。
謝路衍立馬出去找醫生。
急症病床小小的空間出現短暫的沉默。
「你這是……」
俞瑾做事向來果斷,我卻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一絲遲疑。
他話還沒說完,謝路衍帶著醫生從外面跑進來。
一系列檢查後,又去診療臺調出我的患者檔案。
醫生臉色沉重又帶著生氣走過來:
「你們這些患者,真當醫囑開著好玩嗎?
「你自己都癌症中晚期了,還不積極配合治療?」
整個急症室瞬間一靜。
俞瑾不可思議地盯著醫生,想從他的眼裡看出我患癌是假的。
醫生掃了他一眼,看清他的長相後眉頭緊皺:
「你是患者的家人吧,你們也是,怎麼當親人的,她胡鬧不積極治療,你們也跟著胡鬧嗎?」
我看到俞瑾的瞳孔猛地一縮,像是承受不住般向後退了一步。
他猛地上前搶過醫生的報告單,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患病情況。
「不可能,她這麼年輕,怎麼可能胃癌晚期?」
「有什麼不可能,青春期吃不飽飯,成年了吃飯也不規律,又長期喝酒,鐵打的胃也經不起這麼折磨。」
「什麼,青春期吃不飽飯?」
俞瑾想到什麼,臉色變得慘白。
他轉頭看向我,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卻最終說不出口。
他想到了吧。
青春期我已經被俞家認回,俞家在寧城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
俞舟的一次誣陷,他們便斷了我的生活費。
我在初高中很長一段時間裡經常吃不上飯,活得拮據又卑微。
餓得太狠在學校暈倒,他們才想起,很久沒給過我生活費。
看見我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他們沒有愧疚,隻會責怪我不懂事,耽誤他們的時間。
「是那段時間……」俞瑾開口將我從回憶裡拉回。
我沉默片刻,若無其事地開口:「誰能想到,俞家的女兒居然淪落到飯都吃不上?很有意思吧。」
俞瑾因為我的話,臉上的表情更加慘淡。
他一直不喜歡這個妹妹,但不代表,他想讓這個妹妹死。
13
我看著俞瑾失魂落魄地從醫院離開。
謝路衍想上前去罵他幾句,被我攔住。
醫生安排我明天來做一次化療。
第二天,我剛到醫院就看見俞家一家人站在醫院門口。
俞媽媽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嘴唇嗫嚅了幾下,一開口聲音帶著哽咽:
「桑桑,對不起,是媽媽不好。」
我甩開她的手,並不理睬他們。
我躺在床上,俞媽媽拿出一個平板,放在我的病床前。
平板裡面正在播一段視頻,視頻開頭是一個嬰兒呱呱墜地。
那是我剛出生時的視頻。
我剛出生的那天,全家歡欣鼓舞。
百歲那天,舉辦了盛大的百歲禮。
全寧城的權貴階層,都知道俞家喜得愛女,視為掌上明珠。
爸媽哥哥對我疼愛有加。
剛出生時的我,軟軟小小的一坨。
哥哥姿勢別扭又小心翼翼地抱著我,手都抱酸了,還一直不肯放手。
媽媽問哥哥喜歡我嗎。
哥哥說:
「世界上我最喜歡妹妹。」
我 1 歲的時候,哥哥把我偷偷裝進書包,向同學炫耀他有了一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妹妹。
4 歲那年一條小蛇爬到睡著的哥哥身上,我嚇壞了,但是又鼓起勇氣把小蛇從哥哥身上抓下來,自己小腿上被咬了一口。
雖然小蛇沒毒但是我痛了一個星期才好。
把全家人心疼壞了。
視頻的結尾,哥哥親了幾口我柔軟的臉蛋,哭唧唧地說:
「妹妹是公主,我要當妹妹的騎士,我會一直保護妹妹。」
視頻結束,病房陷入短暫的沉默。
俞爸爸和俞瑾眼眶泛紅,俞媽媽的哭泣聲再次響起。
她想上前抱我。
我看著俞媽媽那張近乎崩潰的臉,冷聲開口:
「你別過來。」
俞媽媽停在病床前,雙手捏緊衣袖。
「桑桑,我們錯了,原諒我們好不好,讓我們彌補你,媽媽很愛你。」
「憑什麼我要原諒你們?
「隻要你們懺悔,我就該原諒你們嗎,天底下哪來這麼好的事?
「你並不愛我,你隻是愧疚。
「不要想讓我原諒你們。
「你們也別想找借口讓自己解脫、放下。
「我要你們記清楚。
「我恨你們。
「是你們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要你們懷著愧疚過完一生的,到死都記得你們欠我的。」
14
醫生從外面進來,準備給我安裝做化療的儀器。
他們還想說什麼,醫生讓他們保持安靜。
化療做到一半,我開始抑制不住地嘔吐,床上地上吐得到處都是。
頭痛得更是厲害。
俞媽媽不顧髒汙衝過來抱住我,聲音帶著哭腔,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我從她的懷裡掙開,聲音嘶啞地怒吼道:
「滾開,別碰我。
「我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你們一手造成的。
「你們不是一直讓我去死嗎?
「我要死了,你們該高興了吧。
「你現在裝什麼好媽媽,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熟視無睹,現在我不需要你了,你的惺惺作態隻讓我惡心。」
護士很快從外面進來,看了一圈周圍的人:
「家屬先出去,你們在這兒,隻會影響病人的情緒。」
做完化療,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外面傳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我知道他們還在外面等著。
我接到樓栩在下面等我的電話。
手機銀行突然收到一筆七位數的轉賬。
【桑桑,你看病有需要用錢的地方,先用著。】
我在手機上回復:
【我都要死了,這些錢對我有什麼用?】
【等我死了,你們倒是可以多燒點給我。】
【我真的很累了,你們但凡對我有一絲愧疚,今天就放過我吧。】
等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消失。
他們終於走了。
15
燕辭推門進來時,我正在收拾行李。
最後一段時間,我不想再見到燕辭。
他站在門口神色復雜地看了我幾十秒,遲疑著開口:
「瑾哥說,你得了癌症。」
「是啊,我說過無數次,可你們都不信。
「你們都認為,我爭寵爭到瘋魔,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燕辭我就要死了,你是不是特別開心?
「你終於要擺脫我了。」
燕辭的臉上出現一絲慌亂,他上前幾步,拉住我的手,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
「不是的,瑾哥說,你的癌症還可以治療,還能多活幾年。
「我們去國外找最好的醫生。」
我掙開他的手:
「不用了,燕辭,我活夠了,不在乎這幾年的。」
「俞桑,別這樣,好好活下去。」
我嗤笑一聲:
「活著幹什麼?
「媽不疼爸不愛,哥哥討厭我,老公恨我。
「你們都愛俞舟,這樣的日子我真的受夠了。
「我活著幹什麼?」
燕辭拽著我的袖子的手微微顫抖,嘴唇緊抿:
「我沒有恨你。」
我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直勾勾地盯著他,直到把燕辭看得目光閃躲,才冷著臉開口:
「你不恨我,你就不會一直把我當俞舟的替身。
「你就不會把對俞舟的恨全部發泄到我身上。
「那天明明是你喝醉了,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可你卻把所有的錯誤推給我。」
我把衣袖從燕辭手中拽出來,蹲下去繼續收拾行李。
燕辭急了,也跟著蹲下來,伸手就來搶我手裡的袋子。
爭搶中,袋子被扯壞,裡面的東西掉了出來
燕辭伸手去撿,拿到手裡無意一瞥,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
那是我懷孕 B 超單。
報告單上,黑白的超聲成像中,依稀可以看見裡面一顆小小的胚胎。
那是一個孩子,屬於我們的孩子。
他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這是我的孩子?」
我扯出一個冷笑:
「對,是你的孩子。」
「你……」
「你先別急,後面還有一張報告單。」
他微微一愣,手指顫抖著翻開那張紙。
一張流產手術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