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最大方的原配，她將我爹養在外面的女兒接回來好生教養，帶若親子。

而我作為她的親生女兒，卻被她仍一旁不聞不問。

全京都的人都說她不愛我，說她為了討好我爹不惜冷落自己的女兒。

但隻有我知道，她這麼做是為我博出一條生路。

沒人比我娘更愛我。

1

沈如意是我爹外室生的女兒，那人是他的心上人。

但他當年為了攀附我外公的權勢，跟我娘成了親，後來他位高權重，將那位心上人養在了外面，還生了一個女兒。

直到她被領回了尚書府，我才知道，她竟然隻比我小一歲。

也就是說，他在跟我娘成親後，便將那位外室藏了起來。

眾人都以為我娘會大鬧一場，甚至打殺了她們母子。

可我娘卻讓她們大跌眼鏡，她直接將那孩子留在了府裡，給她找最好的教習嬤嬤，讓她學習琴棋書畫，所有我這個嫡女擁有的，她都有，而我沒有的，似乎她也有。

我的待遇從她入府那日起，就變成了第二。

有什麼上好的布料、金銀首飾、書籍孤本，總是先緊著沈如意，而我隻能選她剩下的。

我也跟我娘鬧過，但她說：「如意在外面受了那麼多苦，當然不能跟你比，你要謙讓她。」

那日，我看著她衝著我得意地挑眉，第一次直觀地感覺，是不是我娘不要我了。

Advertisement

漸漸地，家裡的丫鬟婆子也是慣會見風使舵的，對於沈如意多半是阿諛奉承，到我這兒開始敷衍。

我爹對我娘的做法很滿意，甚至於，他開始光明正大地留宿在外室那邊。

我娘也不拘著他們，在逢年過節，甚至是那位外室過生辰的時候，都讓我爹帶著沈如意回去。

她對沈如意極盡偏寵，外面對她的贊賞越來越高，她獲得了一眾賢名。

連皇帝都對我娘十分欣賞，竟然賞了她一個诰命夫人的名頭。

劉媽是看著我長大的，她對我娘的做法十分痛心：「怎麼說您也是親生的啊，就算是偏重二小姐，那也不該這麼苛責您啊。您瞅瞅，再過幾年，您都快把這個嫡小姐的位子讓出去了。」

「劉媽，這事兒，你跟我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傳出去了。」每每至此，我立馬就擋了她的話。

我娘絕非池中之物。

她曾對我說：「這世上不求人人平等，但一定要自愛，自己羽翼豐滿，才能翱翔於天下。」

她心中有丘壑，絕非我爹能左右的。

劉媽見我嚴肅，便不再提，好心侍奉我。

劉媽，就是在我娘將沈如意接進府裡之前，送到我院子裡來的。

她對我多麼忠心，自是不必多提。

2

沈如意對我娘很是敬重，至少表面如此。

她常常跟著我娘進宮去陪伴太後，據說太後十分喜歡她。

我娘對此十分滿意，甚至還求了太後給她相看合適的人家，她說：「我們如意雖然是庶女，可自小養在我身邊，所有規矩都是按照嫡女來養的，可委屈不得，還請太後多給臣妾留留心。」

太後當即點頭，說給她留意。

這事沒多久，我就遭遇了退婚。

鎮國公府的大公子梁秋風，他娘跟我娘是手帕交，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打小定下的婚約，我看著他冷漠地對著我道：「沈雲柔，我喜歡如意那樣的女子，她溫柔知趣，比你這樣刻板守規矩的性格讓我著迷，我已經跟霜姨說過了，反正我們總是要跟沈家成親的，我準備去求陛下給我和如意賜婚，希望你懂事些。」

世人對他的評價有很多，少年得志，溫潤有禮，但沒有說他薄情寡義，見異思遷。

我實在懶得跟他多廢話，於是便道：「若隻是這件事，我便答應了，你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他對我的反應愣了一下，隨後便不滿地聲討我：「沈雲柔，你總是這樣。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臉，你就從未想過，我和如意在一起，你當如何？你名聲毀了，外面的人誰還敢娶你？」

「那你既知我名聲受損，你卻依然要做，難道我該對你感恩戴德？」我反唇相譏。

梁秋風被我說得有些不自在，見與我說不通，他便繼續：「反正此事已定，我與如意的婚事，兩家父母都很滿意，我父親擇日便會進宮為我請旨，我隻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做不體面的事。」

「放心，我會祝你們百年好合。」不在意地笑了笑。

梁秋風不自在地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是壓不過的沉重，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不論男人做錯了什麼，最後承擔責任的總是女人。

晚飯過後，沈如意穿著大紅色的衣服過來跟我炫耀：「姐姐，你看，好看嗎？爹說我與嫡女同規格出嫁，準許我穿紅色呢！我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所以人都喜歡我。」

我看著她洋洋得意的樣子，問她：「你真的想好嫁給梁秋風了？」

「那是自然，他是要參加今年的秋闱的，到時候，他定是最風光的狀元郎，而我嫁過去便是狀元夫人，姐姐，你也莫要怪我，我和秋風哥哥兩情相悅，你不懂情，自然是比不過的。」

她一邊說，還一邊向我展示頭上的金釵，我看著那熟悉的東西，這是「寧貴妃送來的嗎？」

「那是自然，我們這門婚事，全京都都知道，寧貴妃可是秋風哥哥的姨母，自然要給我貴重的物件充體面了。」

我笑了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沈如意一步一趨地離開了，劉媽氣得不行：「二小姐真是沒有分寸，跟外男如此親近，還要跟您炫耀，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她安的什麼心，我倒是好猜得很。

這麼多年，她隻喜歡跟我比較，凡是我喜歡的她都要得了去，可並不珍惜。

我的父母疼愛，未婚夫的維護和喜歡，她看起來贏得我贏得不是一星半點。

可我卻看到了別人的心思。

我無法忽略寧貴妃送給沈如意那個金釵，按照規制，那可是皇後的配置，她一個貴妃縱使再得寵，也實在跋扈。

梁秋風和沈如意在一起，那就是鎮國公和尚書府的聯姻。

陛下如何想的無人知道，可是東宮可還有位真太子呢，皇後能坐視不管嗎？

況且縱使太子無能，多年來，陛下也沒有要廢除的意思。

倒是鎮國公府，正大光明地想要擁護寧貴妃的兒子，皇帝正值壯年，他能忍嗎？

3

梁秋風和沈如意找過我的第二日，鎮國公去求陛下賜婚，據說皇帝讓鎮國公在門外跪了許久。

最後他說要問問我的意思，再行賜婚。

臨進宮前，我爹將我叫到了書房。

「雲柔，這麼多年，你不如你妹妹聰慧，一貫一板一眼，鎮國公那樣的人家，如意過去是能做主母的，你卻未必立得起來，為人父，自然希望自己的子女都能被重視，即便你是我的女兒，若是秋風不肯為你撐腰，你也要舉步維艱，所以爹希望你快樂，若是陛下問起，你便成全了他們罷。」

我爹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讓我差點落淚。

我立馬感動得眼眶子都紅了：「爹，你放心，我肯定會成全如意的，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家人，我怎會不成全她呢？」

隨著話落，我爹立馬抱住了我。

說來慚愧，這麼多年，他多半寵著沈如意，對我很少有如此親昵的舉動。

這麼短暫的父愛，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有那麼一刻的呆愣，倒不是演的。

我在我爹殷切的期盼中，去了宮裡。

皇帝坐在上位，一直讓我跪著，不肯讓我起來，但是他打量我的視線卻沒有消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道：「抬起頭來看著朕。」

我有些顫抖地抬起了頭，皇帝似乎笑了下：「聽聞沈家大小姐長得極美。看起來倒不像外界傳得那般不如你妹妹。」

「多謝陛下。」我恭順地跪在下方。

皇帝打量我許久，「你當真願意將婚事讓給你妹妹？我聽聞你心悅鎮國公大公子許久了。若你不同意，朕也可以為你做主。」

我直接磕了下去：「求陛下成全我妹妹和沈家大公子吧。」

「你是一個嫡女，當真容忍得了被一個庶女搶了位分，甚至連夫婿都給了別人？」

「陛下，臣女一生學的都是溫婉賢淑，既然他們二人心意相通，臣女必是不忍破壞的。」說完我又叩首。

這次皇帝沒再猶豫，隻是說：「朕給過你機會了，到時候可別說朕壞了你的姻緣。」

「臣女謝過陛下。」

4

皇帝親自賜婚沈如意和梁秋風，成了京都一大樂事。

我這個沈家大小姐雖沒有被退婚，卻也壞了名聲，我娘難得來看了我一次：「你妹妹的婚事在即，你莫要惹事。」

中規中矩地交代，看不出一點感情。

我乖巧地點頭。

不多時，我爹也來了，見到我娘，他倒是難得有了幾分溫情，握著我娘的手說：「你能這麼待如意，為夫感到十分的欣慰。」

我娘點點頭，帶著我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沈如意帶著貴妃賞的貴重首飾來見我，眼裡是滿滿的得意：「沈雲柔，你一向自視高於我，可是你看看，你的母親，你的未婚夫，還有你梁家少夫人的位置，都是我的。」

我喝了口茶，看著洋洋得意的沈如意：「妹妹應該謝謝我，若我自視過高，便不會在陛下問我時成全你，那你和梁大公子再相愛，也抗不過聖旨，怎麼，妹妹是覺得你們那見不得臺面的私通，可以大過陛下去？」

沈如意在我這吃了癟，惱羞成怒：「那又如何？秋風是我的，而你即使再喜歡他，也得不到他。」

「那就祝你們白頭偕老吧，」我笑了一下。

沈如意跺腳離開，劉媽看了看我，小心地問我：「小姐，您真不傷心啊？」

「傷什麼心？好不容易退了婚。」

劉媽不懂，可她看我真的沒有半點傷心的模樣，還是沒再問什麼。

她不知道，這麼多年，每次我跟梁秋風相處，實在難受，但我又不得不表現出心悅他的模樣，否則沈如意不來搶了，我怎麼正大光明地成婚呢？

但是我沒高興幾日，沈如意成婚的日子剛定下來。

皇帝的聖旨又到了，他直接將我賜給太子做太子妃。

這下子，我的臉色不好看了。

鎮國公和尚書府聯姻，站的可是貴妃一黨。

多年來，皇後帶的太子一向示弱，貴妃家族勢力龐大，太子病病恹恹的，皇帝舍不得廢了他，很多人都等著熬死了他，讓貴妃的兒子名正言順地繼太子位。

隻是這麼多年，太子雖然病弱，依然活得好好的。

背地裡他們不是沒有試探太子是不是裝的，但是貴妃勢力那麼大，依然判定不了他是裝病，想來病症是真的。

就在這樣緊張的拉扯中，皇帝將我賜給太子做正妃。

我爹當然如坐針毡了。

我向來不受寵，可我到底是嫡女，我爹再怎麼擁護貴妃一黨，但太子還沒死呢，皇帝還健在，他們誰敢不奉旨啊？

最讓人頭疼的是，皇帝顯然是故意的，他將我們的婚事定在了同一天。

我嫁給的是太子做正妃，鎮國公府背靠貴妃，也是不能搶了我的風頭的。

我所有的嫁妝規格都要比沈如意高出許多，連帶著太後和皇帝都賞了我很多東西，我爹的臉皺在一起。

問我：「那日陛下見你，你可是說了你心悅太子？」

「從未。」我肯定地搖頭。

沈如意忍不住了，當著我爹娘的面數落我：「若不是你讓陛下有了想法，如何能嫁給太子？」

果然她說完，我爹面色十分不好：「陛下的決定豈是你敢妄議的？」

沈如意收住了嘴，我沒說話，直直地看著我爹，毫無畏懼：「爹，在您眼裡，我還是您的女兒嗎？如意是沈家的女兒，難道我不是嗎？我從小到大的未婚夫，說讓就讓，為了沈家，我可以做，我甚至對陛下說，他們是兩情相悅，您在明知道陛下賜婚會毀了我的聲譽的情況下，還是讓我成全，我也義不容辭。可是陛下給我和太子賜婚，與我有什麼關系？我隻是一個官員家的女兒，與太子都未怎麼見過面，陛下賜婚，您都沒有辦法，難道我可以改變嗎？或許是陛下都覺得你們毀了我的名聲不好看，給我補了一樁婚事呢？難道您覺得陛下不給我賜婚，我還能嫁得出去嗎？」

我爹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因著這麼多年，我都一直是溫柔體貼的角色，讓我讓什麼我就讓，從來不爭不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