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四歲女兒抱上車時。
在車後座發現一攤面包碎屑。
我愣住。
倒不是覺得邋遢。
而是老公有極嚴重的潔癖,一向不允許我和女兒弄髒他的車,更別說在他車裡吃東西了。
拈起碎屑,我問:「家明,這是你弄的?」
老公看也不看我,眼睛直視前方,嘴角不自覺泛起一抹寵溺的笑:
「哦,是蔣清女兒留下的,小孩子掉落這些東西很正常,你擔待點。」
蔣清,是他大學時期的女友,上個月,剛離婚帶孩子回國。
我看著先前在他嚴厲的眼神下,快速將面包塞進嘴裡的女兒,心就像針扎一般疼。
有些事,我該做決定了。
1
將剛退燒出院的女兒,安置在沒有面包屑的那側座位。
我掏出餐巾紙。
正要擦。
沈家明突然有些不耐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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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璃,我不是說過讓你擔待點?你能不能不要再耽擱時間了?平日間邋裡邋遢的,這會兒倒是假幹淨上了。」
嫌惡的眼神,透過後視鏡,掠過我的臉,最後落在我黝黑而又粗糙的雙手上。
常年幹活的手,布滿裂痕與老繭,洗不掉的黑色素附著在裂痕與皮膚上,明明是洗了又洗的,卻顯得異常髒汙。
我突然想起前晚,他和朋友打電話說的那些話。
「宋青璃四年前還行,這幾年,越來越土氣市侩。
「幾毛錢的青菜,都能跟人吵半天。
「連女兒都被她養得髒兮兮的。
「和她娘倆一起走路上,真的很丟人。
「要不是蔣清父母當年非逼她出國與我分手,現在她那漂亮幹淨的女兒玲玲,怕是要管我叫爸爸的。
「我當年為什麼要和宋青璃結婚?嗐,還不是為了應付家裡。當時她算是我最好的選擇了吧,事實證明也是如此,這些年來她很乖順聽話。
「可如今,我跟她真的再沒半點共同話題。
「若非要對孩子負責,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我早跟她離了。」
想至此,我笑了,手下動作卻沒停,繼續往車外掃面包屑。
我要,掃除身邊所有垃圾……
「宋青璃!」沈家明加重了語氣,「你還來勁了?能不能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我給沈家明打電話來接女兒和我時,他正在送蔣清母女去超市採購。
對於我的打擾,他從還沒見面時,就已心有怨懟。
女兒被嚇住,愣愣地看他一眼後,又轉向我,趴在我耳邊小聲說:
「媽媽,別掃了,爸爸生氣,就會不帶咱們回家了。」
說完,她扯扯我衣角,又怯怯地瞟了沈家明一眼。
我心,又疼起來。
對於女兒小小年紀,就學會對她爸爸察言觀色,很自責。
是我太縱容這個男人。
才會讓他在我們娘倆面前,無所顧忌。
2
怕沈家明再發脾氣嚇著女兒,我加速將面包屑清掃出去後,就趕緊坐進了車裡。
路上,沈家明接了個電話,是蔣清打的。
我不想當女兒面再和他起爭執,便沒過問。
車子行駛到距我們家還有六公裡路的四方街時。
沈家明突然停車,扭頭對我說:
「你和彤彤打車回去吧,這裡打車也方便。」
我看著懷中已然熟睡的女兒,驚詫抬頭:
「為什麼?這裡打車,排隊怎麼著都少不了四十分鍾。」
沈家明還沒開口,我就透過車窗玻璃,看到站在路邊,身旁放著大包小包物品的蔣清母女。
我笑了,難怪之前一直催促我快點,還以為他因擔心餓著他爸媽而著急回家,卻原來是這樣。
「因為要送她們,所以就撵我和熟睡的女兒下車?」
聽到我的質問,沈家明怒了:
「要不是你突然打電話,說醫院附近沒車,非讓我去接,我早就將人娘倆送回家了!」
「所以,她們是你老婆和女兒,還是我和彤彤是你老婆和女兒?彤彤隻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作為她的父親,她生病,你不盡義務管;她出院,你也不盡責任接?那她要你這個父親做什麼?當擺設給別人看?」
「宋青璃,你別無理取鬧,我沒有來接你們嗎?那你現在是坐在誰的車裡?還有,彤彤生病時,我在忙公司的事情,你讓我怎麼再分身去管她?」
我氣樂了。
和沈家明結婚六年,他創業五年,今年初,他才做出成績,買了車,租了辦公室,當了老板。
而這六年間,家裡所有開銷,都靠我自己扛。
剛開始,我拿自己上班工資扛。
後來,因為有了彤彤。
本是說好來幫我們忙的他母親,卻因他父親突然摔骨折而又折返回去。
這一回去,便一直留在了老家。
而我,又是孤兒。
所以,無人幫扶的我,便辭掉工作,帶著女兒擺攤賣菜賺錢扛。
甚至這輛買來給他撐場面的車,有三分之二的錢,都是我扛的。
他竟然在這大言不慚,問我坐在誰的車裡,向我抱怨自己分身乏術。
可笑,當真可笑極了。
人在氣極時,腦中總會閃過許多碎片記憶。
我突然想起,前幾天聽過的一句話。
「璃姐,其實有時候,你沒必要因為別人的一點愛,就奉獻自己的全部。這個『別人』,若有良心,還則罷了;若沒良心,則隻會令你陷入不對等的關系中,任其欺辱。」
這是一周前,隔壁新來仨月的魚攤老板阿江,對我說的。
他說這話前,我正抱著女兒衝開車路過菜場的沈家明喊:
「家明,我馬上就要收攤了,你等等我,咱們一起回家。」
沈家明當時看也沒看我,便揚長而去。
那時,我還單純地隻以為,他是又沒聽見。
卻也不想想,他的沒聽見,自女兒出生後的這幾年中,可不止一次兩次。
於這菜場中,也不止一兩次。
光阿江,就瞧見不下三次。
可我傻。
我那當下還以為,阿江說這話,是因為自己的事,在點我。
起因是中秋那日,阿江見我帶孩子不容易,白送我一兜掉鉗掉腿的低價螃蟹。
我這人,自小沒得過親人的疼愛,所以別人對我有一點點好,便想掏心掏肺去報。
對戀愛那兩年於我噓寒問暖的沈家明如此;對送了我一兜殘次品螃蟹的阿江也是如此。
那當下,我送了阿江許多新鮮菜,後面幾日也一直送菜還加打下手。
阿江是位年輕帥小伙,菜場裡看上他的姑娘挺多。
見我如此熱情,許多人都拿話擠對我,說我吃著碗裡的還想再佔鍋裡的。
所以當阿江對我說出這句話時,我下意識反應便是他在點我,讓我別對他有非分之想,做出格逾矩的事。
如今想來,阿江這位局外人,是看出了我與沈家明的不對等,不好摻和我家的家務事,便拿那些話來點撥我。
3
「家明?」
發現我們車子的蔣清,過來打招呼。
拉開車門,看見我,蔣清愣了一下。
卻並不跟我打招呼,而是笑著看向沈家明:
「原來嫂子也在呀,那算了,我和玲玲打車吧。」
沈家明急了:「那怎麼行!說好的送你,就一定要送!」
蔣清瞟我一眼:「可,我們買的東西太多了,坐不下了吧?再說了,以前又不是沒食言過,何必在意這一次?」
本還神情正常的沈家明,在聽到後半句話時,突然神色發狠,猩紅了眼睛:「這次,我一定不會再食言!」
然後,他扭頭看向我,眼中帶有警告的意味。
「宋青璃,你別讓我難做。人蔣清才回國,人生地不熟的,又買了這麼多東西,這麼晚了,她們倆女的打車真的很不安全。你體諒體諒她,帶彤彤去打車吧,聽話。」
「聽話」兩個字,他發音很重,往日他想讓我按他意思去做時,總會這樣。
以前,我會順從他;但今天,我不會了。
從我決定要將垃圾,都從我身邊都清理幹淨那刻,就不會了。
我抬頭,與沈家明平視,反問:
「那我和彤彤倆女的打車就很安全嗎?」
「你和彤彤怎麼能跟人家比?誰會對你們起歪……」
到底是還沒到與我徹底撕破臉的時候。
見自己吐露心聲,沈家明快速止口,沒繼續往下說。
蔣清此刻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扭頭,隔著路沿石和她女兒交流。
不知何時醒來的女兒,突然哭起來。
但瞥見她爸爸有些嫌惡的目光後,撇撇嘴,收了哭聲。
我知道,沈家明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他想說,「誰會對你們起歪心思」。
自他與歸國後的蔣清母女接觸後,沈家明對於女兒的嫌棄也日益劇增。
以往,他還會用言語演戲,表達對女兒的疼愛。
最近他也懶得演了,常在言語之中暗貶女兒黑,不如人蔣清的女兒白淨有氣質。
可,四年風吹日曬,一直跟我擺攤的女兒,能白到哪兒去?
這個虛偽、清高瞧不起我與女兒的男人,大抵從未對我和女兒有過真心。
說什麼為了對女兒負責,目前不跟我提離婚。
他還沒跟我提離婚,不過是還沒真正拿下蔣清,此刻怕雞飛蛋打而已。
以前看不清,是因為我愛他,而他表現得也未如此明顯。
如今,我已將他看得透透的。
我不會再信這個,從未用行動表示,隻會用嘴說愛我和女兒的男人。
我也不會再給他欺辱我的權利,更不會讓他再有機會,於我的女兒面前,耀武揚威!
我要——
告別這段不對等的婚姻關系!
4
瞥了沈家明一眼後。
我將女兒緊緊抱進懷中。
親親她五官長得異常漂亮的小臉,貼在她耳邊輕聲說:
「彤彤,咱們從今天開始不要爸爸了,怎麼樣?」
「真的嗎,媽媽?可以這樣做嗎?」女兒歡呼出聲。
但看到蔣清和沈家明都看向她後,又老老實實坐回我懷中。
我刮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真的,可以這樣做。」
說完,我抱起女兒下車。
來到沈家明車門外。
俯視正坐在駕駛座上的他,輕笑開口:
「你還坐在這幹嘛?下車去幫人往車上搬東西啊!」
聽到我的話,沈家明愣了。
之後像良心發現般,掏出手機。
竟不顧此處打車要排隊四十分鍾的事,對我說:
「我幫你叫輛車吧。」
我還沒接話,蔣清突然接話了:
「家明,算了,我著急回去,就不麻煩你了,你還是直接送嫂子回家吧。嫂子雖然沒有帶什麼東西,但抱著孩子打車確實也不方便。你食言就食言罷,反正今後我也不會再在意。」
「怎麼能算了呢?說好的!」聽到蔣清的話,沈家明立即將手機熄屏,紅著眼睛,抬頭與她對視。
蔣清雖說著算了,但卻一直站在車旁,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看著此刻眼神膠著在一起,不知憶起往昔什麼畫面的兩人,嘴角一彎:
「算了,還是我跟我女兒一輛車走吧。家明,你也別幫我打車了,快去幫人搬東西。」
被拉出回憶的沈家明,愣愣地衝我點下頭後,便向路邊走去。
蔣清有些發蒙,可能我沒跟沈家明大吵一架,出乎了她的意料。看我一眼後,她便隨沈家明一起,往路邊她女兒所站處走去。
我快速將女兒放回車後座,給她系好安全帶,叮囑她等會車上路不要開窗後,我輕輕關上了後車門。
然後我坐進駕駛座,關門,落鎖,打開右側窗玻璃,身體探向右車窗外,衝對面兩人大聲喊:「喂,沈家明、蔣清。」
聽到我的喊聲,剛拎起東西的兩人,茫然向我看來。
我回頭對女兒說:「彤彤,把耳朵捂上。」
女兒向來聽我話,當下便用兩隻小手捂上了耳朵。
我又扭頭看向對面兩人,衝他倆伸出中指,然後大喊:
「你倆是渣男配婊子,一對活生生的狗男女!呸!」
然後扭動鑰匙,腳下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5
車上路沒一會兒。
沈家明的電話打來了。
我任它在那振動,並不去接。
畢竟現在對方情緒激動,我又不願當女兒的面和他吵。
到家,是晚上八點整。
沈家明父母,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由於沈家明父母近兩年總生病。
年初我們經濟條件變好後。
我就退掉原先的一居室,租了個兩室一廳,將他們從老家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見我和女兒回來,他們頭也沒抬,象徵性問了句病好了,就催我去做晚飯。
這次,我沒搭理他倆,直接進屋收拾我和女兒的東西。
我不喜歡沈家明的父母。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他們很不喜歡我的女兒。
對我的女兒冷漠不說,還天天催我生二胎,時不時見縫插針冒一句:
「家明的公司,將來還是得男娃繼承。」
往常因為沈家明,我敬重他們,不與他們計較。
但現在,我不用再忍了……
見我來回運送幾趟東西。
公婆覺得有些奇怪。
追問我在幹什麼。
見躲不掉,我意有所指,隨口回了句:「我要丟掉身邊的所有垃圾。」
公婆看見我包裡的衣服,明顯有些不悅,互相對視一眼後,嘴一撇,嘟囔了句「敗家子」。
重生後,我吃下合歡散,把床單都扭成 麻花了。沈知然卻緊閉雙眼,沒有像前 世那般卑微求我,用他身子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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