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啊,哪有這樣大剌剌上門來問的?


他這人,這人怎麼如此不知羞啊!


蕭決卻沒半點眼色,繼續追問我:「公主?公主還沒回答,昨日可曾到過我的書房?」


我一哼:「如果我說沒有呢?」


蕭決臉色發白,頹然地後退一步,滿眼裡盡是死灰般的絕望:「那……那會是誰?」


嘖。


這個死木頭!


我氣急:「怎麼,難道驸馬還希望和別的女人,共赴巫山嗎?」


「沒有,我隻是……」蕭決驀然抬頭,眼神狂喜,「公主,原來真的是你。」


他本來以為是夢,卻在清醒後,看到床榻之上的點點痕跡。


難道說,昨日真的有人進來?


可下人們全都緘口不言,他隻得鼓起勇氣親自問公主。


沒承想,這一切竟是真的!


我羞得不敢看他:「咳咳。」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哎呀,」我羞得直跺腳,嗔怪他,「你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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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蕭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素日冷峻的臉上也難得地染上了紅暈。


氣氛尷尬了許久,又熱又辣。


還是秋容姑姑笑著端進來幾盤吃食:「驸馬,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進來和公主一起進膳吧。


「驸馬,你快過來啊。」


蕭決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又坐在我的對角,見我沒有變臉,才舒了口氣。


我夾起一塊酥魚,動作間,無意地露出脖子上的一塊紅痕。


猶如白雪紅梅,扎眼至極。


蕭決喉結上下一滾,眼神幽深。


他不由憶起昨日的種種。


如夢似幻間,他的手曾掐著公主的纖腰。


多麼像夢啊。


因為是夢,他才敢,才敢那樣荒唐!


公主到底怎麼想的呢?


會不會,想殺了他?


哦,要殺便殺吧,若公主要他的命,他死也心甘。


因為這一世,他從未,從未那樣快樂滿足過。


蕭決望著慢條斯理地吃早飯的公主,下定了決心。


既然公主已經屬於他,那麼他就要想方設法將她留在身邊,就算,就算知道公主心裡有別人也無所謂。


他隻要分得一點點的愛,一點點就夠了。


8


我突然覺得蕭決變得有些奇怪。


先是定了整整三大車的酒,叫什麼浮生醉夢的,把府裡的酒窖統統都佔滿了。


再然後,流水一般的禮物送到我這裡,寶翠軒的珠寶,瑞林祥的衣裙,香雪坊的胭脂,五芳齋的點心。


最最奇怪的是,蕭決的打扮也同以往大不相同了。


前世今生,他都愛穿玄色的衣服,頭發高高束起,立領窄袖的幹練裝扮,仿佛隨時可以抽出一把刀和人拼命,而現在,他居然完全變了一個人。


月白色的衣袍,飄逸寬大的剪裁,就連頭發也披散下來,一副宛如翩翩佳公子的溫潤模樣。


乍一眼望去,我還以為是謝言之進來了。


令我相當心塞。


「蕭決他怎麼變成這樣了?」我很無語地問秋容姑姑。


「公主,驸馬這是想討你歡心啊。」


我哭笑不得,晚膳時候終於逮著了機會,告訴他:「蕭決,你以後還是不要這樣裝扮了。」


蕭決臉色微變:「是公主,不喜歡嗎?」


「嗯,我不喜歡。」


蕭決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眼裡閃著晦澀的光芒,似有疑問,不過他終究沒有問出來,而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發現蕭決有點不對勁,往常他能吃三大碗飯,今天隻吃了一碗,就放下筷子。


「公主,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他心事重重地起身向外走去。


我沒多想,還以為他真有什麼糟心的公務要處理。


等到晚上梳洗完準備就寢時,我突然靈機一動。


嘖——


蕭決他,該不會是聽了我的話多心了吧?


不行,我要好好和他解釋清楚。


我連忙起身去找他,不出意外,站在書房外就聞到熟悉的酒氣,蕭決還醉醺醺地說著什麼,很委屈的語氣。


湊近了,我才聽清。


「公主,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歡這身裝扮,隻是不喜歡我這樣裝扮罷了。


「明明,明明謝言之平日就是這樣的,你卻那樣喜歡。


「原是我不配……


「可我想盡辦法,隻是想讓你喜歡我一點點而已,一點點也不行嗎?」


唉,這個死木頭!


我推開門,急著解釋:「蕭決,我沒有不喜歡你……」


下一刻,卻愣在那裡。


蕭決換掉了身上的衣服,許是天氣燥熱,他隻著了一件裡衣,頭發繚亂地披散著,大半的胸膛都露在外邊,甚至能看到幾處陳年的傷疤。


他抬起頭望向我,雙目潮湿,眼尾泛紅,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棂灑在他臉上。


整個人有一種,凌亂而破碎的美。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公主,是你?」


蕭決有點慌,連忙伸手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


我扭頭看天:「沒事沒事,我就是……今晚月光不錯,嗯,那個,到處走走。」


「公主沒有聽到什麼吧?」


「哦,我都聽見了。」


聽我這麼回答,蕭決的眼裡有什麼輕輕地碎了,就連他的呼吸都停了一瞬,過了一會兒,他才強撐著道:「是我喝醉了的胡言亂語,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我微微一笑:「若我想放在心上呢?」


蕭決面如死灰,抖索著嘴唇:「那公主……」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為,我在他詫異的目光中直接吻住了他。


「蕭決,這一次讓我來喜歡你好不好?」


蕭決身體一震,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轉而更加激烈地回應我,雙手過處,猶如星火燎原。


正在意亂情迷的時候,他卻突然放開我,明明眼裡滿滿都是佔有欲,可他卻生生克制住,小心翼翼地問:「公主,我可不可以……」


我一把扯下他的衣襟:「你說呢?」


「公主,你這是在要我的命。」蕭決呼吸一窒。


我卻笑著摟住他的脖子:「那你可願意?」


「我願意,」蕭決在我耳邊呢喃,「公主,隻要你願意,我這條命都是你的。」


……


9


這一日,秋容姑姑猶猶豫豫地遞給我一封信:「是謝公子的。」


原來是謝言之約我相見。


信上寫得情真意切,說他想我了,卻隻能拿著我送他的香囊睹物思人。


是啊,前世我曾多次與謝言之相會,雖未越雷池一步,但回回把蕭決氣得半死。


「蕭決,本公主想見誰用得著你過問嗎?


「你隻是我的驸馬,又不是我的夫君。


「我和謝言之坦坦蕩蕩,別用你齷齪的心思揣摩我們。


「你要不滿,大可自己去外頭找上幾個女人,我絕不過問。」


然後快意地看著蕭決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公主,還去嗎?」秋容姑姑小聲提醒我,「要是驸馬知道會不高興的。」


我慢條斯理收好信:「那就別讓他知道。」


曲江池畔,荷香陣陣,我準時赴約。


謝言之為我倒了一杯酒,微含醋意:「昭昭,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聽說……你和驸馬相處甚歡。」


他眼神一黯,仿佛有些受傷。


謝言之,國公府的嫡長子,祖母是大長公主,出身高貴,又人品出眾,宛如皎皎明月,芝蘭玉樹,是京城無數少女心中的夢。


若不是死上一次,還真看不出他光風霽月下的卑鄙無恥。


我嘆了口氣,解釋:「逢場做戲罷了,不然我怎能出來見你?」


謝言之眼裡流露出幾分痛苦:「昭昭,你不必為我如此。我知你最討厭蕭決,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我搖了搖頭:「不委屈。」


謝言之臉色微變。


我連忙解釋:「言之哥哥,我是說,為了你,我做什麼都不委屈。」


謝言之眼中最後一絲疑惑也散去,他嘴角含笑,親昵地喚我:「昭昭……」


——心裡卻不由得生起輕蔑,什麼金枝玉葉的公主,還不是被他三言兩語玩弄在掌心,正好還能拿來對付蕭決。


「言之哥哥,我好擔心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雙眼含淚,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謝言之猶豫了一瞬,伸手將我攬入懷中:「這一切都怪蕭決,若不是他,你的驸馬本來就應該是我。」


我淚水漣漣:「言之哥哥,你再抱緊點好不好?」


謝言之更用力地抱緊我。


蕭決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公主,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是驸馬來得不巧了。」謝言之得意地挑眉,挑釁意味明顯。


我轉過頭,假裝才發現蕭決的存在,哭著掙扎:「驸馬救我!謝大人他……他輕薄於我,嗚嗚嗚。」


謝言之臉色大變:「昭昭,你說什麼?明明是你讓我抱你的。」


「你胡說!」我趕緊躲到蕭決的懷裡,聲淚俱下地指控,「我與蕭郎琴瑟和諧,明明是你借著以前的情分威脅我,要我與你相會,又……又膽大包天,妄圖輕薄我!」


我哭得楚楚可憐,「嗚嗚嗚,蕭郎,我好怕啊,要是你不來,我該怎麼辦啊?」


蕭決低聲哄我:「我來了,你別怕。」


謝言之終於意識到不對,兇相畢露地衝上來:「昭昭你騙我,你和蕭決合起伙來算計我!」


我尖叫:「蕭郎,我好害怕,他是不是要殺了我啊?」


「別怕。」


蕭決一個箭步向前,就和謝言之交起手來,兩人不分上下,打得難舍難分,好在過了一陣,蕭決漸漸佔了上風,最終擒住了謝言之。


然後一群暗衛趕過來,將謝言之帶走了。


我又想撲到蕭決懷裡,這一次,他卻規規矩矩地後退兩步。


「公主,戲已經演完了,你不必如此。」


「蕭決……」


蕭決別過頭去,沒有看我:「雖然我不知道謝言之如何得罪了公主……可公主,你大可告訴我,而不是假裝對我好,一面哄我,一面利用我。


「蕭某,也是……有心的。」


他嘆了口氣,眼眶微紅,一副十分受傷的模樣。


——是不是以為我之前對他好,都是為了利用他對付謝言之?


可我,真的是想好好對他的。


他怎麼就不明白呢?


反而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否定了我的真心。


我委屈極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蕭決,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嗎?


「我在你心裡,這麼卑鄙嗎?」


一見我哭,蕭決就手足無措:「公主,我錯了,對不起,你不要哭好不好?」


「那你過來抱我。」


……


「抱緊點。」


蕭決更緊地抱住我,他的氣息環繞四周,衝淡了謝言之留下的味道。


我問他:「蕭決,你早就喜歡我了對不對?」


蕭決一僵,良久嗯了一聲,又連忙開口:「微臣……不敢。」


公主是他心中皎潔的明月,他怎麼敢去肖想、染指?


我破涕而笑:「那你怎麼還敢請旨娶我?」


「我……我……」


「我知道了,是我父皇讓你這麼做對不對?」


蕭決呼吸一窒:「公主,不要再問了……」


「好好好,我不逼你。那你以後不要叫我公主了,要叫我昭昭。」


「昭……昭……」


「再叫我一聲。」


「昭昭。」


「那你還生我氣不?」


「我沒有。」


「蕭決——」


「公主千金之軀,怎能以身為餌,陷入險地?若是出了差錯,叫我如何?」說著,蕭決的聲音都顫抖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


「不會的,」我環住他,親昵地說,「因為,有你呀。」


10


曾經光風霽月,高貴出塵的謝言之下了大獄,身敗名裂。


罪名是,欲對公主行不軌之事,事跡敗露後,甚至想要殺人滅口。


陛下震怒,下旨腰斬,同時雷霆手段問責謝家教導不力的責任。


烜赫一時的謝國公府,元氣大傷,很快敗落下來。


蕭決告訴我的時候,我正在一針一線地繡香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昭昭,你不想……去見他最後一面嗎?」


我搖了搖頭。


上一世謝言之那樣對我和蕭決,他就該有這樣的結局,親手算計了他,我沒有絲毫的後悔。


我知道蕭決對此有些疑惑,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說明。


夜來,我又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面,是前世的事情。


謝言之一劍刺穿了我的胸口,我絕望地死去,然後,無助地飄蕩在亂葬崗上。


連孤魂野鬼都欺負我:「喲!還是公主呢!」


「怎麼淪落到這地步了,連張紙錢呀,都沒人給你燒!」


我拼命捂住耳朵,可還是擋不住他們的嘲笑聲:「求求你們別說了,別說了。」


「嘻嘻嘻……什麼公主啊,還不是和我們一樣,身子爛在這裡。」


「沒人問沒人管,誰還記得你,誰還會給你報仇啊?」


「活該,活該!誰讓你不好好對你的驸馬呢!」


我哭著大叫,雙手胡亂地在半空中抓著:「蕭決,蕭決,你怎麼還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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