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秦墨身體一抖,瞳孔驀地睜大。


李冉楠滿意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真高興啊,我以為,這個孩子是上天賜給我,來挽救我們岌岌可危的愛情的。」


「我本來想在結婚紀念日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可是,在我滿心期待想要給你驚喜的那天,你卻陪著你的小青梅在產檢。多可笑,不陪自己的孩子,卻在陪別人的孩子!」


「你縱容你的小青梅侮辱我,為了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我,不僅逼著懷孕的我喝酒,甚至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保護她而傷害我!」


「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根針!」


「所以,我打掉了這個孩子。」


秦墨的眼神一閃,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落在那袋紅色物體上。


李冉楠體貼地將袋子往他眼前湊了湊,溫柔地說:「瞧,我把他帶來了,你總歸,是要見他一眼的。」


秦墨往後踉跄一步,捂著嘴猛烈咳嗽起來。


助理忙上去扶住他。


在他們說話期間,我讓工作人員將媒體和人員一一疏散,此時,草坪上隻留下寥寥幾個心腹下屬。


秦墨平復後,閉上眼睛,默然站立。


手中的煙燃到指尖,他顫了一下,睜開眼,狠狠吸了幾口。


良久,他抬起眼皮,無波無瀾地看著李冉楠。


「為什麼?」

Advertisement


「為什麼對我這麼狠?」


李冉楠浮現一抹悲涼的笑。


「因為我要跟你離婚。」


「我要懲罰你。」


「懲罰你失去我,和我的一切。」


「並且——」


她頓了頓,揚起頭。


「失我者永失!」


秦墨沉默地盯著她看了一會,隨後,摁滅煙頭,低低吐了兩個字。


「有病。」


13


項目被宣布終止。


那天的事,雖然秦墨極力公關周旋,阻止了對外擴散,但北美投資的股東還是給出了否定意見。


大家幾個月的心血白費,很多人的年終獎也化為烏有。


秦墨將自己關在辦公室,頹喪了好一陣。


這一次臨陣折戟,讓他公司發展延緩五年。


我和團隊從他公司撤走時,去他辦公室告別。


畢竟是個幹事業的,他看著已然振作起來了。


「我上周去辦了離婚手續。」


他坐在辦公桌後,語氣平靜。


我沉默,輕嘆:「沒想到李冉楠變化這麼大。」


他搖了搖頭。


「不,本質上,她一直是這樣極端的人。」


「大學那幾年,我已經意識到我們不合適,意識到我對她並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麼多的愛意,意識到,她不過是我當時反抗束縛的一個理由。」


「但那時的狀況,已經騎虎難下。我跟自己說,她隻是太愛我了,我不能成為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可是婚後,我發現愛真的不能勉強,我不願意回家,甚至不願看見她的臉,聽見她的聲音。我隻能盡量假裝一個合格的丈夫,盡量滿足她和她家人一切的物質要求。」


「我無數次在深夜裡痛恨自己十八歲時的愚蠢,無比懊悔那幾年每一步錯誤的選擇。」


「那天,她把打掉的胚胎送到我面前,告訴我要離婚時,我竟然發自內心地松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這樣說很冷血,可是,我不想再騙自己了。」


他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抬起一雙微芒閃爍的眼眸注視著我。


「你覺得我可笑也好,絕情也好,甚至嘲笑我活該自作自受也可以,可這句話我必須說出來。」


「瑤瑤,我喜歡的一直是你,隻有你。」


「我那時年少氣盛又驕傲自大,看不清內心,總覺得你不在意我,於是鬼迷心竅地選擇了一種最愚蠢的方式證明自己,到後來又定力不足,沉淪在短暫膚淺的青春刺激裡。」


「我知道自己這麼說很不合時宜,畢竟,一個月冷靜期沒到,離婚還沒有最後完成,可是我不想再錯過了,不想再耽誤哪怕一分一秒。」


「瑤瑤,能不能重新接受我一次?哪怕,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他似有些哽咽。


「你離婚受的心理創傷,我來呵護彌補。你的孩子,我會當作自己親生的一樣。我會愛你,保護你,我們一起給兩家長輩盡孝,一起——」


「秦墨。」我打斷了他。


他停住,紅著眼,帶著無比的熱切和希冀注視著我。


我嘆了口氣:「我沒有離婚,我有丈夫。」


他的眼神很堅定,夾雜著一縷決絕。


「瑤瑤,你在我心中,永遠是那個專注的、單純的、優秀的女孩。如果你離婚了,不用在我面前強裝堅強;如果沒離,你丈夫讓你懷著身孕一個人在這裡打拼,你們一定不相愛。所以,在我心裡,這些都不重要。以後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去面對,去解決。」


「瑤瑤,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靜靜看了他一會,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展博,你上來吧。」


秦墨起身,眼中閃過疑惑,抿著唇沒作聲。


很快,秘書敲門,將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領了進來。


他笑著喊我:「瑤瑤,我來了。」


我走過去拉著他的手,看向秦墨。


「介紹一下,這是我丈夫,季展博。」


「展博,這是我和你說過的合作伙伴秦墨。」


展博向秦墨伸出手,笑容明朗地道:「謝謝你這段時間對瑤瑤的照顧,我這幾個月在參加一個保密科研項目,剛解封出來,本想先登門拜訪伯母,再找機會正式認識一下,不過今天也很好!」


秦墨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才伸手,眼中濃烈的情緒湧動。


我緩聲解釋。


「展博的身份比較特殊,這幾年一直受某些境內外機構關注,所以我們結婚很低調,這次臨回國前他臨時受召封閉,我不得已一個人懷著身孕等他……」


我和展博走的時候,秦墨怔怔站在那裡目送。


我回頭看了一眼。


冬日陽光傾灑進來,照在他身上,明明該是溫暖明快的景象,卻莫名地顯出一絲寂然之意。


14


半年後,我再次見到了李冉楠。


是她主動找的我。


咖啡廳裡,她先上上下下掃視我一邊,而後抿了下咖啡,悠然開口。


「你和秦墨沒有在一起?」


我沉默。


沒有必要和她說那麼多。


她帶著些自得的意味,笑了一聲。


「我料到了。」


「聽說,他現在瘋了似的找我,是嗎?」


我點頭:「對。」


秦墨的確到處在找她。


一個月冷靜期結束後,她突然失蹤了。


前期的離婚手續失效,秦墨氣得摔碎了一個昂貴的翡翠擺件。


他去找了李冉楠的父母,發動各種人脈資源,甚至差點報警。


然而李冉楠躲得很徹底,杳無音訊。


這也是我挺著大肚子,願意來見她的原因。


「你為什麼突然離開?」我問。


她目光投向窗外,正值初夏,綠意盎然。


悠悠嘆了聲,她說:「男人啊,真是奇怪的物體,總是要靠失去才能看見自己的真心。」


「我很清楚,他必然是愛我的,我們曾有過那麼轟轟烈烈的愛情。」


「隻是這幾年生活的枯燥蒙蔽了他的眼,偏偏你又回國了,他放棄不下年少時那一點小小的執念,誤將執念當作了愛。」


「現在他終於醒悟了,後悔了,可是傷害已經造就,涼了的心不是一下子就能重新焐熱的。」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涼涼地說道:「我對他的懲罰雖遲但到,失去我的痛苦和悔恨,他必須受著!」


我看著她,問:「那你為什麼來找我呢?你難道不擔心我會告訴他你的行蹤?」


「總不能躲他一輩子。」她莞爾一笑,「事到如今,我心意已決,他無論再做什麼,對我而言,不過是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無用的殷勤罷了。」


我還是將李冉楠來找我的事告訴了秦墨。


畢竟,我覺得他們兩人,一個想找,另一個也想被找到。


後來的事, 我是斷斷續續聽秦夫人說的。


那天, 秦墨當即去找了李冉楠, 毫無意外地,在她父母家找到了她。


秦墨拉著她要去辦離婚手續, 並且, 將之前允諾的分割財產又提高了一倍。


她當時驕傲又冷漠地去了, 以為是秦墨欲擒故縱的手段, 可是, 在第二次冷靜期滿的那天, 人又不見了。


據說, 是收拾行囊去旅遊了。


秦墨直接向法院遞交了起訴離婚。


秦墨不再找她, 她卻又時時以各種方式出現在他面前。


商場裡偶然的迎面相遇、餐廳裡驟然的回眸,甚至有一次,在他公司樓下擺了一個賣花的攤子。


兩年後,秦墨相親了一個各方面都很匹配的女人, 性格溫婉, 特別是對秦夫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兩人結婚當日, 李冉楠穿著白色的婚紗出現。


她站在臺下,笑中帶淚, 對秦墨喊:「阿墨,跟我走啊, 不然我的心裡,就真的沒有你的位置了哦!」


據說後來, 李冉楠是被工作人員拖著出去的,白色的婚紗在瘋狂掙扎中破碎撕裂, 裙擺成了一條條的灰布。


像個笑話。


15


秦夫人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 我正坐在別墅的花園裡, 曬著太陽喝著茶。


不遠處的草坪上,展博和女兒正在玩耍, 歡聲笑語。


我腦中忽然浮現多年前的一個畫面——夕陽斑駁的教室裡,秦墨插著兜坐在我前面的桌子上,擰著眉歪頭看我, 少年氣十足。


他正要說什麼。


窗邊,少女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阿墨,走啦,一會沒位置啦。」


陽光透過梧桐樹枝漏進來, 照得少年的耳郭微微泛了紅。


……


我心中無比唏噓。


生命如此無常, 我們沒有時間去爭辯、去懊悔、去強求。


秦墨的電話開始響第十遍。


「幸縱」「媽媽,你好慢啊, 我和爸爸都等得累死了!」


女兒的奶音響起, 歪著圓鼓鼓的小臉看我。


展博一貫的襯衫、眼鏡, 寬肩窄腰,袖口挽起,露出結實強壯的手臂。


兩人都賞心悅目極了。


「來啦!」


我笑著起身奔過去。


縱使無常, 我心有常。


幸福和未來,一切,盡在當下。


本文完


潛力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