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給他了,讓請個大夫,再買兩隻老母雞。
他很高興地答應了。
王大壯背著世子走得很快,我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
王大壯回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天罡。
我解釋道:「從家裡逃出來的時候,夫君擔心我安危,留著路上保命用的。」
他相信了,替我扛著天罡。
王大壯在兩間土屋子前停下,屋頂的泥巴縫裡,一些青草長勢茂盛。
土匪窩這麼窮的嗎?木板子當床睡,桌子隻有三條腿。
我喊王大壯抱來幾摞幹草,在木板上厚厚鋪了好幾層。
世子躺在幹草上,身上的衣服已經快幹了。
我打來盆水給世子擦臉,看了一圈,忍不住嘆氣:「真窮呀,連一塊幹淨的布都沒有。」
索性從自己衣袖上撕了一塊布下來。
我把腦袋埋在桶裡,井水冰冰涼涼,真解渴。
王大壯正一臉震驚地看著我:「富貴人家的姑娘,也這樣喝水嗎?」
我有點尷尬:「我是富貴人家的丫鬟。」
眼皮好沉,我爬上木板,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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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誘人的香味勾醒了。我睜眼,對上世子明亮的眸子。
王大壯端了一大鍋雞湯進屋,鍋裡躺著兩隻肥美的老母雞。
我一個激靈爬起來:「真香!」
外面捆了兩隻老母雞,丟在草垛上。龍霸天竟然買了四隻老母雞回來。太好了,明天的午飯也有著落了。
世子撐著木板坐起來,我招呼他過來喝雞湯。
他的衣服皺巴巴的,肩膀的傷口已經上了藥,還是有血跡滲了出來。
我一拍腦袋:「忘了讓天哥給你買身新衣服了。」
世子不解:「誰?」
我拍了拍龍霸天的背:「天哥,仗義人,給你請了大夫,還買了老母雞。」
天哥送到嘴邊的雞湯被我拍得一哆嗦,灑了出來,心疼得不得了。
世子的眼尾抖了抖,我裝作沒看到,低頭喝雞湯。
天哥「呼呼」吹了幾下雞湯,一口氣幹完了一碗,又扯了一根雞腿,大口啃了起來。
王大壯把另一隻雞腿擰了下來,狼吞虎咽地啃,四隻雞腿眼瞅著沒了兩隻。
我趕緊也擰了一隻雞腿,遞給世子吃。
說實話,王大壯的廚藝,真的一般。
比李嬸子的手藝,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8
天黑的時候,天哥和壯哥擠到另一間土屋裡睡覺。
我隻能跟世子擠在鋪了幹草的木板子,對付一晚上。
夏天的蚊子太多了,晚上睡覺時,隻覺得腦袋邊上嗡嗡地響。
幸好我睡著得快,這些蚊子就吵不醒我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睡得真踏實呀。世子還沒醒,他看起來很累。
我沒吵醒他,翻身爬下木板。
天哥和壯哥在井邊殺雞,一劍下去,雞脖子落地。
可憐的老母雞還沒來得及哀號,就一命嗚呼了。
我小聲嘀咕:「天罡呀,大材小用了。」
我把嗚呼了的老母雞放到盆子裡,舀了三瓢開水倒進盆裡。
燙一燙,好拔雞毛——李嬸子是這樣教我的。
大鐵鍋咕嚕嚕冒小泡,一陣陣肉香往外蹿,我的肚子咕嚕嚕地叫:「壯哥,這火燒得真旺。」
壯哥羞赧地撓頭,手上加柴的動作卻不慢。
世子斜倚在沒有門的門框上,似笑非笑:「娘子,你認親的速度倒不慢。」
我老臉一紅。
喝完湯,啃了雞腿,我們該下山了。
我跟天哥和壯哥依依不舍地道別。
天哥把我拉到一邊,從袖子裡掏出個東西遞給我,正是我昨天給他的玉佩。
天哥拍了拍胸脯:「三妹呀,你都喊我一聲『天哥』了,那咱都是自家人。實話跟你說了吧,昨兒個的十兩銀子夠花了。這玉佩一看就是稀罕物件,還給你。」
我太感動了:「天哥真是仗義呀,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萬一刺客來個回頭殺,這倆傻不愣登的光杆土匪,保不準得死在這兒。
我問世子:「咱缺不缺馬夫?」
世子反問我:「你這倆幹哥哥,像是會駕馬的樣子?」
我語塞。
我們一行四人下了山。
天哥機靈,世子讓他去找間成衣鋪子,多買幾套衣服。
壯哥自打住進客棧以後,扭捏得像個孩子:「我從來沒住過這麼好的屋子,還有幹淨的木桶可以洗澡。」
梁毅找到我們時,眼淚、鼻涕一大把地撲向世子。
世子推開他:「換套衣服,這一身血腥味,想招哪家刺客來呢?」
梁毅挑了一套黑色的成衣。
世子又拋給他一個瓷瓶:「藥。」
梁毅紅著眼睛又要哭,被世子瞪回去了。
我把天哥和壯哥領到爺爺面前。
他倆「撲通」一聲跪下:「爺爺!」
爺爺後退,連連擺手,嘴角的幹果渣滓都抖掉了:「莫要亂喊,莫要亂喊。」
爺爺急了:「這是什麼人吶?」
我言簡意赅地介紹:「土匪。」
我怕嚇著爺爺,又接著說:「就是他倆救了我和世子。」
爺爺轉頭看世子。
世子點頭:「帶回河州吧。」
天哥和壯哥結結實實地給世子磕了三個響頭。
「砰砰砰。」
又換個方向給爺爺磕了三個響頭。
「砰砰砰。」
爺爺嚇得連連退了三步。
我們在客棧又住了兩日。
天哥和壯哥換了新衣服,倆人看起來都清爽了不少。
壯哥說:「三妹夫有點兇。」
天哥捂住他的嘴:「你個大傻子,他倆根本不是什麼娘子夫君,都不住一個屋。」
我幹咳著掩飾尷尬。
我問爺爺:「怎麼還不啟程回河州?」
再不回去,老王爺都要臭了吧。
我心裡這樣想著,嘴上不敢這樣說。
爺爺說:「問你相公去。」
我慌忙解釋:「咳咳,權宜之計。我若說被人追殺,天哥和壯哥不願意救我們怎麼辦?」
爺爺捂住耳朵,不願意聽我狡辯。
我又跑去問世子:「世子,老王爺該等不及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呀?」
再等,真的要臭了。
世子不解:「什麼等不及了?」
王爺畢竟是世子的親爹,他心裡也難受吧。
我委婉地提醒世子:「天氣熱,發喪要趁早。」
世子被茶水嗆了一口:「兩日後啟程。」
我雖然不理解,但是表示接受:「哦。」
世子又說:「世子妃沒過門呢,暫時死不了。」
我又問:「世子妃什麼時候過門?」
世子反問我:「你覺得什麼時候好?」
我不想接話,關我屁事。
狗屁世子,去你的吧!
9
我們慢悠悠地抵達河州。
王府裡裡外外掛滿了白色帷幕,氣氛沉重。
老王爺的遺體躺在靈柩中,丫鬟小廝都穿著素服,忙碌地布置著靈堂。
王妃披著素色的綢袍,素面朝天,淚痕斑斑。世子上前攙扶著悲痛欲絕的王妃。
王妃幾乎哭到昏厥:「老王爺的遺體在冰庫中安置了半月有餘,不宜示人,遂以白布遮掩,不損王爺盛威。」
世子悲慟道:「一切都聽從母親安排。」
當晚,世子長跪靈堂,為老王爺守靈。
靈堂內燭光搖曳,銀紙燒香,彌漫著淡淡的檀香。世子跪在靈前,一言不發。
我擔心世子跪出個好歹,回屋翻箱倒櫃,取了一個皮毛墊子給世子,又裝了兩個大包子。
世子眼眶紅紅的,不願意吃包子。
我想陪著世子一起跪。
世子嘶啞著嗓子:「王大壯和龍……霸天剛入府,近幾日府裡來往的官員眾多。你去盯著點他倆,不要生出事端。」
我重重地點頭:「我辦事,你放心。」
我到後院,把熟睡的天哥和壯哥叫醒,把大小事務都囑咐了一番。
壯哥耷拉著腦袋沒反應,應該都聽進去了。
天哥打著哈欠:「我倆就在後院劈個柴,哪個達官顯貴來柴火堆裡溜達?天都要亮了,趕緊回去睡吧,姑奶奶。」
從「三妹」一躍成為「姑奶奶」,我這輩分還長了。
次日,王府內外聚集了許多前來吊唁的河州各路官員。
世子身穿素服,莊嚴而沉靜,跪拜在靈堂。
老王爺的遺體被抬出王府,埋葬在王府的墓地。
我朝著王府大門的方向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王爺一路走好。」
喪事過後,世子挑選了幾名老嬤嬤,陪著過度傷心的王妃外出散心。
世子開始接管河州的大小事務,王府上上下下都忙了起來。
老王爺去世後,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權力紛爭。
世子忙了不少時日來解決這些官員勾結、勢力糾紛。
隨後,世子又提拔了一批新官員,在河州推行了新的耕作制度,降低稅收,鼓勵農民採用新的農耕技術。
其間,不乏一些心思活絡的官員,給世子送了風情萬種的歌姬,被世子連夜退回。
10
京城有書信傳來,世子一整天沒有出書房。
我去給世子送茶水,梁毅一板一眼地拒絕我入內:「王爺在商談要事。」
世子襲爵,成了河州的王爺。
世子沒有喊我進書房,我把茶水留給梁毅,回到自己院子裡練劍。
天哥在灑掃院子,壯哥在劈柴。
天哥把院子打掃得很幹淨,一片落葉都沒有:「得虧遇著了三妹,我們兄弟倆才能吃飽飯。」
壯哥聞言抬頭,重重「嗯」了一聲,繼續賣力地劈柴。
近幾日,爺爺不許我早上去他屋外練劍。
我看他最近早出晚歸實在辛苦,又怕他一時想不開去找了秋芬祖母,不敢去打攪他的美夢。
李嬸子給我端了碗奶酪:「今日在奶酪裡面加了桂花蜜,你一會可得多喝點。」
李嬸子與天哥闲聊:「你們兩個是好孩子,要是爹娘都在,也到了相看姑娘的年紀了。你們腿腳勤快些,謀個好差事,過兩年攢了些銀錢,嬸子給你們說媳婦。對了,你們兩個的奶酪在廚房盛好了,自己去端吧。我先去給王嬸子送一碗……」
李嬸子一邊念叨,一邊朝王嬸子的院子去。
天哥紅著眼圈給了壯哥一拳:「大老爺們,哭啥呢……沒出息。」
壯哥抹著眼淚:「我想我娘了。」
天哥的眼圈更紅了。
我好奇:「壯哥,你臉上的疤哪來的?」
天哥憤憤道:「連續兩年洪災,家家戶戶種的糧食幾乎沒有收成,朝廷的賑災糧都被那些狗官私吞了,糧食價格水漲船高,我們根本吃不飽。土匪搶了我們的糧食,殺了我們爹娘,佔了我們的院子。」
我好心提醒:「你們倆也是土匪。」
天哥不自然地紅了臉:「生活所迫呀,我們哥倆沒個營生,隻能上山開地種點糧食。糧食還沒收成呢,就跟你們來河州了。」
壯哥難得接話:「劈柴能吃飽飯,種地吃不飽。」
天哥認同地點頭。
我疑惑地問:「那你真叫龍霸天?」
天哥紅著臉:「俺叫張鐵柱,那幾天實在餓得沒辦法了,本想著下山去找點營生謀生,半路就遇上你們了,想著起個鎮得住場面的名字,搶兩張餅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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