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面,居然也能陌生得像是從來不認識。
毫無波瀾。
「可是,我不想你。」
我笑一笑,一字一句地說著:「離開你,我過得還不錯。」
沒了那些毫無意義的幻想和奢求。
我在走向自己的未來。
也沒什麼不好。
言畢,我想請他出去,卻驀然被他扼住了手腕。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手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林總兩個字,赫然亮起來。
不等我反應,江述名就伸手按下了接聽鍵。
林東辰淡淡的聲音傳過來:「你的藥落在了辦公桌上,我給你送上來?」
江述名聽著,臉色倏然變了!
他冷笑道:「東子,你還真是我的好哥們!」
下一秒,電話被狠狠掛斷,他掐住我的下巴,咬牙切齒地問:「什麼藥?避孕藥嗎?」
「你們玩了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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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啪!
他說話實在太難聽,我眼眶倏然紅了,驀然打過去。
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生氣起來口不擇言。
可是,那是我打胎後調理身體的藥。
被他說得那麼不堪,我忽然就忍不住了。
一巴掌扇上去,幾乎是本能,直到江述名臉上紅印浮現,我才猛然意識到我做了什麼。
但,我也沒懼。
「你要是想打回來,就打回來。
「打完了,你就快點滾!」
江述名眼睛猩紅,恨恨道:「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都在幹什麼?跟林東辰的公司做得風生水起!」
他上前一步,將我死死摁在旁邊的牆上。
強迫我抬頭看他。
「許憶,你把我當什麼?
「你往上爬的跳板嗎?」
他話說得那麼氣憤,仿佛所有一切,都是我背叛了他。
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扯扯嘴角,冷笑著反問:
「不然呢?
「當初不是你把我送到他床上去的嗎?
「現在又過來裝什麼深情!
「你有資格嗎!你家裡的未婚妻知道嗎!」
明明話是非常有氣勢的,可在那樣的情況吼出來。
像是要將我所有的委屈吼出來!
眼淚忍不住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全落在了江述名裸露的手臂上。
「江述名,我們之間,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地指責我!
「明明是你,都是你!」
江述名一怔。
沒反駁,卻也沒說話。
生生與我僵持著。
直到敲門聲響起來,是林東辰。
「許憶,你沒事吧!
「開門!」
17
江述名回了神。
再看向我,神態忽然軟下來。
是我從沒見過的疲倦與卑微。
他說:
「我錯了,憶憶,我錯了。
「對不起。
「我不結婚了,你也不要和他在一起。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那麼不可一世的人,在我面前,低著頭,一聲接著一聲地乞求。
那一刻,我也是有片刻的蹉跎猶豫。
怎麼會沒有猶豫呢。
我二十歲遇見他,在異國他鄉,他牽著我的手進入舞池。
他跨越上萬公裡,來到我的學校,說要和我吃飯。
他說,憶憶,你是不一樣的,從來都沒有人像你一樣。
最濃情蜜意的時候,他也紅著眼眶,像個小孩子一樣讓我陪他一輩子。
……
人生能有幾段記得住的愛戀。
關於江述名,全是轟轟烈烈。
他看著我,忽然吻上來。
動情,輕柔。
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我卻再也沒有那種怦然心動。
腦海裡是我躺在手術臺上,眼淚順著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
那時候,他在哪裡呢?
內心忽然一陣惡寒,我猛地推開他!
「江述名,你離我遠點!
「再也不可能了!」
那些記憶,恐懼夾雜著劇烈的痛苦,瘋狂湧現。
一些東西,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喜歡著江述名的許憶,再也不會出現了。
再也不會了。
「我不喜歡你了。
「一點也不喜歡了。」
言罷,我再也不想跟他過多糾纏,往門口跑去,隻想逃離。
一開門,正正好好,撞進了林東辰的手臂裡。
我拉住帶著怒氣想要往裡衝的他,低低道:「林東辰,你能不能送我離開?」
我哭著求道:「我這樣,可能開不了車了。」
18
林東辰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他靠在牆壁上站,注視著我,眼眸幽深得像是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
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直到最後我收拾好情緒,他才忽然淡聲開口。
「許憶,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在國外大學的舞會上,你說你攢了一年的兼職費用,送自己來夏校。
「自信,大方,生機勃勃的,隻是帶了點局促,像一朵初開的花骨朵似的。
「我就站在江述名身後,看你環顧四周,走向了他,你們說話,聊天,跳舞,你叫他江先生。」
往事一幕一幕地劃過。
我從沒想過,居然還有旁人的版本。
林東辰說著,語氣從平和到極致一點一點開始發顫,顫抖。
「很驚訝是吧,沒想到我從那時候就記住你了。你因為沒有一雙好看的高跟鞋求助了江述名,眼裡帶著點狡黠似的,大大方方跟他開口,借錢。我就覺得這小姑娘真有意思,想要的東西會用心爭取。從普通學校到國外夏校,一支舞,一雙鞋,所有機會,你都把握得很好,可是……」
林東辰喃喃地,那雙清冷的眼角眉梢,忽然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悲傷,久久不散。
他說:
「可是,為什麼你找的為什麼不是我呢?
「為什麼,偏偏是江述名呢?
「為什麼呢?
「明明,我就站在他的身後。
「明明,我比他更早起身的啊。」
寂靜的夜晚,他低低的聲音,在我的淚眼蒙眬中交織糾纏,譜寫出除了我意想不到的可能。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喜歡我一下呢?」
他靠近我,一步一步,帶著那個夏日的遺憾,也無言踏平了我的悲傷。
他朝我蹲在地上的我伸出手,月光淺淺淡淡地灑進來,男人的眼眸,是一片的清澈如水。
「那晚我不是無心的,是看出來你跟江述名吵架,故意坐到了他的對面。
「許憶,我對你,是很不道德的,蓄謀已久。
「我喜歡你,很喜歡。
「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天光歲歲年年,我也需要新的開始。
而且,我看著他,忍不住破涕為笑,捋了把眼前的長發,好將他看得更真切。
我也是真的動心了。
「好啊。」
好啊,不逃避,不害怕。
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別人,值得我愛。
朦朧月光,燈火可親。
19
和林東辰在一起的三個月後,我們的項目大獲成功,吸引了業內不少注意力。
林東辰的公司也在林家成功出彩,他那個子孫成群的父親,這次將目光放在了他這個年輕有為的兒子身上。
林父的八十歲生辰,籌辦與策劃生日宴全權交給了林東辰。
我沒想到,他會執意讓我出席。
「你是我女朋友,當然要跟我一起去了。」
我更沒想到,會在林家宴會上,看到江述名。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很久。
自從林東辰公布了與我的戀情,沒過幾天,他退婚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但他家裡不同意,鬧得人盡皆知。
緊接著,傳出來的就是他和好兄弟林東辰不和的消息。
流言蜚語滿天飛,鬧得沸沸揚揚。
但,終是沒鬧到我面前。
全被林東辰擋了下來。
「這些破事,你不必理會。
「我們過好我們的就是了,他也會有自己的生活。」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
可那天在宴會上見面,他一雙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我和林東辰需要上臺致辭之前,我在化妝間被男人攔了下來。
他說:「你變漂亮了很多,憶憶。」
「像我第一次見你那樣。」
語氣平靜從容,就像是老友見面。
靜靜回憶著過去的事時光。
可是,我們之間早就沒了什麼可以回憶的東西。
我提起裙擺,想繞過他。
卻再一次被他捉住了手腕。
他低低開口,再一次請求:「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已經把家裡的一切都處理好了,隻要你願意,我們隨時可以結婚。」
時過境遷,我也哭過鬧過,最後最想要的,居然在這個時刻被呈到了我面前。
可惜,我現在所有的願望,都不再與他有關了。
隻與,另一個人有關了。
「都過去了,江述名。
「一切都過去了。」
我默默掰開他的手,看著他低著頭,頭發散亂的模樣,也能想象到他這一個月過得並不好。
也許是因為放不下。
也許是因為別的。
總而言之,都過去了。
「我們都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他低著頭,肩膀猛烈地抖動。
良久,久我馬上要開門出去的時候,才聽到他顫抖著聲音問:「打掉孩子的時候,疼不疼?」
20
原來傷疤不論過了多久,被治愈得有多好。
再次暴露在空氣中,還是會血淋淋地疼。
疼到我不能呼吸。
甚至邁不開腳步。
直到偌大的石塊砸下來的瞬間,才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這次生日宴辦在林東辰父親出生的地方,南方的坐落在山間的一個小城市。
我是第一次來這裡,卻沒想到,就這麼遇到了地震。
等回過神的剎那,自己已經被江述名猛地護到了懷裡。
房屋塌下來,我們被困在了角落裡,周圍是一片漆黑。
他用脊背死死護住我。
被砸得悶哼一聲。
隨後不管我怎麼叫他,他都沒有呼應。
在自然面前,有錢沒錢,大家都是一樣的。
脆弱到了極致。
哪怕這個那麼桀骜不馴,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也是滿臉是血和土,俊臉蒼白。
隻有一隻胳膊,死死撐著,保持著將我護在牆角的姿勢。
他垂著頭,卻沒有任何聲音。
那一刻,我的眼淚傾瀉而出。
「江述名!江述名!
「你醒醒!」
恨過愛過,但我不希望,他就這麼死了。
死在了我的面前。
為了救我。
21
我和江述名被救援隊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林東辰渾身髒兮兮,汗水與雨水夾雜著,猛然抱住了我。
「我女朋友!我太太!醫生!醫生!救命!」
他眼角蒙了一層水霧,死死將我摁在了懷裡。
「你嚇死我了!
「嚇死我了!」
一直到附近的醫院,他都緊緊將我抱著我。
好像下一秒,我會突然消失似的。
旁邊的醫護人員仔細檢查過我的身體。
忽然道:「你男朋友真的很緊張你。」
「跟著救援隊找了很久,一刻也不敢耽誤。」
「不過……」她話鋒一轉, 「那個和你一起救出來的,是你什麼人?」
我連忙問:「他有事嗎?」
「骨折了, 挺嚴重的,好幾處傷口,活活疼暈過去了。
「幸好他幫你擋住了, 不然就你這小身板,估計就……」
那醫生嘆了一口氣,話就至此。
我猛地拉住她。
「醫生,我能去看看他嗎?」
22
江述名確實傷得很重, 躺在病床上, 整個人都完全沒了精氣神。
像是沒了生機。
但見到我, 還是扯了扯唇,恢復了往日的不正經。
「怎麼?是不是一時感動要和我復合?」
我沒忍住,扯了扯唇。
「我不需要。
「林東辰確實很在意你,這一次, 你找男朋友的眼光不錯。
「你們是不是馬上要去國外發展?」
見我默認,他笑笑, 滿不在乎地說:「祝你們幸福。」
千帆歷盡,我們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久到, 我以為, 再也不會有這一天了。
「你也會找到一個很愛你的人的。」
我說:「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紛紛擾擾,那些愛與恨, 在他護住我的某一瞬間,全部湧現。
最終還是消失不見。
最後時刻, 我聽見他在身後問我。
「憶憶,如果重來一次,你在那個舞會上,會選我?
「還是林東辰?」
他嘶啞的聲音, 低低地,將我帶回了好多年前的那個夏夜。
幾萬裡之外的校園,男人坐在我的不遠處,指尖輕敲著椅子。
他在繁華喧囂中淡淡笑著,仿佛對一切都漠然。
那是我的二十歲,對一切都拼了命去爭取的, 無所畏懼的年紀。
猝不及防,我們對視。
「同學, 你有舞伴嗎?」
「沒有, 」男人笑笑,抬眸, 「你願意陪我跳一支舞嗎?」
畫面流轉,兩個月後的滬城,那個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拖著行李箱, 等在我的學校門口。
過往路人來來往往, 而他,隻看向我。
喧哗吵鬧聲中,男人倚靠在港口圍欄邊,滿目星光下,他一雙眼睛隻望向我。
「兩同」他笑:「我來赴約了。」
後記:
兩年後,許憶和林東辰在愛爾蘭舉行婚禮。
那一年,許憶已經是聞名金融圈的女強人。
後被採訪問起, 林東辰在全世界面前用港語回復:「我是乘了太太的東風。」
「沒她,我什麼也不是。」
同年,林少爺昔日好友京城少爺江述名宣布離婚。
兩年商業婚姻宣布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