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確實不是來團圓的。

這是來拆家、來討債的。

黑化版《西遊記》。

好嚇人啊。

23

民意沸反，各大臣聯名上書要金聖宮娘娘去除尊位，即便是國王也不得不慎重對待。

我不想看到金聖宮娘娘再一次被所有人放棄，卻又別無他法。

我灰心喪氣地問師兄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師兄摸摸我的頭，說這一劫難還未曾渡完。

天爺啊。

這戲要什麼時候才能散場啊。

24

金聖宮娘娘被去除尊位的那一日，民怨不僅未消，反而更加沸騰。

金聖宮娘娘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們的無能，反復地將屈辱更加深刻地印在每一個人心上。

像針一樣刺人。

他們想將針拔掉。

我拉著師兄去尋她：「娘娘，我帶你走吧，離開這裡，你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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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聖宮娘娘看了我良久，她的眼神平和而寧靜，卻紅了眼眶，但她最後隻是搖了搖頭：「謝謝你。

「但是不必了。

「我的結局，我來寫。」

25

但向來怯懦的國王，這次卻頂住了所有壓力，任臣民如何喧哗吵鬧，他都不為所動。

掛在金聖宮娘娘房上的橫梁時，我看見國王來尋娘娘。

他在門外反復躊躇，敲門的手舉起又放下，最後卻還是停在門外，隔著厚厚的門道：「娘娘，你安心，不要害怕，我會……我會保護你。」

他說得那般言之鑿鑿，好像天地傾覆都不會改變。

但男人的誓言，總是不值得信的。

金聖宮娘娘在回宮半月後。

診出了身孕。

26

國王拿著墮胎的湯藥往金聖宮娘娘嘴裡灌的時候，我看見他眼裡淚光閃爍。

「娘娘，你喝了它，從今以後，我們好好過。

「我們好好過。」

金聖宮娘娘一頭秀發在掙扎中散開，狀若惡鬼，她笑得悽切：「你以為我們還有以後？！

「沒啦！早就沒啦！」

國王嚇得一怔，盛著湯藥的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宮殿裡。

他忽地哈哈大笑，復而又痛苦地號叫起來，最後轉身落荒而逃。

金聖宮娘娘神情恍惚了一瞬，而後伏下身子，端起藥碗，緩慢地，一飲而盡。

悲歡，不由離合。

27

孩子沒了的那個晚上，金毛犼闖進了王宮。

他站在金聖宮娘娘的床邊，目眦欲裂：「夫人，你想要的便是如此？

「非得，如此？」

他忽地頹喪地跪坐在旁：「夫人，你說你要回去報復他們所有人。

「原來這個所有人，也包括我是嗎？

「你說結束了便回來與我好好過。

「原來你根本沒打算回來。」

他驀然站起身來，「夫人，不必如此麻煩的，你想要的，你與我說，我都會為你辦到的。」

他氣勢陡然一變，直接拿出了紫金鈴，就要在王宮裡大開殺戒。

早在此埋伏的大師兄猛地蹿出，與金毛犼戰作一團。

我扶著娘娘離開，二師兄護著師傅，其餘人疏散王宮裡的人群。

但金毛犼也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手下的妖怪傾巢而出，王宮中的護衛根本不是對手。

一時間整個紫金國血流成河。

大師兄眉頭微皺，拔下幾根頭發化作萬千猴子猴孫，才止住慘烈的局勢。

金毛犼幾個回合便已有敗勢，他冷笑兩聲，輕晃紫金鈴，頓時火光四起，即便是大師兄也隻得暫避鋒芒。

此時國王竟從逆著人流往我們身旁奔來：「娘娘！娘娘！」

見娘娘沒事，他喜極而泣，「娘娘，你沒事就好。」

娘娘神情微怔。

金毛犼見狀仰天一聲怒吼，紫金鈴又是輕晃，頓時飛沙走石。

國王神情更是焦急，伸出手來拉娘娘，娘娘愣了很久，手終於緩慢地抬起，國王眼裡湧起喜色，可就在兩人指間即將碰觸時，一塊巨石猛地砸向國王的後背。

娘娘呆呆地看著國王倒地吐血而亡。

我聽見國王最後說：「娘娘，是我錯了。

「娘娘，對不起……」

我不知道娘娘聽見沒有。

她面色冷得可怕。

下一瞬，她忽地狂奔跑向一旁的枯井。

毫不猶豫地。

決絕地。

跳了下去。

娘娘。

這就是你想要給自己寫的結局嗎？

一點都不好看啊。

28

金聖宮娘娘在所有人想讓她死的時候，她頑強孤獨地活了下去。

即便身旁是妖魔鬼怪。

但她又在所有事即將塵埃落定時。

果決地選擇死去。

金毛犼見狀，再顧不得其他，手中金鈴掉落在地他也沒管，隻愣愣地朝那口枯井走去。

大師兄沒給他機會，一手奪過紫金鈴，一手握棒打在金毛犼的身上。

金毛犼被打得跪地吐血，但他恍若未覺，跪在地上也要一點一點地朝枯井挪去，大師兄每打一棍，他便身形一顫，但即便趴在了地上，他也仍向枯井費力挪動。

大師兄冷笑一聲：「金毛犼，這都是你犯下的罪。」

話音落下，金箍棒便要收了他的命。

正此時，霞光普照，觀音菩薩的身影從上空出現：「悟空，且留它一命。」

她來了，她來了，她頭上頂著聖母光環出現了。

大師兄看著觀音似笑非笑。

觀音面色不變，隻道一切盡皆因果輪回。

在朱紫國國王還是太子時，曾以箭射傷了兩隻孔雀。

那兩隻孔雀是孔雀明王之子。

所以雙鳥分離，皆是因果輪回。

金毛犼所作所為，都是天意所授。

我看著屍橫遍野的王宮。

天意。

真是見了鬼的天意。

29

觀音菩薩帶走金毛犼的時候，眼神忽地落在了我身上。

她唇角的笑容未變，眼神卻意味深長。

最後不言一語，走了。

嚇死蛇了。

差點就圓不上我的來由了。

觀音，算你懂事。

30

離開朱紫國後，我消沉了些時日。

但也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我平日也是這個陰暗且沒有求生欲的樣子……

我以為沒人會發現我的消沉。

但大師兄託著我：「你若實在……實在不開心。

「我可以讓你在我胸襟裡待一會……」

不是，師兄，你以為我是什麼色魔嗎？

哈哈，我確實是。

我纏上他的手腕，飛速縮進他的衣襟。

啊。

我的生命之光。

我的生命之源。

在復蘇！！！

二師兄：「？你們在做什麼見不得的人事？

「和我也做做！

「哥的胸襟給你靠！」

我探出頭，正要答好，大師兄卻將我頭往裡一按。

他眸色沉沉，耳尖卻是微紅的：「姣姣，待著。」

二師兄氣得發瘋：「大師兄，你不要臉，你霸佔小師妹！

「還姣姣，姣姣～

「大師兄，你真不害臊！」

二師兄，你真的好勇敢。

挨打的時候也這麼勇敢就好了。

31

為了讓二師兄的嘴閉上，師傅出來主持公道了。

他把我掛在了他自己脖子上。

師傅，你是懂公道的。

結果狂風一卷，我和師傅一起被妖怪抓走了。

可惡啊，忘記師傅身上是最危險的地方了！

二師兄此時肯定在喊：「大師兄，師傅和小師妹一起被抓走了！」

笑死。

但不是真的想死。

妖怪往我面前一湊：「怎麼還抓一贈一。」

謝謝你，有被侮辱到。

這次的妖怪是金錢豹。

感覺看一眼就能發財的樣子。

我好想跪下來拜拜。

他將我和師傅與一對夫婦以藤蔓分別綁在一處。

那對夫婦中的男子好似受了傷，昏迷不醒，而女子在一旁哭得肝腸寸斷。

師傅安慰他：「女施主莫要傷心，我有三個徒弟，本領高強，定會來救我們。」

師傅，我呢？不能因為我稍微沒用了那麼點就不算我吧！

女子頓了一下：「他們這麼厲害，那你怎麼被抓的？」

這。

這還挺難回答的。

那妖怪又來了，挑著一旁女子的下巴道：「美人，我抓了唐僧，待你與我一起吃了唐僧肉，你就能長生不老了！」

女子呸了一聲：「誰稀罕長生不老，我隻要和我的夫君在一起！」

妖怪面色微變，捏著女子的下巴的手逐漸用力：「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說著拿起藤蔓就往……旁邊昏迷的男子身上抽。

我總算知道這男子一身的傷是怎麼來的了。

我嘆氣：「大王，你喜歡這女子什麼呀？」

妖怪看了一聲，不屑道：「自是喜歡她貌美。」

我嬌笑一聲，化作人形：「大王，難道我不美嗎？」

妖怪一愣：「不是，你長這樣你早說啊。

「我的美人哦，你受苦了。」

說著他就要過來給我松綁，頓了頓又停下，「但你這麼美，肯定不會喜歡我。

「還是先折磨一下吧。」

我深吸口氣：「怎麼會呢？

「你那麼特別，你和我認識的男生都不一樣，你給我一種疏離感，很孤獨的感覺，若即若離，我聽過很多人說自己孤獨，但我覺得你的孤獨才是真正的孤獨。感覺你的內心深處一直都隻有你一個人，你一直在偽裝自己。你想要一點刺激，一點危險，一點捉摸不透，甚至是一點折磨。你想要過度的東西，你想要不可理喻地沉迷，你想要情緒的烈火炙烤你的靈魂，你想要能夠消耗你生命的愛情。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博爾赫斯那句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在任何時候看到你都會吸引我的目光，即使你面無表情。很多時候我想去了解你，想知道你在想什麼，又覺得你的外界有一層保護膜，我不想打破。

「你光是站在那裡，我都覺得你要碎了。」

沒有任何男人能扛住這段話。

即便他都不知道博爾赫斯是誰。

果然豹子精大受震撼，連忙將我松了綁，握著我的手深情款款道：「美人，你懂我。

「想不到還能有人看透我堅硬的外表。」

說著他叫來手下，指著那對夫婦道，「他倆沒用了，煮了吃了吧。」

「……啊？」我連忙攔下，「大王, 要吃我們就吃唐僧肉，你拿那些貨色來打發我幹什麼！」

師傅看著我欲言又止。

妖怪本就不聰明的腦子此時被美色衝昏頭腦，更加雪上加霜，隻道：「好好好, 吃唐僧肉。」

我又道：「凡人汙穢, 我們先等上一天, 待他幹淨了再吃吧大王。」

妖怪摟著我心花怒放道：「好好好。」

師兄，快來吧，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32

師兄打來的時候，我正和豹子精談論我的苦痛人生。

「你不知道我多苦。

「打不過他們。

「不加入他們，他們就要把我打死。

「他們天天就知道摸我……

「四個人一起摸我……」

妖怪摸著我的手，滿臉心疼：「美人, 你受苦了。」

大師兄一棒把洞府頂都掀飛了：「哦？小師妹，你又受苦了？」

他眼神又落在我被妖怪抓著的手上，臉色瞬間布滿寒霜，「過來。」

我甩開豹子精的手，連忙逃竄，卻被豹子精攥住：「美人，別怕，我們一起並肩作戰！」

「……我隻能說勸你投降。」

我用力掙脫他，他卻如何都不放手：「美人，你不是說你喜歡我的特別嗎？我們同生共死！」

我受不了了：「你不特別，你跟我認識的男的都一個樣。你給我一種世俗感, 很浮誇的感覺, 一開口仿佛就是在昭告天下你是個絕望的文盲。我聽過很多人說自己孤獨，你的孤獨跟別人的孤獨沒有任何不同，你的孤獨歸根結底是因為沒有人在乎你。你的欲望勝過了一切你愛的, 你腦子裡的水多得我可以在裡面遊泳……」

我正激情輸出到一半, 豹子精惱羞成怒, 一掌就要打在我胸膛上, 但還沒等他掌風落下，他就被猛然伸長的金箍棒定在了牆上, 二師兄也隨之而來，他的九齒釘耙重重鑿在他的肩上，二師兄惡狠狠道：「小師妹的手我都還沒摸過！」

三師兄將師傅和那對夫婦救了出來, 見到我，他眉頭才終於一松。

白皮沙和尚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道：「沒事就好。」

是啊。

沒事就好。

33

豹子精沒有後臺, 死得很幹脆。

二師兄還是在生氣：「我還沒摸過小師妹的手！」

我伸出手：「給你摸，給你摸。」

二師兄高興得發出豬叫：「好好好, 我的小師妹真好。」

三師兄也默默湊了過來。

師傅咳嗽了下。

大師兄好像很闲似的, 掏出了金箍棒。

就非得是《西遊記》裡隻能活一集的蛇精嗎？

「（「」我跑到大師兄身旁。

大師兄先是不看我。

良久才一聲輕嘆：「姣姣, 以後不要再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了。

「凡人固然要救，但你更加重要。」

我笑笑：「這不是相信師兄會來救我嘛。」

師兄眼神認真：「那也不可以。」

我跑到他前面，一邊倒退著走路一邊望著他：「大師兄, 我們是出家人，要成佛的，要學會舍己為人，不能有私心！」

大師兄摸摸我的頭：「但現在還沒成佛。」

大師兄的聲音忽然輕不可聞：「我還可以, 有一點私心。」

我愣了瞬：「嗯？師兄，你說什麼？」

師兄看著遠方初升的太陽，笑了笑說：「沒什麼。上路吧。」

我掛到一旁的樹枝上飛速爬行：「取經咯！

「你挑著擔～你牽著馬～

「迎來妖怪～送走妖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