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確診癌症後,我做了個夢。


夢見周祈言在我的墓碑上刻了「愛妻安然」四個字。


還在我旁邊給自己預留了一處位置。


這是生前睡我,死後還想睡我?


我氣得趕緊從墳裡爬了出來。


1


我是京圈太子爺周祈言身邊待得最久的女人。


我聽話懂事從不煩他。


他身邊鶯鶯燕燕來來去去,我也從不爭風吃醋。圈裡人都以為我不過是隻懂進退的金絲雀。


沒人知道我是他結婚五年的妻子。


他說和那些女人都不是真的,不過是為了應酬方便。


他說,我便信了。


直到今天產檢,醫生要找家屬。


我隱隱有不好的感覺。


電話響了很久,他才接通。


還沒等我出聲,他開口就說:「忙!」

Advertisement


電話掛斷了。


多一個字都沒有。


我不由得委屈。


醫生嘆了口氣,專門找了個護工協助我做檢查。


最後還好心安慰我說,好好配合治療,生存期一年的機會也很大。


我絕望地哭了。


寶寶在肚子裡已經會踢我了。


可我卻留不住他。


他怎麼那麼不幸來當我的寶寶呢?


還有阿言,猶記得當初遇到地震,我們一起被埋在廢墟下。


整整五天,我撐不下去了。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頭喂我血。


被救出來時,他意識都渙散了,還在低喃:「然然別睡,然然別睡。」


那是把我看得比他命還重要的人。


我走了,他該多難過啊?


我一邊哭,一邊茫然向外走去。


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我前面一閃而過。


我定住了。


我怔怔地看著。


那個說今天在外地出差、說忙得沒法接聽電話的人,那個我擔心沒有我會太難過的人,正抱著一個女孩兒衝進急救室。


醫生說女孩兒是低血糖。


他微紅著眼圈看著女孩兒,心疼得不像話。


2


女孩兒在打點滴,蒼白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兒。


周祈言緊緊握著她的手,輕聲安慰。


他焦急又心疼的樣子,明晃晃掛在臉上。


連旁觀的護士都要忍不住說一句:「他真是好愛你。」


小姑娘聽了羞紅了臉。


周祈言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寵溺道:「怎麼那麼容易害羞?」


他倆充滿愛意互看的眼裡隻有彼此。


我毫不遮掩地從急救室一直跟到病房,他們都沒發現。


VIP 病房,安靜且豪華。


我站在門口顯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護士問我:「你找誰?」


那兩個人聞聲抬頭,一起看向我。


呆愣了瞬間。


周祈言皺起了眉頭,帶著幾分嫌惡。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


凸起的小腹,平底鞋,寬松孕婦裙。


連妝都沒化,還有一臉因妊娠長出的黃褐斑。


眼睛應該也是很腫的吧。


畢竟我暗自哭了大半天了。


這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和病床上那個面若桃花小巧婀娜一身小香風的她,真是鮮明的對比。


周祈言不悅道:「你跟蹤我到醫院?」


你瞧,他都忘記了今天是產檢的日子。


還以為我來醫院是跟蹤他的。


想想我剛才哭的時候,還心疼他怎麼適應沒有我的日子。


這真是悲慘的今天唯一好笑的事了。


我差點笑出了眼淚。


我趕緊仰起頭,費了好大好大力氣,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3


小姑娘掙扎著想坐起來。


我沒敢流的淚,她倒是流了個痛快。


淚滴撲簌簌落下,我見猶憐的。


好像我怎麼欺負了她似的。


惹得周祈言心疼地勸她不要亂動,溫柔地哄她:「還打著點滴呢,亂動針眼會痛。」


多荒誕啊。


我懷著他的孩子。


從早上產檢,到醫生緊急幫我做病理,整整十多個小時,滴水未進。


他卻在擔心別的小姑娘針眼痛。


小姑娘楚楚動人地看了一眼他,小聲道:「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周祈言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安心養病。什麼都不用擔心。」


小姑娘聽了,甜甜一笑,露出了兩個小梨渦,然後聽話地躺好,歪了一下頭對我弱弱說道:「別誤會。我是在公司時暈倒了,麻煩周總送我過來而已。」


看來她早知道我是誰了。


我道:「公司三千人,還得勞煩周總親自抱你就醫。


我怎麼會誤會?」


小姑娘一下子滿臉通紅。


周祈言轉過頭看我,惱火的目光,緊抿的嘴唇。


明顯是很生氣了:「安然,你不要不知進退。


她就是個單純的小女孩兒。


你不要用那種齷齪的心思惴度她。」


不知進退?


她單純,我齷齪?


這話像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我的心,使勁揉捏著,連呼吸都讓我覺得灼痛。


這一刻我才明白。


我以為的真愛,在他眼裡不過是太子爺對一個孤女的恩賜。


他說隻給我的心,已經給了別人。


4


我咬緊嘴唇沒開口。


我怕一開口眼淚又會落下來。


他哪裡配得上我的眼淚!


而且,他隱忍怒火的樣子可真醜。


不是我的阿言,我不想看。


我決然轉身離去。


可沒走出多遠,周祈言從後面追上來。


我還以為他是不放心我才追上來的。


誰知他拽住我的背包,惱羞成怒道:「你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


快去給林苒苒道歉。」


原來是小姑娘覺得委屈了。


他來幫她找回公道的。


我可真是自作多情啊。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個曾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啊,不知何時已經和我走散了。


直到口裡有了血腥味兒,我才輕輕回道:「我不就是說了一句話嗎?


怎麼就無理取鬧了?


道歉是不可能的。


我沒有做錯什麼。


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他蠻橫地拖著我的胳膊往回走道:「看來我太慣著你了。


沒想到你的嘴巴可以那麼惡毒。


話不多,卻句句傷人。


今天必須道歉。」


「我決不道歉!」這是我最後的倔強和尊嚴。


「看來是你父母沒教好你啊!」他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我聲音帶著顫抖。


他也突然意識到他的話對我意味著什麼。


那時我爸爸媽媽同時去世。


我輕度抑鬱,整天坐在他們墓前不肯離開。


他買了一兜我最愛吃的跳跳糖,陪我一起坐在墓前,吃到天亮。


他跟我爸爸媽媽說:「你們把然然教得太好了。


你們放心,我會連你們那份愛一起愛她。


我一定會給她一個家,讓她快樂。」


不過是幾年時光,他就說是我爸爸媽媽沒教好我。 


那麼愛我的爸爸媽媽,他們聽到了,也會難過吧?


他可真的知道怎麼刺痛我啊。


心,一瞬間死寂了。


5


周祈言不松手,我就走不了。


這一天,我已經身心俱疲,沒有一點力氣了。


我沒力氣和他爭吵。


我隻想讓他趕緊放我走。


而且,心死了,道歉好像也沒什麼難的。


我說:「好,我去道歉!」


他反倒愣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邁開大步走到病房,對著林苒苒深躹一躬道:「林小姐,對不起!」


林苒苒一臉無辜的樣子道:「唉,我並沒想讓你道歉啊。


周總就是太小題大做了。


他總是太緊張我。


你別介意。」


周祈言:「你看人家比你還小,卻那麼大度。」


我沒回應,隻是看著他道:「你要求我道歉,我道歉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周祈言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安然,你……怎麼了?」


聽起來好像擔心我似的。


真有夠可笑的。


我指了指他扯住我的手。


可他隻是看著我,仿佛想從我臉上看出花兒來。


手也固執地扯著我的包不松開。


我從包裡掏出手機,把包從肩上取下。


這包,他送的,不要也罷。


我一松手,包裡的東西撒了一地。


診斷書飄了出來。


就落在他鞋上。


他撿起來瞟了一眼,滿臉震驚。


張著嘴巴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就像被奪舍了。


小姑娘不知何時湊了上來,也看了一眼診斷書。


然後捂著嘴道:「唉呀,晚期?好嚇人啊。


我親戚晚期時臥床都不能動了。


看她剛才虎虎生風的樣子,可真想不到呀。」


周祈言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似的,那臉很快轉成鄙夷的神色:「安然,你太讓我瞧不起了。


不就是懷疑我和別人有關系嗎?


不僅跟蹤我,這種裝死的手段,你也要用?」


我悽然一笑:「是啊,這麼卑劣的手段,被你發現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


周祈言又想追上來。


隻聽小姑娘嬌弱地叫了一聲:「唉呀,我頭好暈。」


身後的腳步聲止住。


周祈言帶著寵溺的聲音傳過來:「你呀,讓你好好躺著非要亂動。


低血糖這問題可大可小。


你小小年紀,怎麼不注意養好身體呢?」


小姑娘甜甜道:「我知道了,都聽你的。


養好身體為你服務嘛。


你們資本家可真會收買人心剝削人呀。」


「調皮!」


……


特麼的,臨走還要送我一出嬌妻有聲劇來惡心我。


6


走出醫院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盛夏,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我買了一兜跳跳糖,打的去找爸爸媽媽。


夜的墓園很寂靜。


風拂過松柏,像搖曳的人影。


以前我很害怕。


可是自從爸爸媽媽來了這裡,我就再也不覺得害怕了。


反而來到這裡,我的心好像才能得到安寧。


可惜當初我沒在他們旁邊給自己留個位置。


我在他們的墓前,一袋一袋地吃著跳跳糖。


真覺得好甜。


我跟爸爸媽媽說,吃完最後一袋,我就不要那個陪我吃糖的男孩兒了。


我長大了。


我要自己走了。


我說著說著便睡著了。


我做了荒誕又恐怖的夢。


我夢到了和周祈言又遇到了地震。


我曾無數次做過這個夢。


以前每做一次,就對周祈言的愛增加一分。


隻是這次,我不想被救了。


他又咬破手指喂我血時,我咬緊牙關不再張嘴。


他絕望地哭了。


他說然然啊,你不能那麼狠心丟下我。


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麼活!


我夢見他給我的墓碑刻上了「愛妻安然」四個字。


還在我旁邊給自己預留了一處位置。


這是生前睡我,死後還想睡我?


我慌得連夜從墳裡爬了出來。


我也分不清是夢著還是醒著。


我隻知道我得趕緊行動。


餘下的日子,我不想掛著不愛我的人的名頭。


也不想讓不愛我的人有權去籤名處置我的骨灰。


我不想在我的墓碑上,看到「愛妻安然」這樣可笑的字眼。


更不想和不愛我的人死後還睡在一起。


7


打車回家。


這一路風太大了,吹得我滿眼都是淚。


我擦了擦眼淚,蜷縮在沙發上。


應該是發燒了吧。


渾身酸痛。


我聽到保姆王姐給周祈言電話,說太太好像身體不舒服。


周祈言說什麼我不知道。


隻是掛了電話後,王姐看我的眼神帶著幾分憐憫。


她問我想吃點什麼。


我想了半天,說白粥吧。


身體不舒服,什麼都不想吃。


可是寶寶得吃呀。


我做他媽媽一天,就不能讓他餓著。


周祈言的司機老程回家來取東西。


王姐整理好遞給老程,小聲問:「夫人越來越瘦了,周總看不出來嗎?


怎麼還能說她是裝病的呢?


你去跟周總再說一下吧。


夫人是真的發燒了。」


老程嘆了口氣道:「他們昨天在醫院見過了。」


「陪夫人產檢嗎?太好了!


難怪夫人一夜都沒回來。


原來和周總在一起了。」

潛力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