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到底是誰跟院長說我的壞話，又是誰跟我有切實的競爭關系？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切，是我把人想得太簡單，我為我的自大付出了代價。

很快，院裡宣布黃婧被提為項目負責人，評了副高即升職，這是院裡不成文的規定。

這幾天，我不再接受黃婧假惺惺的示好，除了工作不再與她說話，兩人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周五，我發表論文的雜志發下來了，我隨手把它放到桌上。

黃婧路過我工位的時候，手一歪，滿滿一杯熱咖啡不偏不倚地澆在了上面。

我趕緊把雜志拿起來，可惜晚了，三本全都被咖啡浸湿了。

「你幹什麼！」我氣憤地衝黃婧喊。

黃婧看了一眼，假裝吃驚道：「不好意思啊，手抖了一下，雜志不能用了吧……不過反正你今年也用不到了。」

見我不說話，她又接著道：「對了小方，上次那個地庫，甲方想讓你再排三個新方案，周一一早就要，要辛苦你加加班啦！」

給了我一個挑釁的眼神，黃婧轉身準備離開，下一秒，我便把手裡的雜志狠狠呼到她的臉上。

黃婧的臉當場就被砸得紅了一片，她尖叫一聲向我撲過來，同事們趕緊上前將我們拉開。

這件事的結果是我被全院通報批評，我氣不過，直接提了離職。

工作十幾年，我連年假都沒休過一天，就算懷孕生產，我也工作到預產期的前一天，洋洋的很多第一次，我都不曾參與。

我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好好陪伴洋洋，休息兩個月再找工作，就當給自己放個假。

當時的我沒想到，我的衝動離職會讓人生有如此大的一個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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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跟家人說了這個決定，剛開始楊浩和婆婆沒說什麼。

我開始了與婆婆共同帶娃的生活，還沒到一個月，矛盾便出現了。

首先是婆婆看不慣我不上班。

每天一早，我送洋洋上學後回家，婆婆便開始勸我找工作。

「你天天在家什麼也不幹，浩子一個人養家，多累啊，把他的身體累壞了，咱這個家就垮了，你還是快點找工作上班吧！」

我不滿道：「我怎麼什麼都不幹了？每天接送洋洋上下學，做三頓飯、洗碗、收拾衛生，白天幹私活，晚上輔導洋洋功課，帶他練習英語，我也很累！」

自從我離職以來，婆婆除了出去跳廣場舞，就是躺在床上玩手機，家務活一點都不幫忙，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她總說我什麼都不幹，我忍不了。

其實我有熟悉的甲方會給我一些私活幹，也不是完全沒收入。

婆婆撇撇嘴，回房間重重關上了門。

晚上九點半，楊浩才回到家，我已經把洋洋哄睡著了。

楊浩把我叫出來，他的臉色很不好。

「你今天跟媽頂嘴了？」

他這麼一問，我也不樂意了：「就許你媽說我，我不能回嘴？」

楊浩：「媽是長輩，說你什麼，你聽著就是，你要是回嘴，不是加劇矛盾嗎？你讓我夾在中間怎麼做？」

「還有，你到底什麼時候上班？媽可跟我念叨好幾次了。」

我一聽他這麼說心裡就煩得不行：「天天你媽說這個，你媽說那個，你跟你媽過算了！」

我跟楊浩不歡而散，當晚，他抱著被子去了書房。

第二天一早，婆婆跟老姐妹出去玩了，我做完家務後，又打開電腦幹活，有個廠房的圖紙，完成會有 3000 塊的收入，時間要的也不急。

我畫了一會兒圖，無意間打開了一個文件夾。

這裡面裝的都是大學時我畫過的漫畫，換過幾次電腦，我都保留了下來。

看著那一張張青澀的畫稿，一個個充滿想象力的故事，我陷入了沉思。

我從小學畫畫，自己也熱愛，教我的老師說我的天賦很強，加以培訓完全可以考美院，但是爸媽覺得學藝術又費錢又不好找工作，強迫我放棄，我也真的按照他們的意願去學了理工科。

但我還是忘不了畫畫，於是專業課之餘，我加入了大學的漫畫社，在那裡，我經常與同好者們交流最新的漫畫，我與楊浩就是這麼認識的。

畢業後，日復一日枯燥的工作，結婚生子後繁重的家庭瑣事，一點點磨平了我的稜角，那個恣意青春、對未來充滿綺麗想象的少女，就這麼慢慢地消失了。

其實，我也有喜歡的漫畫家，也曾把生活費省出來一本一本攢齊喜歡的漫畫。

但自從當了媽媽，好像這一切都變得不配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愛好」對我來說好像變成了一種奢侈品。

看著大學時的畫稿，我的思緒飄回到了過去。

我決定利用這段難得的空餘時間，完成我青春時代未完成的夢想，把當年畫了一半的故事畫完。

故事大綱已經有了，是一個 16 歲少女無意中穿越到異世界，不斷解鎖奇怪的超能力，最終與朋友們一起拯救世界的搞笑探險類漫畫。

我又上網買了個便宜的數位板，白天抽空畫上兩筆。

不得不說，做喜歡的事情，時間過得特別快，好幾次我沉浸其中，忘記了做飯，還得被婆婆提醒。

這天晚上，楊浩破天荒地沒有加班。

我今天又畫得入了神，平時晚上 6 點鍾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但今天還沒有炒完菜。

回到家，楊浩看到空蕩蕩的餐桌，洋洋在客廳看動畫片，突然發了火：

「飯也不做，孩子也不管，你天天在家幹什麼呢！」

我把火關了，從廚房出來對他說：「飯剛做好，洋洋也寫完作業了，才剛看了 15 分鍾的動畫片。」

楊浩有點語塞，婆婆從屋裡出來說：「思敏，你自從買了那個什麼板，天天在屋裡對著電腦瞎搗鼓，也不知能搗鼓出什麼東西！你一個當媽的，也不掙錢，也不管孩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沒說不上班，我隻想休息一陣子，用這段時間做我喜歡的事，而且我去年掙的獎金還剩很多，足夠我生活，不花你們的錢！」我氣憤地說。

楊浩不屑道：「不就是畫漫畫嗎？你年輕的時候就沒畫出來什麼名堂，現在還想什麼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還做白日夢呢？」

我氣得渾身發抖，這時婆婆對著洋洋一使眼色，洋洋在沙發上嚷道：「媽媽自從開始畫漫畫，都不管我了，媽媽最懶，就想著玩兒！」

婆婆贊許地對他點了點頭。

我震驚了，我沒想到我用心疼愛的孩子，在這個時候竟會這麼說我。

「那你換個媽媽吧！」冷靜下來後，我對洋洋說，轉身回了屋，把婆婆的罵聲關在門外。

我不明白，為什麼結了婚，我就連休息兩個月的自由都沒有了？

6

日子磕磕絆絆地過下去，我真的不再管洋洋，也不送他上學，於是楊浩一大早送完洋洋再上班，放學時再由婆婆接回來。

婆婆疼孫子，可又看不慣我，每次接洋洋都罵罵咧咧的，我把門一關，不理她。

洋洋的各種興趣班，我也不續費了，沒有原因就是不想上了，老師們隻得一遍遍給楊浩打電話。

最後楊浩扛不住，逼著洋洋向我道歉。

其實，洋洋已經不是第一次對我說這種話，我當初為了生他遭了多少罪，幾乎全部的精力與金錢都花在他的身上，他的所作所為卻讓我寒心。

「媽媽，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對你不禮貌了。」洋洋低著頭小聲對我說。

畢竟是親生的，他低個頭，我立即就心軟了，轉頭把興趣班的錢續上，然後問楊浩：

「就幾千塊錢，你不能付了嗎？」

楊浩一攤手：「我每個月的工資都上交給你了，我就留個加油錢，哪還有錢給興趣班續費？」

我沒再說什麼，楊浩這一點做得無可挑剔，雖說他工資不高，隻有 3000 塊，但每個月都把大部分轉給我，自己隻留很少。

我上班時，工資比他高一點，兩個人加起來，剛好覆蓋全家四口人的生活開銷。

到了年底，按理說公司還會根據我們的圖紙量給出一筆不菲的獎金，我到時再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我提前發了一部分漫畫到網站上，沒想到反響還挺熱烈。

這時，婆婆又開始旁敲側擊地讓我上班。

可誰也沒想到，就這麼短的時間，行業突然垮了，沒有項目，到處開始裁員減薪，我投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

又過了一個月，我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婆婆在家開始摔摔打打，指桑罵槐。

「我兒可憐吶！一個人幹活養全家，我看我還是出門撿點紙箱子吧！」

「我看行，媽，樓下垃圾箱邊上可多紙箱子，您快去吧！晚了就被別的老太太搶走了。」我說道。

婆婆氣得臉都綠了：「我才不幹那丟人的事兒，要撿你去撿！」

說是這麼說，我其實心裡比誰都著急。

我問了以前的同事，她說現在院裡每個月隻能發出一半的工資，已經開始裁員了，現在人人自危。

時代的浪潮下，每個人都被裹挾著，不知將被衝往何處。

楊浩與我同行業，他還是每天加班到很晚，周六也不休息，我挺欣慰，有活幹說明年底還有獎金。

我一邊找工作，一邊畫漫畫，沒過多久，流感來襲，洋洋的班級快一半的孩子都中招了，我趕緊給他請假，可是已經晚了，他也開始發起了高燒。

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三天，洋洋總算退燒了，然而，我又被傳染了。

那是一個周六，我一大早就頭疼、渾身沒勁兒，躺在床上起不來。

看到楊浩精神奕奕地準備出門，我求他：「你今天能不能別去加班，我很不舒服，再說洋洋還要去興趣班。」

楊浩不滿地看我：「我是去加班掙錢的！你現在都這個情況了，我再不努力工作，你們吃什麼喝什麼！」

「你在家吃點藥就好了，行了，我上班去了。」

說著，他就急不可耐地出了門。

婆婆說道：「你快去吧！你現在是家裡的主力，別累著了兒子！放心家裡還有我。」

可等楊浩一走，婆婆就變了臉色，她冷冷地看了眼還在床上的我，小聲說了句：「裝什麼裝？」

我好像發燒了，四肢發軟，艱難地爬起來，想吃點東西，卻發現廚房裡什麼都沒有。

他們沒給我留飯。

我隻能用手機點了外賣，婆婆見了，又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她穿了件色彩鮮豔的衣服，也出了門。

家裡隻剩下我跟洋洋，洋洋早已玩上了平板，在一邊打打殺殺的，也沒空理我。

我跟興趣班的老師請了假，勉強吃了點東西，又一頭栽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我被洋洋搖醒。

「媽媽媽媽，我想喝水。」

我高燒還沒褪去，迷迷糊糊地往餐桌方向一指：「你自己倒吧！媽媽實在起不來了。」

「哼，媽媽真懶。」

桌子上有一個加熱電暖壺，一按就出水，水溫一直保持在 40 度，還有一個老式保溫壺，平時燒好的開水就灌在裡面，一般婆婆用來泡茶。

洋洋剛過去沒一會兒，我就聽到啪的一聲，接著是洋洋撕心裂肺的哭聲。

7

我頓時忘記了病痛，一下子從床上蹿了起來，看到熱氣騰騰的開水灑了一地，保溫壺倒在桌子上，洋洋的左腳已經被開水燙得通紅。

「你怎麼能倒開水呢！」我心疼得想哭，趕緊背著他去醫院。

可剛走兩步我就頭暈目眩，摔到了地板上，這下，洋洋哭得更厲害了，我背著洋洋怎麼也爬不起來，當時別提多絕望了。

「發生什麼事了？」隔壁鄰居敲門。

我爬過去打開了門，見到鄰居仿佛見到了救星，鄰居夫妻見狀趕忙開車將我們送到了醫院。

洋洋整個腳面都被開水澆透了，看著洋洋痛苦的樣子，我內心懊悔不已。

沒多久，楊浩和婆婆也趕來了。

見到洋洋的慘狀，婆婆頓時淚眼婆娑：「我的乖孫喲！我苦命的乖孫喲！」

楊浩一來就指責我：「讓你在家帶個孩子都帶不好，孩子好好的怎麼會燙傷呢？你說說你還能幹點啥！」

我本來就頭疼欲裂，聽他這麼一說，腦子嗡的一聲，情緒當場失控：「我都說了我病了，你為什麼還要去加班，你不加班會死嗎？家裡什麼事都不操心，全讓我管，我他媽生病了，管不了孩子，你聽沒聽懂！」

說著，我上前一把扯住楊浩的衣領，左右開弓就給了他兩記耳光，紅著眼睛瘋了似的拉扯他。

我平時說話辦事得體有禮，誰都沒見過我發瘋的樣子，當時周圍的人全都呆住了，等反應過來，鄰居兩人趕緊將我和楊浩分開。

婆婆也嚇傻了，看著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