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樓頂撥通了顧昱的視頻。
他笑得漫不經心:「喲,跳樓啊?怎麼不去我看好的樓盤跳?」
我心如死灰。
縱身一躍前,一張傳單攔住了我。
上面印滿了各式各樣的骨灰盒。
西裝革履的男人衝我眨眨眼:「女士,壽衣、棺材、骨灰盒了解一下?」
1
我:?
「不是吧哥們兒,我都要死了,你還惦記著我口袋裡的錢?活剝皮啊你?」
哥們兒說:「嗐,賺錢麼,不寒碜。」
「但我本人也是誠心向你推薦我司業務,個性化定制,一條龍服務,絕對物有所值。」
「現在辦理套餐,還送清明燒紙服務哦!大額冥幣,地府認證,絕對讓您擺脫生做窮人,死做窮鬼的命運!」
我握緊了拳頭。
男人一臉挑釁,衝我勾了勾手:「想打我?」
「過來啊你!」
我從欄杆邊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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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把腦袋湊到我手邊:「喏,打吧。」
但我很忙,沒空打他。
我在忙著眨眼,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手機一震,是顧昱的消息。
【鬧夠了沒?都說了,遙遙肚子疼,我隻是幫她揉肚子,什麼都沒發生。】
【行了,遙遙說晚上要喝魚湯,你記得買條魚回來。】
我笑了下,笑著笑著就咳了起來,咳得彎下了腰。
我想起那張診斷單,想起林遙遙嫣紅的臉,想起顧昱不耐煩的神情。
想起我最絕望時,他唇角殘忍的笑意。
「栀栀,你都多大了,還搞跳樓這一套?這就沒意思了吧?」
「你要真想跳,不如去我看好的樓盤跳啊。」
「降點房價,我還願意念你的好。」
林遙遙在一旁嬌笑:「阿昱,你這樣說也太過分啦!」
風聲獵獵。
我沒跳下去,卻好像已經死了一回。
陌生男人死死擋在我和欄杆之間,我一動,他就緊張地跟著走位。
我從地上撿起那張傳單:「你們說送清明燒紙服務,是真的嗎?」
男人愣了一下。
「你說得對。我死以後,估計是沒人會給我燒紙了,不如生前把錢花完,也免得死後做個窮鬼。」
我笑著,而男人頓了一下,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木魚,敲了起來。
我:?
不是,怎麼會有人隨身帶木魚啊?
男人向我解釋:「別怕,這是我媽。」
好小眾的文字。
他不知怎麼一動作,就把那木魚從中掀開,露出一小捧骨灰。
啊……
我艱難地吐字:「阿、阿姨好。」
夠了。
我也想找個木魚敲一敲。
男人不愧是幹銷售的,很會察言觀色,合上那個小木魚,就要往我手裡遞。
我:「夠了,真的夠了!」
2
我跟著江嶼參觀他的殯葬店。
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和我想象中的陰森不同,雖然地址偏僻,但打理得非常幹淨,店裡是暖光,頗有幾分溫馨。
一進門,便看見了一個復古留聲機,正在放著一張唱片。
泰坦尼克號的《我心永恆》,小提琴版。
我沒話找話,緩解尷尬:「這還挺別致的。」
江嶼自豪一笑:「那是,這是我姥爺拉的曲子呢。」
他指著那張唱片:「看,這就是我姥爺。」
我瞳孔地震。
江嶼自信微笑:「骨灰唱片,厲害吧?」
我發自肺腑地感慨:「厲害!」
前臺是個穿著新中式的妹妹,正在自己和自己玩五子棋。
江嶼帶我過去:「小喬,咱們倉庫鑰匙在你這兒不?我帶客人去後面看看棺材。」
「好嘞。」
小喬在抽屜裡翻找,江嶼等著,順手玩起了五子棋,沒兩下就贏了。
小喬撇嘴:「你少碰我妹妹。」
我:?
她把鑰匙遞給江嶼,自己把五子棋珍惜地收起來。
走出了好遠,我還有些恍惚。
「她剛剛……」
「哦,那個啊,那是用她妹的骨灰做的五子棋。」江嶼解釋。
「生命晶石技術,還挺受年輕人歡迎的。」
「但做成五子棋是否有點……」
「一般生命晶石吧,做成首飾的比較多,耳環、項鏈、手鏈,都行。」
「不過那小妮子非說不夠酷,鬧著要把自己做成五子棋,說她姐無聊了還能玩兩把。」
「要我說,做首飾不也挺酷的?別人問你戒指哪兒買的,你說非賣品,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妹!」
江嶼挑眉,做了個秀戒指的姿勢。
我想了想,確實,挺酷的。
庫房很大,裡面擺著的棺材樣式,也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在一副淡粉色水墨畫棺材邊流連忘返,美得簡直就像藝術品啊。
我思索:「你們這兒的棺材,能試嗎?」
這下輪到江嶼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了。
但他答應得很爽快:「行啊!」
「那感情好。」我把手機往他手上一塞,抬腿就往棺材裡爬。
「我在裡頭躺著,你幫我拍個照片,我看看哪副更合適啊。」
淡粉色水墨畫棺材,躺一躺。
哥特風玫瑰棺材,躺一躺。
大富大貴黃金棺材,躺一躺。
試完了,我心滿意足地拿回手機,發了個九宮格朋友圈。
【幫我挑挑看,哪個最合適?】
很快就冒出了一堆小紅點。
在【6 啊】【咋了這是】【好美的精神狀態】的感慨中,我看見了我爸的評論:【不知所雲,日每氣!!】
我試著給他發了個消息,果不其然,得到了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上一次的聊天記錄還是一年前,他讓我請我們系主任吃飯,把我那連大專都上不了的同父異母弟弟送進 985。
刪了也好。
顧昱沒有出現,我想了想,點開林遙遙的頭像。
果然。
她新發了一條朋友圈:【人這一生,能遇到幾個願意為自己剔去所有魚刺的人?】
配圖是圍著圍裙,在給她做魚湯的顧昱。
他表情認真,拿著菜刀,小心翼翼地給魚剔去骨刺。
我按滅了屏幕。
顧昱不愛吃魚,連聞到魚腥氣都受不了。
和他在一起五年,我沒有吃過一次魚。
3
回到出租屋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嶄新的指紋鎖與老舊的大門格格不入。
今天早上,就是這道指紋鎖攔住了通宵加班的我。
我試了好幾次密碼,都沒成功,直到輸入顧昱最常用的那串數字。
「滴——」
門開了。
直到林遙遙出現,我才知道,他用了那麼久的密碼,是她的生日。
我進了門,走向沙發。
林遙遙在沙發上臉泛紅暈,嬌嬌喘氣。
睡衣掀起一半,是顧昱在替她揉肚子。
看向我的眼睛水光潋滟:「姐姐,你別誤會……」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迎來了顧昱的呵斥:
「你怎麼照顧遙遙的?我讓你好好照顧她,你卻給她吃剩菜,害她急性腸胃炎,掛了一晚上的水。」
「她難受,我給她揉揉肚子,你別沒事找事!」
如今,夜深人靜,這座沙發上堆滿了打包好的行李。
擠得滿滿當當,連坐都沒地方坐。
不過,沒人在意。
自從林遙遙來了以後,沙發便成了我的床。
顧昱說得理所當然:「她是客人,哪有讓她睡沙發的道理?」
於是,我和顧昱的床便給了林遙遙。
顧昱在她床邊打地鋪。
而我,睡沙發。
現在,我連沙發也沒得睡了。
顧昱心疼林遙遙,不願讓她和我們一樣住在老破小。
隔壁的男鄰居多看了林遙遙一眼,他便換掉了那個老舊的門鎖。
還嫌不夠,又張羅著要搬家。
其實,我也早就想搬家了。
加班到深夜時,我害怕一個人穿過那些狹窄的小巷,害怕那些黑洞洞的樓道。
我記得有一次,我打不到車,想讓顧昱來接。
但他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我創業不順本來就煩,你就為了這麼點小事把我吵醒?別太矯情。」
後來,還是我帶的實習生,用小電驢把我送了回來。
她看出我害怕,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替我照明:「小葉姐,我等你上去了再走。」
我在她的光下回了屋,打開門,一室昏暗中,聽見顧昱熟睡的鼾聲。
我捂住嘴,壓抑地咳嗽起來。
夜風很涼。
桌上擺著一碗魚湯。
碩大的魚頭,僵白的死魚眼珠。
九點多的時候,顧昱給我連打了幾個電話,我都沒接。
他就給我發了微信。
【栀栀,別任性了,早點回家。】
【桌上給你留了魚湯,記得喝。是我親手做的。】
魚湯已經涼透了,散發出難以言喻的腥味。
讓人想吐。
4
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清點著自己的證件。
「姐姐,你回來啦?」
林遙遙從房間走出來,笑意吟吟。
她穿著一條真絲睡裙,在黑夜裡依然泛出細膩的光澤,出現在這亂糟糟的客廳,有種蓬荜生輝之感。
顧昱很快也跟出來:「都說了,要喝水我給你倒,小心又著了涼……」
看見我,他一頓:「你回來了。」
話落,不忘將他手中的白襯衫披到林遙遙身上。
我衝他點點頭。
看啊,這就是他口中的「妹妹待遇」。
雖然我用她的生日當密碼、要求女朋友把床讓給她、自己替她端茶送水揉肚子,但我隻是把她當妹妹哦。
我以前究竟有多蠢,才會順著他的話自欺欺人?
顧昱把兌好水溫的杯子放進林遙遙手裡,她捧著,衝我笑:
「姐姐,和你說個好消息,你不用去幫阿昱貸款啦。」
「阿昱也真是的,資金鏈出問題也不肯和我講,還要讓姐姐去借網貸,真不像話。」
「是拿我當外人嗎?明明用我的零花錢就能把這事兒解決啦。」
顧昱:「是,多虧了遙遙。哥哥要謝謝你。」
他眉眼柔和,與那天咆哮著讓我去借貸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說:「哦,那是挺好的。恭喜。」
林遙遙表情詫異,顧昱也皺了皺眉:「栀栀,你別不高興……」
「我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我笑了下,「對了顧昱,我隻是來通知你,我們分手了。」
林遙遙驚呼:「姐姐,怎麼回事?你生哥哥的氣了?」
顧昱拽住我的手腕:「栀栀,今天……今天是我不好。但你別開這種玩笑。」
我笑,任由他抓著我的手,欣賞著他發現我手腕上空白一片時,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攥得我生疼:「你……」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我和他在手腕上紋了彼此的名字,互相承諾,會陪著對方一輩子。
當時以為的一輩子,終究隻能是一陣子。
我咳了兩聲:「紋身,我已經洗掉了。」
「顧昱,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拿分手開玩笑。」
顧昱神色晦暗。
林遙遙在一旁咬著嘴唇:「姐姐,是因為我,你才要和阿昱分手嗎……」
「阿昱,你快勸勸姐姐……」
「不用。」顧昱說,語氣很沉。
他放開我,又露出那種漫不經心的笑意:「葉栀,你這次太過了。」
「我最討厭有人用分手威脅我,哪怕你後悔了也不行。」
「走出這個門,你我就當從沒認識過。」
我拎起包,轉身離開。
「求之不得。」
5
陽光正好。
我在江嶼的店裡上班。
那天我試了一下午的棺材,最後也沒定下一個。
江嶼卻還是很耐心,一直陪著我拍照。
臨走之前,我說:「我以為你會勸我兩句。」
江嶼笑了:
「我想,比起說教,你更需要陪伴。」
「你有任何需要,我都隨叫隨到。」
我眼眶一熱。
他輕輕拍了下我的腦袋:
「不管怎麼說,祝你一切順利。躺了棺材,也算讓以前的自己死去,迎來自己的新生吧。」
「願你躺了棺材,升官發財,從此以後,快樂自由。」
於是,我就自由地來他店裡打工了。
工作並不繁忙,我聽著他姥爺放的歌,和小喬一起玩妹妹牌五子棋,各有輸贏。
有時候,江嶼會把他家的貓帶來店裡,我還能順便撸撸貓。
很完美的生活。
直到林遙遙和顧昱再次出現。
林遙遙做作掩嘴,目光繞著江嶼打轉:「這麼優質的男人,怪不得姐姐要和阿昱分手呢。」
令我意外的是,這次,顧昱居然沒有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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