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什麼老是冤枉大聖?」


「你脾氣不好又嘮叨,如來是怎麼選中你的?」


「還有,」我換了個姿勢,「途經女兒國,你是不是當真動過心?」


唐僧神色一僵,眼神躲閃:「貧僧……」


他遲遲不答,細白的臉上飛了一片紅霞,我一皺眉,倒是豬八戒在一旁說:「妖精,你問這麼多也不吃了咱們,是不是看上了咱們師父?」


「八戒!」唐僧怒斥。


他看了看我迷惘的神色,畢竟這一路上,女妖精不是想吃他就是想跟他成親。


他腦門上冒出一層薄汗,連連道:「貧僧已遁入空門,成親的事……」


我正要解釋,就見青牛怪站在門口,目光沉沉。


「大王!」


他眯著眼打量了我半晌,尤其是我席地而坐分明跟他們打得火熱。


他平日裡憨憨的聲音忽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小橘花,你要和誰成親?」


我一本正經解釋:「沒有要和誰成親,成親的事是八戒說的。」


我還沒說完,青牛怪忽然抓起捆豬的繩索,將八戒如同死豬一樣拖進了山洞深處,不一會兒裡面傳出一聲慘叫。


青牛怪很快去而復返,手中的八戒卻不見了。


我看向黑黢黢的洞口,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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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又剜了一眼唐僧,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說:「死性不改,早該把他淹死在天河裡。」


我扯著青牛怪往外走,朝他喊:「大王,你瘋球了?他們可都是你的前同事!」


青牛怪深吸一口氣,分明還在氣頭上。


我一再表示我不喜歡禿頭和尚,對那個絡腮胡傻大個沒什麼興趣,更別提那個肥頭大耳的豬八戒。


雖然他們都有那麼幾分可愛。


青牛怪信了三分,一步三回頭去外頭應戰。


但我沒說,火眼金睛七十二般變化,大鬧天宮筋鬥雲十萬八千裡。


從小到大,我心裡隻有大聖。


5


青牛怪說他跟大聖五五開。


我欣賞著大聖的英姿,確認一件事,牛仙果然最會吹牛。


青牛怪哪裡是大聖的對手。


眼瞅著他節節敗退,我忙把金剛镯傳送給他,順便安慰道:「大王,您能跟大聖過上二三十招已經很厲害了!」


青牛怪用金剛镯套走了大聖的金箍棒,大聖手無寸鐵,隻得上天搬救兵。


洞府裡,我仔細觀摩金箍棒,要是能舉起這一萬三千五百斤的神兵,高低耍上一耍。


青牛怪見我恨不得把眼珠子貼上去,問道:「這根棍子有那麼好看?」


「大王,」我捂著胸口讓心不跳得那麼快,「這可是東海龍宮的定海神針,當年大禹治水時用過的。」


青牛怪盯著自己的兵器——點鋼槍,猶豫道:「你喜歡那樣的兵器?」


我點頭。


他咕哝了一句:「改天也叫老頭給我打一根。」


「啊?」


他挑眉,不以為然道:「老頭當年煉的,『如意金箍棒』這個名字還是我刻的,後來被你嘴裡那個叫『大禹』的借走治水,改名叫『天河定底神珍鐵』。」


我目瞪口呆:「乖乖,紫金葫蘆芭蕉扇,九齒釘耙紫金鈴,還有八卦爐金剛镯,就連金箍棒都是他煉制的,天界最強法器大師啊!」


洞外有人叫門,青牛怪操起兵器應戰,這回來的是天庭第一反骨仔,哪吒。


我偷偷選了個山頭觀戰,青牛怪跟哪吒打得有來有回,難分高下。


誰知此時雷公、電母在一旁助攻,青牛怪躲閃不及,差點被雷電擊中。


我氣急敗壞:「三打一,這不公平!」


牛牛在上頭肯定得罪了同事,這戲演得也太真了。


我隱隱約約聽見一陣高亢的曲子,撸起袖子就往前衝:「大王,你等著!我去關了他們的音響!」


青牛怪急吼:「小橘花,別過來!」


植物根系發達,沒多大功夫還真被我找到了「音箱」,音箱一關,戰力減半!


青牛怪趁機祭出「南孚聚能環」套走了哪吒的全部兵器。


天庭那邊鳴金收兵,青牛怪把我撿回洞府往床上一丟,臉陰沉得能滴水。


「你找死嗎?」


床上鋪了小毯子,軟軟的倒也不疼。


我揪著青牛怪的紅巾,仔細查看他的傷勢,見他隻是蹭破點皮,我如釋重負,抱著他的胳膊嗚嗚大哭:「大王,嚇死我了!」


青牛怪把我從他胳膊上拉開,語氣冷得像冰:「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場合?你這點道行,一個雷擊,十幾條命都不夠你玩的!」


我抽抽搭搭地解釋:「我不是去玩的,他們演得也太真了嗚嗚,要是打中了大王怎麼辦?」


青牛怪沉默半晌,見我不哭了,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捏捏胳膊捏捏腿,還叫我轉了個圈。


「有沒有受傷?」他語氣裡的冰碴子味淡了點。


「沒有。」


「雷公電母那點本事傷不了我。」他瞪著我,「下回要是再看見你亂來,小心我……」


他思前想後,咬牙把我扔回了小橘林。


我被禁錮在橘樹裡動彈不得,隻能仰望星空。


他說:「等辦完了事,我就帶你回天庭。」


6


「小橘花,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牛旋風和一眾牛精橫七豎八地躺在小橘林裡。


「牛排的香氣。」我咽了口口水,「大約五分熟了。」


牛旋風捧著自己被烤熟的牛蹄子,哎喲哎喲痛苦地號叫起來。


大聖搬來了「火德星君」放火燒了金兜洞,底下的小牛精們差點被烤成了牛肉串。


火德星君的火不是凡火,我也被火苗舔了半頂樹冠。


隻是見小牛精們疼得直掉眼淚,我於心不忍:「你們湊近些。」


我不能行走,便張開樹冠施展術法努力讓他們舒服點。


大約是木系治療術當真有用,牛旋風身上的傷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小牛精們都躲到我身邊,我剛松口氣,遠遠地就瞧見一股巨浪湧了過來。


我站得高看得遠,忙喊:「快跑!往山上跑!」


這是「水德星君」的半盂黃河水。


來不及跑的小牛犢子,我就讓他們爬上樹。


我身上掛了十幾頭小牛精,在冰冷刺骨的黃河水中差點站不住腳。


青牛怪還在跟他們糾纏,分身乏術。


等他匆匆趕來,我隻剩下頭頂一片青葉搖搖欲墜。


他走到我前面,最後一片葉子也落了。


我嗚嗚喊著疼,青牛怪收了半個兵器鋪的神兵利刃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


幾天前,那個說要帶我回天庭意氣風發的牛牛,說要讓老君給他也打個金箍棒的牛牛,像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


亂七八糟的丹藥撒了一地,一顆都不能用,他慌忙給我輸送靈氣。


我斷斷續續地說:「我……我不能死,我還……沒跟大聖說過話呢,我還要坐大聖的筋鬥雲……」


青牛怪一愣,但是也順著我的話頭往下說:「等你好了就帶你去見那隻死猴子,帶你去坐筋鬥雲……」


他揮手打開碧水鏡,聲音顫抖:「不幹了,老頭,我不幹了。」


水鏡那頭傳來老君慈祥的聲音:「牛兒,出什麼事了?」


「他奶奶的火德、水德,老子要踩爛他們的兵器,燒了他們宮殿!」話鋒一轉,他聲音哽咽道,「老頭,我的小橘花要死了。」


「她受不得風吹雨打,就連多澆一滴靈泉都要病上三天,業火、黃河水一冷一熱,怎麼禁得住?」青牛怪眼圈泛紅,目光呆滯,「都怪我,是我把小橘花養死了。」


老君一聲嘆息,轉眼就出現在金兜洞中。


他果然是個極和善的老頭,他摸了摸青牛怪的頭,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我。


「牛兒,咱們去一趟地府。」


奈何橋,孟婆湯,八百裡忘川。


青牛怪小心翼翼護著我的元神,老君感嘆:「牛兒,你下界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獲。」


青牛怪嘴巴動了動:「老頭,我這兒比當初封神大劫時雷劈電擊還要疼。」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


閻王爺在殿前迎接,聽老君說起我的事,一拍腦門:「我說怎麼有棵橘子樹在陰間一閃一閃的,敢情是老君的青牛拿靈氣吊著。」


青牛怪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老君說想要救我一命。


閻王爺犯了難:「壽數都是天定的,就是橘子精也不例外。」


殿上安靜得駭人,閻王爺看青牛怪臉色不好,解釋道:「上下五百年,統共也就隻有一人改過生死簿。」


言下之意是,上一個改生死簿的最後被壓了五百年。


青牛怪果斷道:「拿我換……」


話還沒說完,老君抬手道:「牛兒,你很早就不在這簿子上了。」


閻王爺點頭,仙人長生,怎會有生死。


「既然如此,我不為她改生死,我為她改際遇。」老君捋須道。


7


原來所謂的改際遇是,給我喂了一壺丹藥?


仙丹撐得我直翻白眼。


「放心, 兜率宮旁的不多,丹藥管飽, 夠你吃上幾十年。」青牛怪恨不得拿杵子往我嗓子裡壓。


一顆仙丹能長壽五十年,老君手裡握的就是世界修改器。


老君又說, 生死簿上記載我還能活二十來天,可沒說這二十天是按天上算還是凡間算。


要按天上一天, 凡間一年的算法, 我為什麼不能再活二十年?


對此我表示:「咱們擱這卡 bug 呢?」


老君:「我這不是少個放牛的人嘛。」


從此我成了兜率宮編外人員。


至於被放的那頭牛……


天庭有個傳言, 寧肯惹老君,不能惹老君的青牛。


獨角兕出了名的脾氣壞, 得罪了老君頂多吃點排頭,得罪了青牛那隻能恨自己錯生了仙胎。


唐僧師徒成佛當日,上界一派喜氣洋洋, 隻有角落裡的青牛怪冷不丁嗤笑一聲:「想當初老子馱著祖師爺出函谷化胡為佛的時候, 那該死的弼馬溫還是塊石頭……」


「話還沒說完, 就被一個姑娘追著打!」小仙子繪聲繪色說當日的情形。


「誰敢打獨角大仙啊?」另一位仙子睜大了眼睛, 手上比劃著, 「它那個牛脾氣, 不得把凌霄殿給掀了?」


我迷迷糊糊聽到「牛脾氣」三個字,鼻子痒痒, 忍不住打個噴嚏,抖落一樹花粉。


仙子們驚覺自己倚靠的橘子樹成了精。


我顯出真身笑道:「姐姐們說得極對, 它就是牛脾氣。」


有仙子認出我:「她就是那追著獨角大仙的姑娘!」


眾仙子面面相覷, 不知是誰喊了句:「獨角大仙來了!」


眾人跟被狗撵了似的, 四下而逃。


青牛怪怒氣衝衝駕雲而來,還沒落地就爆呵一聲:「誰敢動我的橘花!」


我恨不得立馬堵住他那張該死的嘴,好在仙子們見他就跟見閻羅王似的,現場隻留下幾隻落單的繡鞋。


青牛怪正要一個個追去算賬, 我捂著肚子哎喲一聲。


「肚子疼。」


他眉毛一抖。


我又摸著膝蓋:「腿也疼。」


青牛怪腳步一頓,腮幫子上的肉抖了一抖。


「我這個老腰、老胳膊、老肩頸……」


他實在忍不住,扭頭說:「哪哪都疼?」


我眨巴了一下眼:「都不疼。」


他哼了一聲,火氣卻散了大半。


被仙子們折點樹枝靠一靠傷不了我的精氣。


他把小毯子蓋到胸口,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你想叫什麼?」


「我想」獨角兕大王幾十萬年前就考公上岸了,現在還得替我這棵橘子精操心編制。


可天界的編制豈是那麼容易能得的, 要是人人都能依靠裙帶關系成仙,這天界豈不人滿為患了?


他從老君的寶葫蘆裡倒出一堆藥丸,我抓了兩顆丟進嘴裡, 眼睛一亮:「水果味的。」


老君這些日子在煉丹爐前就沒挪過屁股, 自家的牛兒喂橘子樹, 喂一顆丟一顆,把丹藥當糖丸嗑。


聽說我隻能活二十年, 青牛怪跟明天我就要歸西一樣緊張,日日守在我身旁。


有一回火德星君路過, 咕哝了一句:「太上老君咋把牛栓這兒了?」


我死命用枝條捆住青牛怪, 才沒讓他衝上去揍人。


結果火德星君到處跟人說他被牛瞪了。


想起這事我樂不可支, 天庭傳聞得改一改,現在得罪了獨角大王也沒事,隻要不得罪他的橘子樹。


我扯著青牛怪的紅巾, 迫使他低下頭,踮腳在他臉上一吻:「大王,乖!」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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