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嘲弄般看著明誠,將她的自尊碾碎,讓她惱羞成怒。


她發了瘋地砸了半個院子的物品,歇斯底裡地質問衛淵:


「你為什麼要對她動了感情啊?」


「你明明最愛我的。」


「你把我舉託得那般高,給了我那般張揚的愛與偏護,卻又為了她驟然收回,你讓我如何面對?如何面對啊!」


衛淵裙擺一撩,散漫地坐在太師椅上,便那麼靜靜地看著。


看她發瘋,看她砸完,看她崩潰大哭。


最後,在她倒在身前的崩潰逼問裡,淡漠道:


「你當年救我時,可還記得我穿的什麼衣服?」


明誠怔住,慌張圓謊:


「那麼久了,誰還記得。」


「大抵,大抵是粗布麻衣?或者補丁加補丁的破衫。」


與衛淵冷淡的眸子撞上時,她驟然一頓:


「你什麼意思?考驗我?」


衛淵什麼話都沒說,隨意伸出了兩根手指招了招,明誠郡主便被拖了出去。


她所謂的愛,瞬間被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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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遙遠的距離,她還是看到了我。


「是你,是你故意報復我的。你要我被他厭棄,要我徹底失去他對不對?我讓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你搶走我的一切,是你的報復對不對?」


「我要殺了你,我要嗚嗚嗚……」


她被堵住了嘴,像死狗一樣被拖了出去。


風起廊下,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衛淵的大氅就落在了我身上。


明誠說得沒錯。


若非她大庭廣眾之下撲進了雲禎懷裡,逼著雲禎娶她。


賜婚的聖旨就該拿在我手上了,我便早早成了雲禎的妻。


那時候她炫耀般將我抵在了宮牆上:


「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如今失德的太子不願娶我,可也求娶不了你。」


「我沒有贏,可你輸得徹底。」


毀了人間君子的名聲,讓我在幸福圓滿的一步之遙痛失所有,是明誠對我最惡毒的報復。


那麼,如今我要還給你她的時候,她能承受得住嗎?


19


衛淵站在我身後。


沒等他問,我卻自顧自作了答:


「那天你赤裸上身,拿雜草遮著胸前。見有貴人路過,惶恐地縮進了泥菩薩身後,生怕招人厭惡,又遭毒打。」


「那菩薩那般單薄,遮不住你全身,你那雙黝黑皴裂的腳落在了外面。」


「我可憐你的自尊,同情你的遭遇,才折身回來,放下了一包廟裡請回的饅頭和一把碎銀子。」


衛淵手頓在了原處。


他要的真相,我今日給到他了。


可他接受不了,一瞬間血色褪盡。


曾經他對我多惡毒殘暴,如今他就有多後悔與痛苦。


望著他的蒼白,我步步逼近:


「知道城外不太平,我留了一把刀給你護身。可你,拿它割了阿月的舌頭,切掉了她的手指。」


他不可置信,我卻越發大聲:


「每時每刻我都在恨自己不該救你。」


「更恨自己送了你一把匕首!」


「更恨自己,沒有殺了你。讓你毀了我的一切。」


他被我逼到得無處可逃,靠在廊柱上解釋道:


「阿音,我不知道是你。」


「我從來不曉得,那人是你啊。」


他慌張來抱我:


「我補償,我都補償。求你別說了。」


我為沈家人活命,靠過無數次的胸膛,隻在今日靠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所有設計都不刻意,卻在我滴水不漏的情緒裡水到渠成,讓衛淵信得徹底。


他將我摟得很緊,緊到好像害怕一松開我就跑掉一般,指天發誓道:


「雲禎對你的好,我也可以。信我一次,我真的會好好待你。」


我唇角微勾:


「那沈家人的命,可以給我嗎?」


「當然,你要的,本王都給你!」


20


陰暗潮湿的地牢裡,沈家人已經被關了好幾個月了。


雖未受皮肉之苦,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日子也過得十分艱難。


見我錦衣華服款款走來,他們像餓狼看到了肉一般,迅速撲了過來:


「阿音,阿音,他們說你要嫁給攝政王了,是不是真的?」


「為父就知道,阿音向來最爭氣,定會為了沈家博一番的。你今日來,是不是接我們回府的?」


「攝政王的嶽父大人,阿音啊,為父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激動萬分了。開,開門,放攝政王的嶽父大人出去。」


無人應他,他僵在原處時,我才開口:


「你可知,我嫁給衛淵的條件是什麼?」


他不明所以,我當頭一棒:


「拿你們的命給我孩子報仇!」


衝身後使了個眼神,便有人端著剔骨刀走了過來。


沈家父子頓時嚇破了膽。


「阿音,我們知錯了。都是明誠郡主與沈南婉那個賤人出的餿主意,你放過阿兄與父親,待我們出去了,定幫你處置了沈南婉,為你狠狠出口惡氣。」


「阿音,你祖母最後的交代便是讓你護住沈家,你忘了?」


我懶得聽,揮了揮手,一陣掙扎過後的慘叫裡,兩個被割了舌頭的人再沒了聲響。


我才緩緩起身走到他們面前,小聲道:


「祖母是怎麼死的,你們不清楚嗎?」


二人瞳孔一顫。


「今日我來,不為自己,隻為祖母。」


眼睜睜看著二人被按在釘床上被一遍遍受刑,又一遍遍潑醒。


在一片鮮血淋漓裡,我才感到回暖幾分,衝下人吩咐道:


「往後的每一日,都如今日這般走一遭。」


嗚嗚咽咽的慘叫裡,我帶著滿身疲累,一步一步往外走。


為沈家耗盡一生的祖母,被他們父子生生捂死在了病床上。


隻因他二人為謀劃從龍之功,投靠祁王時,拿太子的行蹤做了投名狀。


太子遇刺身亡時,祖母吐血昏倒。


二人唯恐行跡敗露,便硬生生捂死了祖母。


他們以為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


可偏偏,姨娘看到了。


在我被關祠堂時,偷偷為我送吃食的姨娘,將真相原原本本告訴了我。


我有一萬種脫身之術,可我選擇了血債血償。


而衛淵,就是那把會幫我大殺四方的刀。


21


烈日刺眼,我睜不開眼,每一步都很艱難。


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突然,一雙手拖住了我的身子。


那身月白長衫,窄窄腰上掛著墨玉長墜。


我心下一喜,歡笑抬頭,那聲「雲禎哥哥」還沒叫出口,便頓住了。


是衛淵啊。


我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他的手,他頓時喜上眉梢。


我繼續道:


「沈家人都處理掉吧,朱姨娘曾在我被關祠堂的時候給我送過吃食,許她流放!」


「我的好妹妹,這輩子最羨慕的事便是我不顧尊嚴爬上了你的床。」


「如此,何不成全她?」


衛淵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往高處走:


「都依你!」


那晚,攝政王府舉辦了晚宴。


我那個向來以柔弱示人的妹妹,終於有人疼惜了。


她一曲舞畢,便被衛淵請來的楊副將要了去。


「妹妹曾說過的,那是頂好的歸宿,那麼,這樣的好福氣就給你了。」


她哭著跪爬到我跟前,求我看在姐妹一場的情分上饒過她。


我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父親要將我嫁給楊副將,你嘴角都快掩飾不住笑意的時候,可曾想過姐妹一場,真心為我好過?」


「與明誠沆瀣一氣,拿父兄當刀使,要我命的時候,可曾想過我護你一場,得到的卻是那樣的下場?」


她面色煞白,不斷搖頭,苦苦哀求:


「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隻是無依無靠慣了,想要求個好日子而已。是父親說的,你可以,我沈南婉一樣可以。是我錯了,那不是我該奢望的前程,我真的知錯了,求你了。」


她額頭磕出了血,消瘦的臉越看越刻薄:


「別再求了,楊副將就在那邊看著呢。知你這般嫌棄他,小心今晚過苦日子。」


她惶恐回頭,雙腿殘疾的楊副將,陰惻惻地盯著她,露了一口枯黃的牙。


沈南婉跌落在地,不管如何掙扎,也掙脫不了她自己選擇的命運。


「讓楊副將好好關照我妹妹,但記住,不能讓她咽了氣。她還沒見著我的風光時刻呢。」


下人領命而去。


衛淵欲言又止。


我問他:


「你嫌我太殘忍?」


他搖搖頭:


「這樣的腌臜事,不該髒了你的手的。」


他將我攬在懷裡,我沒有拒絕。


甚至乖巧地將頭靠在他身上,開始淺笑,繼而大笑,最後渾身顫抖:


「王爺忘了,我滿身寫滿蕩婦二字的時候,有多髒了嗎?」


衛淵瞬間面白如紙。


虧欠與愧疚,心疼與憐惜。


他啊,放不下我了。


卻也感化不了我。


日復一日被我拿著感情的刀凌遲。


他想逃離的時候,我給他一塊糖。


可他剛嘗到甜頭,就發覺糖裡裹著刀片。


22


我可以自由出入王府甚至京城了,衛淵給了我護身的暗衛。


為表達感謝,我為他親手搓了一碗元宵。


隻他疑心重,我先吃了一口。


他神色復雜,握住我的手:


「不必如此,你即將成為我的妻。」


我歪著頭問他:


「那你會像無條件護明誠一樣護著我嗎?」


我的話莫名取悅到了他,他嘴角如彎月:


「自然!」


「我不信!」


他笑意到了眼底,輕輕刮了刮我鼻頭:


「她不配與你比。」


他以為我在跟他撒嬌呢。


可當天下午,我便給了他考驗。


我帶著阿月突然闖進了明誠的茶室:


「郡主還有闲情逸致喝茶?也對,今日喝的茶,來日都要恭恭敬敬送到我手上。」


從來驕縱的明誠吃了感情的苦,竟憔悴到宛若大病初愈一般。


見我挖苦她,從前的恨,今日的怨,日後的不甘,頓時磅礴而出。


「帶個殘廢也敢鬧到我跟前,今日我便殺了你。大不了以命償命,也好過始終被你踩在頭上。」


可她還沒出手,奉命護我的暗衛便將其按在了地上。


我抽出腰間的匕首,說時遲那時快,隻一個轉身的瞬間便釘穿了她的兩隻手。


她慘叫不已,衝我咒罵。


我回身便斷了她手腳的筋。


冷厲道:


「整日殺殺殺的,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反倒是你,越活越落魄,今日之後連個人樣都沒有了。」


我使了個眼色,阿月捧著刀走了過來。


「你借著沈家人的手害了我的孩子,我自是要血債血償。」


「你出賣雲禎,親自畫了阿月的畫像,害她成了今日之狀,我又如何會放過你!」


匕首被阿月捧在手臂上,她在哆嗦。


是大仇得報的痛快。


我滿身是血悠然喝茶的時候,衛淵破門而入。


他帶著一身慌張,在我身上看了又看,最後才把我摟進了懷裡:


「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你會護我嗎?」


他身子一僵。


23


我褪下了手腕上玉镯子,將腰間他那塊玉嚴絲合縫地套在了一起。


「這是祖母送我的生辰禮,可惜最中間兩處壞了品相。工匠便出了好主意,為我掏出這隻完美無瑕的镯子後,在有瑕疵的廢料上雕了這隻雲中尋路鹿。」


「你看,它眼睛這裡有個黑點,工匠說此乃點睛之筆。這小鹿啊,就活了。」


衛淵薄唇顫了顫:


「不必如此,我說了會護你的。」


「以後不要拿出來了,好不好。」


我乖巧地點頭:


「嗯!」


「恩情有用完的時候,我不能把這點微薄的恩情用完了,對嗎?」


痛楚在衛淵眼底流轉,好半晌,他才幹啞道:


「你就不信,我真的愛你嗎?」


「我本可殺了你,卻留你在後院裡。因我,心裡有你。」


我手一頓,默不作聲攬緊了他的腰。


信不信的不重要。


能不能用最重要。


我愛過最好的人,也被最好的人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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