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官招錄在即,父兄卻下令打斷我的右手。


隻因他們養在府裡的那位心上人不擅文墨,恐她落選傷心。


豔陽高照,我被驚得冷汗涔涔。


阿娘口中的「劇情點」再次分毫不差。


我斷然出逃,卻被登門拜訪的前未婚夫婿扣住。


「瑤華,你父兄說得對,女人本就該安於後宅相夫教子,入朝為官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面對咄咄逼人的三個男人,我笑了:


「你們,究竟在怕什麼?」


1


阿娘說她是穿越而來的天人。


自打我記事起,除了慣常的課業外,阿娘便嚴令我日日熟讀一個話本子。


我雖不懂為何,但甚是乖覺。


十四歲那年,我已能將話本子的故事倒背如流。


生辰那日,阿娘屏退眾人,親自為我束發。


然後告訴我,她是穿書女,那本話本子裡講的便是我存活的這個世界。


可我並非其中女主,而是犯下諸多惡行,下場悽慘的惡毒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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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縱使我自小被精心教養,仁愛慈善,氣度過人。


但將來,隻要那位團寵女主出現。


我就會拋卻所有禮儀教養,心生嫉妒,不斷仗勢欺人,無腦陷害她。


最終,父親會親自動手,打斷我的手腳。


一母同胞的兄長將我關進狗籠,與畜生爭食。


而青梅竹馬,又與我定下婚約的表兄尤嫌不夠。


他將我扔進上京最低賤的妓寨,掛牌驅使源源不斷的乞丐前來凌辱。


……


我被她的話驚得面色發白。


我謝瑤華,堂堂陳郡謝氏的嬌嬌女,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而且,他們明明都對我都很好呀。」


阿娘長嘆了一聲:「因為之前他們還沒見到女主。」


她知我存疑,悄悄帶我去了三裡巷的一處私宅。


我親眼見了我的父親謝承宗,那向來端正有禮的忠勇侯,將一個足可以做他女兒的人摟在懷裡軟言安慰。


那是女主沈婉蓉。


回程的馬車上,我埋在她膝頭,有氣無力。


「阿娘,那你呢?你也護不住我嗎?」


2


阿娘護不了我。


因為故事發生的時候,她已經病逝。


劇情不可逆,如今,她必須「消失」。


「瑤華,從明日起,你便要一人應對。都說天命不可違,但相信我,阿娘會設法給你掙一個好前程。」


她盯著我的眼睛,要我謹記——


他日團寵女進了府,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不能嫉妒。


隻有我心境平和,遠離他們,才有可能不受影響,存活下去。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一天夜深露重的時候,阿娘「失足」落入了荷花池。


那片池塘是活水,連著城外的護城河。


她早就設計好了一切,借此死遁。


得到消息的侯爺「悲痛欲絕」。


兄長謝雲霆也從太學趕了回來。


他們抽幹了池塘的水,又去護城河打撈了整整三日三夜。


然後他們就心安理得地設立了靈堂,對外宣稱阿娘已逝。


靈堂上,我看著大呼小叫,看似悲傷,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喜色的謝承宗,心中還是忍不住抽了一抽。


謝雲霆發覺我的不對勁,摸了摸我的頭。


「瑤華,阿兄會護你一世無憂。」


我沒有說話,隻默不作聲往旁邊側了側身子。


看到謝承宗的德性後,我更加相信阿娘的話:「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等謝雲霆看見女主後,他也會變的。


靠他,不如靠自己。


3


大家都說我變了。


不過他們又很快自我安慰,是阿娘的死讓我太過傷心。


謝雲霆學業在身,又逢大考在即,丁憂結束便匆匆回了太學。


我擰著帕子,冷笑一聲。


我朝開明,丁憂隻需守制二十七日。


阿娘含辛茹苦待他十七載,臨了也隻不過換了短短二十七天。


可我無暇與他爭吵。


因為女主要出現了。


阿娘沒了,謝承宗竟是一刻不能等,丁憂方結束,便領著沈婉蓉進了府。


「這是為父故交沈將軍之女沈婉蓉。」


「以後她就住在府裡,來者是客,所有人不得怠慢了她。」


下人們連聲討好應下。


謝承宗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看了看我:「瑤華,婉蓉年長你幾歲,你將及笄,有何不懂的,可向她多多請教。」


我終於有機會看清沈婉蓉的模樣。


她算不上絕頂貌美,但生得嬌俏軟糯,尤其一雙鹿眼透亮清澈,的確甚是勾人。


她落落大方地與我見了禮,絲毫沒有進入陌生環境的膽怯和緊張。


也難怪,畢竟侯府之主是謝承宗,他已給足了她底氣和依靠。


我謹記阿娘的話,隻要她出現,就寡言少語,降低存在感。


是以我隻微微點頭,便側身站遠了些。


謝承宗眉頭一皺,似想責怪我的淡漠,沈婉蓉卻突然打了個哈欠:「謝叔叔,蓉兒住哪裡?」


他立刻堆上笑臉:「早已為你安排好了,東側的瀟湘苑陽光最好,院子裡有竹有石,最是雅致……」


「可我喜歡空曠點的院子,你知道我從小在邊塞長大,自由自在慣了,最不喜歡拘束,那些裝腔作勢的文人雅調也不適合我。」


她眨了眨眼睛,撒嬌地拽著謝承宗的袖角晃了晃。


「謝叔叔,侯府有沒有這樣的院子?若是沒有,我寧願一個人回沈府。」


「胡鬧,沈宅就幾個老僕人,早就荒廢得不成樣子,怎麼好住人?」


他語氣裡滿是寵溺,繼而咳嗽幾聲,像是掩飾什麼,抬眼看向了我。


「瑤華,你回去收拾一下,把院子讓給蓉兒吧。」


我的手指驟然收緊。


4


阿娘說,如果沈婉蓉要搶我的東西,我一定不能回絕。


她也告訴我,第一面我就會被迫讓出自己住了十幾年的院子。


的確,整個忠勇侯府隻有一個地方符合沈婉蓉的要求。


那就是我的搖光苑。


可所謂「劇情」,真的違背不了嗎?


我抬頭直視謝承宗,嘗試道:


「爹爹,能不能再另尋一處……」


「閉嘴。」話音未落,謝承宗已變了臉色。


許是我的拒絕在沈婉蓉面前落了他的臉面,他厲聲道:


「你向來知書達理,懂事貼心,怎生今日如此斤斤計較?」


「婉蓉小小年紀,孤身一人借宿道侯府已是諸多不便,她隻想要一個合乎心意的住處罷了。」


「虧侯府教養你這麼久,禮儀風度都教給狗了?」


我咬了咬牙:「可搖光苑是阿娘親手給女兒布置的……」


我幼時體弱,是阿娘悉心布置了寬敞的院子,她教我八段錦,授我鍛煉之法,強健體魄。


院子滿是我和阿娘的回憶。


如今阿娘剛剛離我而去,他怎麼忍心?


謝承宗眉頭一皺,卻在看見沈婉蓉落寞的神情後又提高了聲音:


「你阿娘都不在了,你搬出去也好,省得睹物思人,反生事端。」


不待我說話,他又道:「這事就這麼定了。」


他領著沈婉蓉往內院走去,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謝承宗不是不知道那個院子對我是多麼重要。


但沈婉蓉輕飄飄一句話,他就要我讓出來。


「劇情」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覷啊。


5


我孤零零地站在原位,身邊的人都離我遠去。


有侯爺的命令,自有一堆討好的人立馬替沈婉蓉置辦物品,整理住所。


我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人家是忠烈之後,在邊塞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回了京還要借居侯府,寄人籬下,真是可憐。」


「對對對,沈姑娘不過隻是要個院子,咱們嬌滴滴的大小姐都不肯,真的是沒有同理心。」


「要我說,大小姐許是故意的,你們沒看出來侯爺很是看重沈姑娘嗎?大小姐心裡怕是拈酸作怪,故意想給沈姑娘難堪呢!」


「也是。侯門貴女,隻會自己享樂,哪裡知道謙讓?不像沈姑娘,那可是在沈將軍身邊長大的,當真是直爽大氣。」


……


我死摳著掌心,深吸一口氣。


女主光環果真了不得,一個照面,立刻得了府中人心。


話本子裡,我就是難以接受現實,倔強、抗爭、搶奪,結果不僅沒保住院子,還連帶著這些風言風語傳出府去。


進而聲名盡毀,孤立無援。


此後的種種悽慘,皆是從此刻而起。


阿娘說,嫉妒生恨,隻會蒙蔽雙眼。


不如後退一步,不爭卻也是爭。


我抬起頭,揉出一個笑臉。


不就是一個院子嗎?給她!


按照話本子裡,她後續要搶走的東西太多了,我又何必等她來搶?


謝承宗這麼寵她,我自然要主動點,及早雙手奉上!


6


我主動回了搖光苑。


謝承宗正殷勤地同沈婉蓉說著什麼,見我來了立馬板起臉。


「瑤華,怎麼?你還是要鬧嗎?」


「父親,瑤華是來收拾東西的。沈姐姐喜歡搖光苑,我歡喜還來不及,怎會鬧?」


許是我主意變得太快,他狐疑地打量著我:「當真?」


沈婉蓉也若有似無地打量著我,忽抿了抿唇。


「瑤華妹妹,若是你不願,也無需以退為進,我也並非非住這裡不可。」


我嗤笑一聲,故作委屈道:「姐姐怎麼這樣想我?」


「這院子的確是我阿娘親手布置,一草一木,一桌一凳皆有她的影子。」


「不過阿娘不在了,我守著這些死物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仰著頭,對著謝承宗裝著露出孺慕之情:「父親教訓得是,方才是瑤華想不開,太小家子氣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道:「不錯,你懂事便好。」


「要你讓出住了十幾年的院子的確是委屈你了。」


「罷了,瀟湘苑既已打掃好,就莫要空置了,你就搬去那裡吧。」


「是。」


我乖乖應下,心中卻微微一動。


話本子裡,我被責難繼而搬去偏院。


但如今一步退讓卻讓謝承宗心虛,把瀟湘苑給了我。


劇情並非完全不可逆。


在維系主線不變的情況下,細節完全可以更改。


就如阿娘可以死遁脫離,我也一樣可以有機會!


7


沈婉蓉就這麼在侯府住下了。


我秉持「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任憑她與父親親昵打趣,活生生成了侯府第二個主子。


她出手大方,又有謝承宗一力袒護。


二人的越矩舉動竟被瞞得好好的,除了搖光苑幾個近身的知情,竟無一人嘴碎議論。


漸漸地,「最好的」瀟湘苑也成了冷僻之處。


我也不計較,隻兩耳不聞窗外事,安心練字作畫。


我知道,謝瑤華的生機在府外,在掙脫之前,我隻需謹記「退讓」二字。


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退便能退的。


兩個月後,謝雲霆小考結束歸家,第一時間來尋我。


「你怎生這般無用?好好的院子還能讓給一個外人?」


他痛心疾首,怒其不爭:「那可是阿娘特意給你布置的!」


我坐在窗前,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模樣,突然笑了笑。


「阿兄,你還沒見到那位客居的沈姑娘吧?」


他愣了愣:「你是我妹妹,回來了自然先來尋你。」


「也罷,你到底是姑娘家臉皮薄,為兄替你把院子要回來。」


我側開臉,掩下眼底酸澀:「那就多謝兄長了。」


這些時日,我已經忘記了,被偏愛是何滋味。


哪怕我清楚地知道,不要心生指望。


可心底深處還是密密麻麻地湧起一股名叫「渴望」的悸動。


我們一母同胞,也許阿兄真的能抗爭所謂宿命呢?


其實,我不需要搶回院子。


我隻想要他,能理智些,哪怕有片刻願意站在我身邊。


這就夠了。


謝雲霆捋起袖子:「你等著,最多一刻鍾,我就替你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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