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起得挺早,正帶著人搬著書到書房,一個下人便匆匆走了過來。


「岑錦,那個王家小姐來了,說是想找人問問殿下的喜好什麼的,小德子不在,我這就想到你了。」下人說。


王家小姐?


我回過神來,問道:「是被殿下當眾拒婚的那個?」


下人點點頭,就叫我先過去了。


褚歷當場把人家給拒絕了,人家不依不饒找上門來問喜好,不用說,肯定是一場惡戰。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就去了。


我遠遠地就在庭院看到了坐在亭中的王家小姐,穿著一身藕色的衣裙,那風迎面朝她吹來,將她額前的碎發吹起。


那畫面,我差點看愣。


好恨,如果我是男的,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她也看到了我,抿唇朝我一笑:「聽你們宮裡的人說,你叫岑錦?」


「是。」我點頭。


她看著我:「長得還真是清秀,我還從未見過如此俊俏的男子。」


「姑娘說笑了,做下人的,要長得清秀俊俏做什麼?」


王家小姐低頭一笑,問起了正事:「岑錦,太子……平日裡喜歡吃什麼?可有什麼喜好?」


她問,我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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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小姐一直到午後才離開,我倆聊得還不錯,她臨走前,還說過幾日再來問問。


送她離開,我才匆忙趕去了書房。


……


後面的一個月和往常過得一樣,我依舊老老實實地服侍褚歷。


那天,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也沒有對我說過什麼。


隻有那個王家小姐,偶爾會帶些吃食來,說是她親手做的,卻沒著急給褚歷,隻讓我先嘗嘗味道如何。


味道很好,好到我都沒想到,她一個富家小姐,怎麼能做出這樣好的味道的吃食。


所以每次我嘗完,都是兩眼放光地一頓猛誇。


又是一日。


約莫是午後了,我在書房為褚歷做好該做的,便要退下了。


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侍衛就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封信。


「殿下,是王家小姐的信。」侍衛說道。


得,不關我事。


我剛要走,侍衛腳尖一轉,將信遞給了我:「岑錦,是給你的。」


空氣凝固了幾秒。


我尷尬地抬頭看向了褚歷,發現他也在看我,那含笑的眼神,好像在說:「能耐了?」


我被盯得心裡有些發毛。


這王家小姐,不會是想通過我來追褚歷吧?


可相處這些天下來,她也不像這樣的人啊。


褚歷叫侍衛先退下了,盯著我手裡的信,說道:「拿來。」


且不說我是不是個女子,就算我現在是個男人,我和王家小姐所有的事,宮中下人都看在眼裡,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於是乎,我就把信遞了過去。


從他拿到信到看完信,也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可褚歷的表情,就從「有點好奇」變成了「我想殺人」。


「殿下,平日裡你也不愛看戲,在哪兒學的川劇變臉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王家小姐明明清清白白,這會兒我心裡卻七上八下的。


他眉頭皺了半晌,才問:「這幾日她帶來的吃食,你都給吃完了?」


我聽完,點了點頭:「回殿下,小的以為,王家小姐讓小的嘗菜,是為了殿下,畢竟……要想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不過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這麼想著,我問道:「殿下,信裡面寫了什麼?」


他視線慢悠悠地落在了我身上,將信隨手扔在了桌上:「她說,她要和你私奔。」


十四


私奔?還是和我一個身份卑微的下人?


我扯著唇角,一臉勉強地朝他笑了笑:「殿下,你怕是看錯了吧?」


「沒有。」冷冷淡淡的兩個字。


「難不成是王家小姐瞎了眼了?」


他視線在我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冷著的臉上忽而淡出幾分笑意:「她若真是瞎了,便不會有今天這事,反倒好了。」


我不大明白他這句話,皺著眉低下了頭,醞釀了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說道:「殿下,那我能不能拒了王家小姐。」


「你若拒了她,她又來找本宮怎麼辦?」


聽了他這番話,我心疼自己的同時,又忽然有些同情他了。


好像的確是這樣。


「也不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他驀地說了這麼一句。


我抬頭:「什麼辦法?」


他那雙含笑的雙眸一直緊盯著我:「你嫁於我。」


第二次聽到他這番話,我心裡倒是比上次平靜了不少。


「做妾啊……」我蔫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忍不住低聲感嘆,「那還不如私奔呢。」


「誰讓你做妾了?」大概是我嘟囔的那句被他給聽到了,他說完Ţū₆這句,又繼續說道:「本宮說娶你,自然是做本宮的妻子。」


我愣了幾秒。


娶我一個下人,做太子妃?


兩個身份天差地別,讓我如何相信他這番話?


「殿下,憑你的身份,難道還不能拒絕個女子嗎?」我問。


他笑:「一勞永逸。」


「……」


我抿著唇,垂下了眼:「殿下,實話同你說了,自我決定入宮的那日開始,我就沒想過嫁人,您若隻是一時興起想逗逗我,大可不必這樣,我雖愛財,但不貪財,有些東西,是不屬於我的。」


言下之意很清楚,我自知,我這樣的身份,是配不上他的。


「十年前,你還是陳大人家中最受寵的小女兒吧?」


他的一句話,將我所有封存的記憶敲醒。


是了,十年前,我還是陳家錦衣玉食的幺女。


我爹在朝中為官,隻因正直清廉,不與那些貪汙之人同流合汙,受人孤立,被人陷害,處處都受到打壓,家族逐漸衰落。


娘說,做男子,雖然苦些,但總歸不會被惡人欺辱。


在那段家中隻能勉強維持生計的日子,我求爹娘塞些銀兩,讓我女扮男裝入宮了。


回憶戛然而止,我輕吐了一口氣,問道:「殿下,這些你都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問完,我心裡就有了答案。


看樣子,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吧。


我垂著眼:「這件事,我考慮考慮。」


褚歷起身,朝我走了過來,停在了我面前,驀地伸手,將我擁入了懷中。


我懵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唾沫,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麼。


心跳得這麼快,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


「陳錦。」他叫我的名字,「我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不論是哪一方面,我們,都很般配。」


一時間,我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麼多年,我對褚歷從沒有過其他想法,因為我很清醒。


隻是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我有些動搖了。


……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去的,在路上撞到了小德子,他安排完手裡的事情,就匆匆趕到了我房間。


彼時我還在撐著下巴對著茶杯發呆,連小德子走到我面前都沒有發現。


他嘀嘀咕咕地對我說了半天,我沒聽進去,隻是抬頭問他:「小德子,你覺得……我和殿下配嗎?」


小德子目光一滯,顯然是被我這話給噎住了,「岑錦,你是不是又吃多了?」


「……」你才吃多了。


輕輕嘆了嘆氣,我的目光又回到了茶杯上。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殿下了吧?」他一臉錯愕地湊到了我跟前。


可喜不喜歡?


我猶豫了兩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拉來一張椅子坐下,看我愁眉苦臉,又說道:「咱們宮裡這麼多人,其實……殿下平日裡,最疼的就是你,什麼苦差事都找借口不讓你做,有幾晚你忙得沒用晚膳,殿下還讓劉順做了些放到小膳房,就料定了你會去偷吃,怕餓著你。」


我沒說話。


道理雖是如此,這話怎麼這麼不中聽?


他一頓,「而且,咱們同為這宮裡的,你看看你那俸祿,一天天的,都快漲天上去了。」


我閃爍的目光望向了他,很快便收了回去,「也不多嘛……」


「還有,你自從七皇子壽宴回來,便高燒數日,咱們殿下的視線,就沒離開過你,知道的說是你與殿下主僕情深,不知道的……」後半句,他壓低了聲音,「還以為殿下好龍陽呢。」


「而且啊,你男扮女裝同殿下參加宴會那日,說你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女子都不為過,你一個男子,你生得這樣嬌小,不惹男人喜歡才怪呢。


「再說了,且不說配不配,對方是否真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嘛。」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小德子這嘴這麼能叭叭呢?


 


十五


下午些時候,七皇子褚如來了。


不過七皇子今日怎麼突然來了?


我沒多想,端著茶進去的時候,兩人已經坐下了。


「皇兄,父皇說,你我走動太少,難免會淡了兄弟情,今日臣弟闲來無事,這便備了些小禮,來你宮裡坐坐。」褚如笑盈盈地說著。


「無礙。」褚歷亦是朝他揚著唇角,「畢竟你我之間,本就沒什麼兄弟情。」


七皇子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不過臉上依然掛著僵硬的笑容。


褚歷這嘴,也真是不饒人。


別人都是拐彎抹角的,他倒是直接。


我端著茶,將茶放在七皇子面前後,轉身便要退下。


「等等。」七皇子出聲將我叫住。


我回過頭,站到了一邊:「七殿下,還有何吩咐Ţŭ̀⁻?」


他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什麼也沒說,而是轉頭看向了褚歷:「父皇最近身子不大好,前段日子跟我說,身邊缺個做事麻利,細心大膽的下人,我看他就不錯,不若……讓他去父皇身邊當差吧?」


聽到是為老皇帝要人,我心就涼了半截。


因為不過是個人而已,於情於理,褚歷都應該給。


不過怎麼又是這個老皇帝,他怎麼還不嗝屁啊。


「她跟了我八年有餘,宮中上下的事物還需交由她來打理,父皇若要人,明日本宮便親自挑人,送給父皇。」褚歷說。


褚如語塞了一陣,隻能笑著說道:「皇兄,他不過是個下人而已,皇兄若是為了個下人與臣弟爭論,被那些多嘴多舌的傳出去,不好。」


「她不是下人。」


我望向褚歷,愣住了。


他說不在意別人的想法,還真不隻是嘴上說說。


七皇子尷尬地看了我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褚歷示意我先退下。


我走後沒多久,七皇子就離開了。


臨走前,又說老皇帝過幾日要辦個家宴。


那一晚,他的那一句「她不是下人」,不知在我腦海中循環了多少遍。


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明月,說不上來對他是什麼樣的感覺,我甚至分不清對他到底是喜歡,還是感激。


喜不喜歡我不知道,不過也不討厭。


要不是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我真心會以為,他的所作所為,都隻是拿我來尋開心而已。


我懶得多想,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很快便到了家宴那日。


原本今日應該是由小德子來的,可他昨夜不知道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跑了一晚上的廁所,人都快拉虛脫了,我便替他來了。


家宴一如往常地進行著,直到七皇子走進來,將這份尋常打破了。


他走進來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總覺得他好像看了我一眼。


那感覺,搞得我心裡挺不舒服的,總覺得沒好事。


我這種不適的感覺持續了一會兒。


大概是我想多了。


我這個想法剛一出,坐在對面的不知哪個大人就忽然說了一句:「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下官眼花,下官總覺得……殿下您身邊那下人,與那日宴會您帶去的女子有七八分像啊!」


那一瞬,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身上,包括高高坐在上面的皇帝。


「聽吳大人這麼一說,還真是啊!」


「他……不會本就是個女子吧?」


我視線緩緩掃過這幾個說話的大人,發現那日宴會,他們根本沒有去。


就算去了,我那天臉上全是厚厚的胭脂水粉,根本不可能認出來我是誰。


這會兒,七皇子正在一旁低頭笑著喝茶。


是他。


原本這事是可大可小的,搪塞一個理由就能把這事糊弄過去,直到不知誰忽然高聲說了一句:「如果真是,那豈不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個字一出,場上人的臉色皆是一變。


欺君,那是死罪啊!


我當時就跪了下去,低著頭:「小的不敢。」


這期間,褚歷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因為老皇帝和七皇子聯手,而我又確確實實犯了欺君的罪,就算說的理由再好,也沒用。


我低著頭,又在他身後,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神情。


「父皇,兒臣認為,這件事有關皇家顏面,需得詳查。」七皇子向皇帝說完,轉頭又看向了褚歷,「皇兄,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萬一此人入宮有什麼別的目的,對皇家不利怎麼辦?切不可放松警惕啊!」


老皇帝本就想抓褚歷的小辮子,這下好了,我就是那小辮子。


這會兒,我要是褚歷,一定會趕忙撇清關系,免得太子之位不保。


所以,他要是這麼做了,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半晌,褚歷才說道:「不勞父皇費心,他是兒臣宮中的人,既然父皇懷疑,那自會處理妥當。」


我垂著頭,卻看到褚歷身側的手緊攥著。


七皇子緊接著就說道:「話雖如此,不過皇兄,欺君乃大罪……此事不容小覷,若是不當眾查驗他,怕是難以服眾啊!」


他剛說完,便有幾個大臣跟著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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