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了幾分：

「朕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你還在這跟朕耍小性子……」

哦原來還覺得我這是在耍小性子呢。

其實我隻要微微抬頭他就能親到我的額頭。

但是我卻選擇把頭轉向一邊，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畫本子，不再多言。

傅承顏似乎氣急敗壞了，他憤怒地將那些東西扔進炭爐裡。

還不忘說出一句殺人誅心的話：

「宸貴妃多次相勸讓朕來看看你，結果你就是這種態度？」

我的餘光瞥見桑好拼命地朝我使眼色，想讓我和傅承顏重歸於好。

雖然我孤苦伶仃，就要死了。

但還不至於淪落到要靠別人施舍的寵愛為生。

7

宸貴妃得了好些賞賜，吩Ťů⁵咐人給我送了些來。

南海珊瑚珠，寶石手串什麼的。

我都沒什麼興趣，隨手扔進了庫房裡。

然而過了一會，宋玉便差人著急忙慌地跑來，說是不小心把陛下御賜的玉如意送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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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饒有趣味地將那個玉如意從一堆雜物裡翻了出來，拿著手上把玩著。

這哪是不小心啊。

這是生怕我不知道，她宋玉和傅承顏有多麼恩愛呢。

宋玉，玉如意，嘖嘖。

我當著宮女的面，將玉如意摔在地上。

清脆的一聲，宮女的臉都變得惶恐，哆嗦著身體就跪了下來。

我攤攤手，笑了笑：

「碎了，讓皇上重新賞吧。」

我叫人將這些碎片打包了送回關雎宮。

既然喜歡，那這種渣宰也留著吧。

其實之前傅承顏也賞過我挺多東西，其中我最為寶貝的是一件同心結。

那是傅承顏親手編來送我的，取了我和他各自的一縷發絲編制的。

當時看見他親手剪去自己的一段頭發，嚇得我花容失色。

這可是大忌。

可傅承顏隻是從容地笑了笑，他捧著我的臉輕輕落下一吻：

「我願清清一生平安如意。」

一寸同心縷，千年長命花。

可我這一生也不如意呀，同心沒能同心，長命也沒能長命。

踩著夜色，我拿了把小鏟，在地上刨出一個小坑，將同心結放了進去。

看著朦朧的月亮，我忽然在想。

為什麼這麼久了傅承顏還沒從太醫口中得知我要死了的消息呢？

桑好說，皇上隻是太忙了，又或者是宸貴妃使了手段攔截了太醫的消息。

我又怎會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圓其說。

小坑被我填平，我的十指都被通紅，幹澀得有些發疼。

我也不知道我在對誰講話，隻是兀自講道：

「他是皇帝啊，誰能攔得住他。」

卑微祈求換來的憐憫，還不如死生不復相見呢。

嗯，我已經看開了。

沒關系，我就要放下他了。

8

傅承顏知道我將他送給宋玉的玉如意摔壞後，立馬就將我禁了足。

他以為我會難過？

其實並不會。

我這一生早就注定好束縛在這個名為紫禁城的牢籠裡。

不管是景仁宮還是冷宮，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外面的人不願進來，困在裡面的人出不去。

心血來潮，我親自下廚燉了一鍋羊肉湯。

奶白的湯汁還散發著熱氣，我端了一碗大快朵頤。

吃飽喝足後，我便躺在太陽下決定小憩一會兒。

沒有傅承顏的日子，也沒有想象的那麼難熬啊。

可我的美夢很快就被人擾醒了，睜開眼便是宋玉那張討厭的臉。

隻見她手裡端著一碗湯，赫然是我方才燉好的羊肉湯。

奇怪，怎麼到她手裡去了？

我皺了皺眉，正想問話，一旁的桑好便怒道：

「這碗湯是奴婢差人送給皇上的，怎麼到了宸貴妃手上去了？」

宋玉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臉歉意地解釋：

「妹妹有了身孕，喝不得這個，隻能親自給皇後娘娘送回來賠罪了。」

我當場冷笑出聲。

什麼孕還不能喝羊肉湯啊？

這三言兩語的我也聽明白了。

桑好以我的名義去給傅承顏送了碗羊肉湯，誰知人家根本不領情，轉身送給了宋玉。

這下倒好，宋玉還給我送回來了。

「不知道宸貴妃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我將羊肉湯接了過來，用小勺子輕輕地刮著碗的內壁。

宋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朝周圍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們便一把將她摁在了我面前跪下。

她嚇得臉色大變，連連求饒：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您這是要幹什麼！臣妾，臣妾肚子還有皇上的孩子！」

我一臉和藹地看著她，笑了笑。

「本宮知道啊。」

這我怎麼能不知道呢？

我幽幽地舀起一勺羊肉湯，就遞到宋玉嘴邊。

她咬死了牙關拼命抵抗，就仿佛這不是羊肉湯，而是一碗能讓她滑胎的毒藥。

當然，我還是撬開了她的嘴，將這一碗湯粗暴地灌進了她的嘴裡。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宸貴妃既然這麼執意找死，本宮成全你。」

她被迫將一碗藥全都喝了下去，神色痛苦得像是要死了一般。

啊原來跟傅承顏撕破臉皮不用再規規矩矩地當一個好皇後的感覺竟然這麼爽。

9

傅承顏的消息果然是後宮第一快。

都沒半盞茶的工夫他就跑來了。

看見宋玉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捂著她的肚子傷心欲絕。

他可又心疼壞了。

其他皇帝都是心懷天下，我看傅承顏的心髒每天都光顧著疼去了吧？

我揉了揉眉心覺得有些煩躁。

這倆人就像唱戲似的每天在我面前轉悠。

宋玉先哭，傅承顏就來哄，然後再指責一下我，然後抱著美人離去。

每天都是這出戲碼，我都快看膩了。

「皇上……都是皇後娘娘害……」

宋玉正想開口訴苦，就被我打斷了。

「陛下快去請太醫啊，不然她的孩子就被臣妾害沒了，臣妾剛剛硬給她灌了一碗毒湯，她馬上就要死了！」

說完，我還衝著傅承顏嫌棄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快滾。

宋玉的臺詞被我說完了。

這下隻能尷尬地繼續抽噎，半天也憋不出個屁來。

傅承顏大怒，威脅說要收走我冊寶和金印。

聽完這話，我立馬就麻溜地拿出來了。

笑死，他還以為我在乎他呢？

我早就準備好隨時還給他了。

傅承顏被我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甚至都忘記將宋玉一起帶回去就獨自轉身拂袖而去。

10

又是一月過去了。

我的病似乎有所好轉。

不僅如此，我還聽到一個震驚的前朝後宮的消息。

宸貴妃是敵國細作的事情敗露，現在已經被押入了大牢裡。

我捧著茶碗的手猛然一抖，心裡一片驚濤駭浪。

桑好激動地溢出了淚水，捧著我的手雀躍：

「娘娘，奴婢就說陛下心裡是有你的，他之前那樣對你，都是為了揪出那個細作的真實面目啊！」

猛然間，我那顆死去的心好像又活了過來，莫名地開始期待另一種真相。

然而，我先等來的不是傅承顏，而是一個神秘的小太監。

他說宸貴妃想見我一面。

說完過後，他就咬舌自盡了。

下一秒，傅承顏就帶領著一眾御林軍魚貫而入。

他看見倒在地上的屍體，皺了皺眉頭。

「怎麼死的？」

傅承顏冷著臉看向我，眼底的試探仿佛要將我的皮肉都洞穿。

我自嘲地嗤笑了一聲。

「皇上，你該不會以為我也是細作吧？」

傅承顏松了口氣，作勢就要將我攬入懷中，卻被我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這下，他才耐著性子哄道：

「清清可是生朕的氣了？朕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

「和囡奴一黨的細作潛伏在宮中四處，朕若不如此，怎會讓他們掉以輕心？」

我看著他著張溫柔得似乎都要滴出水的澄澈眼眸，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頰。

「皇上當真是無情吶，昨日裡還和宸貴妃琴瑟相和，如今便囡奴囡奴地叫了。」

知道我這是故意膈應他，傅承顏倒也不惱，反而將我的手扣在他的臉上，細細摩挲。

「朕怎會和旁人琴瑟相和？

「清清，才是朕的人間絕色。」

說的是挺好聽的，周圍的宮女太監聽得都紛紛自覺地背過了身。

在他們眼裡，我這個皇後大概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傅承顏後宮佳麗三千，卻隻取我這一瓢。

而隻有我知道。

傅承顏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管人前人後，他都自稱「我」，而不是朕。

看著他的臉，我忽然覺得心裡越來越涼了。

11

宋玉三日後就會問斬。

我還是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真是奇怪啊，我的仇人怎麼一個兩個死之前最想見的人都是我？

宋玉還穿著那一身貴妃服制，肚子高高地隆起。

不復往日的雍容華貴，她的臉幹癟又狼狽，頭發也因為多日不曾梳洗而散亂。

聽到我的動靜，宋玉很激動地抓住鐵欄，眼裡亮起希冀。

可發現是我後，她又失望地後退了兩步：

「為什麼你都來了，他都不願意來！」

宋玉有些執迷不悟，還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說傅承顏一定會來看她的。

此時的我不禁在想，傅承顏會不會真的來看她呢？

嘿，結果還真來了呢。

我前腳剛走進這，估計就有人去給傅承顏打了小報告，他馬不停蹄地就來了。

不過這次，傅承顏摟著的是我，跪在地上傷心難過的人是她。

「囡奴，你想對清清做什麼？」

他又將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反轉一次又說給了宋玉聽。

宋玉的眼淚一下子跟綿密的水珠似的往外流：

「承顏……我……我還懷了你的骨肉啊。

「我不叫囡奴，我不叫囡奴。」

她一邊搖著腦袋，一邊乞求地扯著傅承顏的褲腿。

但傅承顏連個正眼都不願意給她。

啊，我其實很能理解宋玉的心情，但我還不至於愚蠢到去可憐我的仇人。

我就靜靜地看著她，就像在看曾經的我一樣。

傅承顏絲毫不給她任何喘息的餘地，就如同當初輕易粉碎我的深情那樣信手拈來。

「嘖，朕忘了告訴你，你這孩子是朕準備拿給清清養的。」

呵，給仇人養兒子。

真虧他想得出來啊。

可能是宋玉終於想明白了，她嘴裡嚷嚷著不願意給我做嫁衣，張牙舞爪地就想抓花我的臉。

沒想到的是。

傅承顏直接給她來了一劍。

「這把劍……」宋玉一愣，看著那把劍喃喃自語。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把劍是當初傅承顏和宋玉練劍，他特意給宋玉打造的。

傅承顏用他親手編織的美夢，將宋玉殺了。

宋玉的眼角滑過一絲淚水，無力地張了張嘴，倒下了。

直到死，她都還盯著那把劍。

傅承顏淡漠地劍抽了出來，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他唯一的表情便是嫌棄地拿著帕子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把這個賤女人五馬分屍喂狗，至於那把劍，燒了。」

傅承顏如此吩咐道，攬著我就往外走。

看著宋玉怒目圓瞪的遺體，恍惚間，我居然覺得這就是我以後的下場。

12

寵冠後宮的宸貴妃死了，一切都看似恢復了原狀。

傅承顏每日都來找我，除了上朝之外恨不得隨時都泡在我這裡。

他甚至將奏折都搬來隻為了隨時能守候在我身邊。

可我卻隱隱約約覺得，這份安寧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