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被送去青州,其實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褚伯亭繼續道,“你祖母的身體不好,沒辦法時時護著你,擔心孟芙會對你做什麼,隻好將你送離京城,讓你在祖宅好好地長大。”
孩子實在太脆弱,稍有不慎就會夭折。
一個年幼的孩子夭折,肯定不會引起世人的懷疑,若是孟芙想殺了年幼的褚映玉,那是輕而易舉。
接下來的事也知道了,褚映玉七歲時,長平侯老夫人的時日不多,堅持要將長孫女帶回京城。
在她死前,努力地給褚映玉的未來做好安排。
“你祖母給你和瑜哥兒定下婚約,隻是想給你多一層保障,她並未想到嶽父會如此狠心。”褚伯亭低聲下氣地說,“映玉,你祖母是疼你的。”
褚映玉終於開口,“疼我?難道不是她愧疚之下的補償嗎?”說到這裡,她隻覺得一陣好笑,臉上又露出厭惡悒之色,“你也別說什麼疼不疼的,她這麼做,隻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愧疚,以免將來死後沒臉去見我娘。”
這話說得犀利無比,褚伯亭訥訥的,不知道怎麼反駁。
褚映玉卻沒理他,而是看向另一間牢房。
原本背對著門口的孟芙,不知何時候轉過身,她也不吭聲,默默地聽著兩人說話。
在褚映玉看過來時,她突然開口:“你知道這些年,我為何沒弄死你?”
褚伯亭一愣,猛地轉身看過去。
孟芙的聲音沙啞幹澀,雖然處境糟糕,但比起褚伯亭的激動,顯然淡定許多,就算狼狽,亦挺直背脊。
和懦弱的褚伯亭相比,孟芙看著居然還有些骨氣。
孟芙也不等她開口,繼續道:“我一直想除掉你以絕後患,可惜那老不死的不肯,說若是你死了,她就進宮向太後揭穿我的身份。”
說到這裡,她眼裡露出濃重的恨意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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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選擇幫著她一起隱瞞,那何不狠心一些,將孟蓉的孩子一起弄死,偏偏留了個禍害活著,隨時反噬他們。
褚映玉冷冷地看著她。
孟芙笑了下,“你七歲被接回京城時,你祖母的身體已經快不行,我想著,隻要這老不死的一去,讓你也來個病逝輕而易舉。哪知道這老不死的居然還留了後手,安排人隱姓埋名,一旦你出事,那邊得到消息,就會向世人揭露這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第104章 暢快報復
褚映玉至始至終都沒出聲,淡淡地聽著,臉上亦沒什麼表情。
什麼憤怒、傷心、氣憤、怨恨……都沒有。
她如同一個旁觀者,聽著別人的故事,似是與她毫無幹系,無人能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麼。
孟芙也並不需要她說什麼,說這番話時,她心裡是懷抱著滿腔的惡意,想要刺激她發怒,同時還有發泄失敗者的不甘。
她本來不應該走到這一步,落得這下場的。
如果能在褚映玉出生時,就殺了她的話。
可因為長平侯老夫人那假惺惺的仁慈和愧疚,讓褚映玉得以順利長大,給長平侯府帶來滅頂之災。
孟芙譏諷地笑了笑。
她知道長平侯老夫人的想法,那老太婆顧念褚映玉是褚家的血脈,無法坐視自己的孫女慘遭殺害,所以她想要護住孫女的命。
可她又怕長平侯府出事,便坐視孟芙取代孟蓉的行為,甚至幫著隱瞞孟蓉之死,為其掩護。
這何償不是一種縱容,成為孟芙的幫兇。
真是虛偽得令人作嘔。
孟芙說:“如果你祖母知道,你長大後會親手毀掉長平侯府,隻怕她也會後悔自己當年的心軟和仁慈,恨不得在你出生時,就冷眼看著我們殺了你罷。”
她滿臉惡意地看著褚映玉,等著她崩潰。
看到褚映玉那張臉,如此像孟蓉,她心裡就恨。
她恨孟蓉,連帶著也恨孟蓉的女兒,想折磨孟蓉的女兒。
每次看到褚映玉被自己這“母親”的無視、偏心所傷,黯然神傷,或者被罰跪祠堂跪得雙膝都爛掉,因學不好規矩被教養嬤嬤罰到病倒時……
她心裡都會產生一種扭曲的快意。
你孟蓉是國公府尊貴的嫡女又如何?
你生的女兒還不是落到我手裡,任由我隨意磋磨?
孟芙惡意地說:“事實證明,你祖母錯了,她在意的侯府,在意的褚家,被她護著的孫女毀掉,她一定會後悔當年留下你的命。”
褚映玉總算開口,平靜地問她:“為何你會覺得,祖母真會為了我去揭穿你的惡行?她難道不知道一旦揭穿這事,對長平侯府是滅頂之災嗎?”
孟芙的臉皮抽搐了下,憔悴蒼白的臉扭曲起來。
去年秋天前,她還是個保養得體的貴婦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和褚惜玉站在一起,不像母女,反倒像是姐妹。
後來連續的打擊,讓她迅速地憔悴起來,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但多年的養尊處優,讓她看著還是比民間那些為生計奔波的婦人要年輕許多。
直到這幾日的牢獄之災,讓她迅速地變得蒼老。
此時的孟芙,就像一個快要邁入五旬的婦人,滄桑憔悴,頭發間能看到摻著的銀絲。
不過短短幾日,她的頭發就迅速地白了大半。
孟芙恨聲道:“所以我說她虛偽又惡心!明明為了長平侯府、為了褚家,幫著隱瞞我做的事,偏偏又為了一個孫女,居然不顧長平侯府、不顧褚家那麼多人。”
有時候, 人可以因為心中的愧疚, 明知道是威脅, 仍是將威脅留下來。
長平侯老夫人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
因為愧疚, 所以在知道孟蓉被害死後,自己也承受不住心裡的煎熬,跟著病倒了,如此纏綿病榻七年,終於熬不過心裡的愧疚,撒手人寰。
也因為愧疚,所以她拼命護住褚映玉。
孟芙覺得可笑之極,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愚蠢又可笑的人,而她居然就敗在這種人手裡。
褚映玉不為所動。
她早就知道,祖母所做的一切,並非是出於對她的慈愛,而是因為心裡愧疚罷了。所做的那些,不過是想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些。
所以,當一個人不夠惡時,千成不要去做惡事,甚至與惡人為伍。
不過,褚映玉覺得,祖母應該並沒有留下什麼後手,隻是用來威脅孟芙的罷了,否則蘇媃肯定會查出來。
孟芙聰明一世,卻因為多疑,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以至於她現在落到這下場。
當然,褚映玉今兒過來,不是聽她說這些的。
她慢吞吞地說:“其實我今日來此,是來看看你們的下場有多慘。”她輕撫著平坦的肚子,往後靠了靠,讓自己靠在陸玄愔溫暖的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這讓她覺得安心,面對這些人也不覺得那麼惡心。
褚伯亭臉上的期盼僵住了,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說這種話。
孟芙倒是心平氣和,甚至說道:“你從小就是個腦後有反骨的,不愧是慶陽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太後說得對,你確實像她。”她笑了笑,坦然地承認自己所做的事,“所以我一直讓人盯著你,從你會說話伊始,就讓人教你規矩,讀女四書,抄佛經,跪祠堂,壓制你所有天性和思緒……”
可惜,她都已經做了這麼多,極盡所能地打壓她,想將她養成自己手裡的傀儡,操控一輩子。
可褚映玉居然沒有被徹底地扼殺本性,仍在頑固地堅持著。
看似沉默寡言,貞靜柔順,孝順父母,實則並不是那麼聽話。
一旦稍有放松對她的打壓,她就能生出反骨,另尋他法,給自己尋一條出路。
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狠。
不過,也確實折磨到孟蓉的女兒,這些年,她心裡一直是暢快的。
褚映玉早有猜測,聽她親口承認,倒是並不難接受。
然而陸玄愔卻受不了。
縱使他早就從暗衛查到的資料中得知她從小到大過得並不好,今兒發現,原來她的處境比自己想的還要困難、危險,對她懷抱惡意的人佔據“父母”的天然有利身份,在她懵懂地接觸這個世界時,就對她極力打壓,想要扼殺她的本性。
不成傀儡就讓她崩潰,最後自我了結。
若不是顧忌著懷裡的人,陸玄愔幾欲要提劍將這幾人刮了。
人性之惡,總能超出世人的想像。
陸玄愔渾身緊繃,牙關緊咬。
直到一隻柔軟的手握住他的大手,將自己的手塞到他手中,他下意識地握住,胸腔彌漫的殺意總算按耐下來。
褚映玉突然說:“聽說褚瑾玉的腿斷了,是被瑞親王府的六公子打斷的。”
聞言,孟芙臉上剛浮起的得意消失。
她的臉龐抽搐了下,面無表情地看著褚映玉。
褚映玉繼續道:“聽說他的腿傷得挺嚴重的,尋常大夫治不好,唯有宮裡的太醫才能治,否則會成為瘸子。”
可惜,現在的褚瑾玉不再是長平侯世子,根本請不起太醫。
孟芙和褚伯亭都清楚這點,夫妻倆同樣焦急起來,隻是一個在心裡急,一個面上透露出來。
褚伯亭急道:“映玉,他、他是你弟弟,你能不能……”
“不能!” 褚映玉說,“他也不是我弟弟,我沒有這種惡心的弟弟,我娘隻生了我一個,一個奸生子也配當我弟弟?”
她臉上露出輕蔑、不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褚伯亭卻有些生氣,“你、你怎麼能說瑾玉是奸生子?”
對於唯一的兒子,他心裡還是在乎的,也是掛念的。
男人都有傳宗接代的思想,雖然平時也疼愛女兒,可是在這些男人心裡,兒子才是最重要的,是家族的傳承,是延續血脈的根。
“為什麼不能?”褚映玉反問,指著孟芙道,“她隻是你的外室,不是你名媒正娶的妻子,也不是你納入府裡的妾,不能因為她頂替我娘的身份,就否認她外室的身份吧?你和她生的孩子,不就是奸生子嗎?”
多好理解啊。
現在誰不說龍鳳胎就是奸生子?
褚伯亭被她噎住了。
雖然她說得對,但是,那到底是他唯一的兒子。
“映玉。”褚伯亭低聲下氣地道,“瑾玉雖然……但他是褚家長房唯一的男丁,和你流有相同血脈的……”
孟芙雙眼死死地盯著褚映玉,也被那句“奸生子”刺激到。
不管她剛才怎麼沉著冷靜,甚至試圖激怒褚映玉,欲要讓她崩潰、難受,但沒想到最後難受的反倒是自己。
孟芙自然是在意自己那雙兒女的。
正因為太過在意,甚至舍不得他們吃苦頭,舍不得讓自己的孩子品嘗自己曾經作為“外室子”的苦楚,才會養得他們那般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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