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坐在床邊,極不熟練地拍了拍我的背:「行了行了,我又沒死。」


他的臉上閃過嫌棄,可若是仔細看,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在醫院照顧了他一個月。


從吃飯睡覺到上衛生間,事無巨細。


那段時間八卦小報上全是我如何跪舔傅家少爺的通稿,他們罵我表面是清醒獨立的大女主,實際上卻是空有其表的死舔狗。


可奇怪的是,傅連琛沒有阻止這些小報傳播,甚至沒有再提過分手的事。


他開始和我像普通情侶一樣吃飯、約會、見朋友,遇見車流也會下意識把我護在身後。


比之熱戀期,還多了幾分真誠。


我想如果不是莊瑤出現,我甚至都懷疑他有點喜歡上我了。


7


憑借《愈》的爆火,童薇給我接了部小網劇劇。


除了唱 OST,還要客串一個女 N 號。


結果這事不知怎麼傳到了傅連琛耳朵裡,他竟然主動要來探班。


我沒說什麼,把地址發了過去。


半小時後我從片場出來接人,正巧撞見他在接電話。


「你難過,你難過和我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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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是你先拋棄我的吧。」


「我已經要結婚了,請你不要再打來了。」


他幹脆利落地掛掉電話,靠在車邊閉目養神時,緊鎖的眉心卻一直沒松開過。


大概還是心疼吧。


幾天前,莊瑤的飛機在雲城落地。


聽說她父親因貪汙落馬,莊家舍棄萬貫家財也沒能把人撈出來。


光是這兩天,她已經給傅連琛打了十幾通電話了。


我知道,他快要坐不住了。


終於,在我補妝的時候,一直低頭沉思的傅連琛站了起來。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我先過去一趟。」


他腳步匆匆,走到樓梯處又折了回來,在我額頭落下淺淺一吻。


「晚上我來接你吃飯。」


我知道,這已經是傅少難得的道歉。


我自然不為難他,點點頭,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走後沒多久,童薇就來了。


進了遮陽棚後環視一周,沒看到傅連琛,又開始替我打抱不平:


「哎呦喂!你們家傅少爺比總理還忙啊?不是說來探班嗎?」


我笑笑:「他公司有事。」


「什麼公司,我看八成是莊瑤!」


見我不說話,童薇知道自己猜對了。


撇撇嘴,又開始罵我:


「江慈,要我說幾次你才會醒,就算他們長得很像,但傅連琛不是江愈,他不會像江愈那樣把你捧在手心裡。和你在一起,完全是因為他沒法讓莊瑤進傅家的門!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懂啊。


怎麼不懂。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江愈,早就死在三年前了。


可是我還是舍不得。


和他有關的任何一點東西,我都想拼了命抓住。


「不氣不氣,氣壞身體無人替。」我把童薇推進化妝間,假裝催促,「你不是還有個音綜沒談下來嗎?快去幫我談談,我真的很想去。」


童薇還想說什麼,卻被我又堵回去。


「外景好熱的,你去車上等我吧。」


我眉眼彎彎,沒有一絲怨氣。


最後她隻能心疼地看我一眼,憤恨道:「要是姓傅的結婚後還去找別的女人,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雖然知道以傅連琛的地位,童薇根本撼動不了他。


但聽她這麼說,我心裡還是暖暖的。


江愈死後,江叔叔和江阿姨就搬離了雲城。


我和童薇一起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她算是我在雲城的最後一個親人。


我豎起大拇指,說了好幾遍「童姐威武」,才把她哄進保姆車。


南方的八月,驕陽似火。


太陽把樹葉都曬得蜷縮起來,晃得我睜不開眼。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江叔叔把我帶回家那天。


那一年我才十歲。


小小的一隻,躲在他身後。


他指了指著院子裡擺弄相機的少年,讓我叫他哥哥。


我天生口吃,支支吾吾半天也不開口。


直到少年的鏡頭轉過來,「咔嚓」一聲落下定格。


「你好,我是江愈,長江的江,愈合的愈。」


江愈,愈合的愈。


我默念著這兩個字,想用手擋一下外面的陽光。


可是手剛抬起,心髒突然顫了一下。


餘光裡那個人……好熟悉。


我下意識轉過頭,隻見那人站在街對面,與我隻有幾米之隔。


幾乎是瞬間,我的眼前就模糊了。


那人好像也沒想到我會突然轉過頭來,愣了下。


意識到無處可躲,趕緊壓低了帽檐。


8


我的血液凝固在身體裡。


有工作人員來催促,說下一場就到我了。


剛好街上路過一輛大車,隻一眨眼,那人就不見了。


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偏偏我這人有個缺點,隻要一著急,口吃的毛病就會發作。


隻能張著嘴幹掉眼淚。


那小姑娘嚇到了,扶著我,想讓我在路邊坐一下。


我卻掙脫她的手,衝了出去。


今天拍外景這條街沿河而建,要想到對面,必須要上橋。


等我繞過小橋跑過去,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好在附近有一個水果攤,中午沒什麼生意,老板在陰涼處追劇。


我氣喘籲籲地跑過去,卻因為口齒不清,隻能連說帶比劃。


「剛才……剛才在這裡那個男人,他去哪裡了?」


老板瞄我一眼,神色古怪,好半天才回答:「哎呦姑娘,我一直低著頭呢,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手心裡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


正不知所措時,童薇也追了出來:「怎麼了我的小祖宗,該你上戲了。」


我抓住她的肩膀:「江愈。我看見了江愈。」


童薇也震驚得說不出話。


「怎麼可能,江愈早就……難不成這世界上還有第三張和他相似的臉?」


我用力搖搖頭:「不是,就是他。」


「你先別急,他穿什麼樣的衣服?」


「黑色帽衫,戴著鴨舌帽。」


童薇按照我說的,又和那老板描述了一遍,得到的結果還是沒看見。


再轉向我時,她面露難色:「小慈,你最近……吃藥了嗎?」


我望著她,久久說不出話。


回到片場後我坐立不安,好在我的戲份不多,念完臺詞,站著當背景板就行了。


因為表情憂心忡忡,符合悲情女配的人設,導演還誇我戲好。


我囫囵應了幾句,童薇就送我回了家。


三環類藥物有催眠效果,吃過藥,我安靜等Ṱú⁸待睡意的來臨。


可是那張臉,始終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不禁想起傅連琛臨走前那副模樣。


隔著聽筒,我隱約聽見了莊瑤的哭聲。


大概是那哭聲太灼人,才會讓傅連琛坐立不安,才會讓他再次丟下我,選擇莊瑤。


其實曾經也有人這樣在意我的。


哪怕隻是劃破個小口子,也要捏著我的手指吹了又吹,逗我說:「小結巴掉小珍珠嘍,是準備賣了錢給哥哥買大房子嗎?」


當時我還氣他給我取外號,好幾天沒理他。


可現在,他不在了。


再沒有人會這樣哄我了。


9


因為兩家住得很近,我和傅連琛沒有刻意搬到一起。


他回來時見我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發呆,破天荒來敲我的門。


我開了,卻沒心思聽他說了什麼。


反正說來說去也是一樣的,無非是莊瑤怎樣悽慘,他不能不管。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皺起眉頭:「江慈,我在跟你說話,你想什麼呢?」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走神。


從前,我總是將他的話奉為圭臬,生怕聽錯一個音節。


而今天,我隻是淡淡應著,連他喝了酒都沒發現。


月光投射進來,照見一地銀白。


我仔細打量著傅連琛,竟然發現他和江愈也沒那麼像。


倒是馬路對面那個人……


忽然,我想到什麼,把糖豆關進臥室,衝出門去。


身後傳來傅連琛的怒吼:「江慈,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我沒有回答。


因為內心深處,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江愈!


那個人一定是江愈!


我的哥哥!


他一定沒死!


10


我狂敲白天那家水果攤的門。


老板睡眼惺忪走出來,看見我,微微一愣。


「姑娘,咋又是你?」


我近乎顫抖地握住他的手:「求你了,告訴我那個人去哪了?」


老板看著我,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鍾:「他是你啥人哦?」


「我哥哥,他是我哥哥。」


老板眉頭一皺:「那你們兩兄妹真是奇怪了,一個求我不要告訴你他在哪,一個求我告訴,你說我要聽誰的?」


我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是他。


今天童薇拽我回去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


水果店後面,門簾卷動,似乎有什麼人剛走。


當時我以為是風。


可是仔細想來,又覺得不對。


我清楚地記得,老板掛在門口的錦旗沒動,又哪裡會有風呢?


我求老板把江愈的去向告訴我。


可老板隻是嘆了口氣:「姑娘,我真不知道,他買了兩個桃子,丟下五十塊錢,叫我不要告訴你就走了。」


我的心被藤蔓纏住,久久不得喘息。


為什麼?


他明明回來了,為什麼不肯見我?


11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知道我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孩。


孤兒院裡的小朋友都不喜歡我,背地裡叫我小啞巴。


來領養的人也嫌棄我不會說話,紛紛另做他選。


但他們不知道,我其實可以說話,隻是因為磕磕巴巴,不敢開口。


直到江愈握著我的手,放在潔白光滑的琴鍵上。


那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他說:


「沒關系的,你不想說,可以唱出來,不想唱,也可以彈出來。」


「慢也好,步子小也好,往前走就好。」


那麼溫柔的少年,曾經是我生命裡唯一的光。


我在街角坐了一夜。


天空露出魚肚白時,傅連琛頂著滿臉怨氣,出現在視線盡頭。


「江慈,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一夜沒睡?」


車窗一落,劈頭蓋臉一頓罵。


我望著他,長久以來的疲憊忽然湧上心頭。


然後我問了他一個問題:「其實你也忘不了莊瑤吧?」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提起她。


他一愣,大概想到昨天丟下我去找她的事,有些心虛。


「你問這個幹嘛?我在說我和你之間的事。」


他直接走下車,破天荒拉開了副駕的門。


「真不知道你大半夜發什麼瘋。」


「快上車,我買了豆漿,低脂不加糖,喝了也不會胖。」


「真不知道,除了我還有誰會這樣關心你,江慈你別不識……」


「我們分手吧。」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我淡定出聲。


傅連琛的身子僵了一瞬。


開車門的手就那樣停在半空中,許久沒有動靜。


12


「你說,要和我分手?」


他表情戲謔,仿佛聽見了什麼驚天笑話。


我點點頭:「你說過的,隻要莊瑤回來,我就得讓位。」


車門重重合上。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我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


「明天我會把那個房子退掉,不會再礙你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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