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寄錦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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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天晚上,他把燕覺記在了心裡。


但燕覺活得自由,滿世界跑。


不會為誰停留。


我那時還暗自嘲笑沈淨山愛而不得。


尋了我作替身。


卻原來,我才是他的愛而不得。


20


晚上九點左右。


陸錦書發來消息。


【早上給你點了幾份菜放在冰箱,吃了嗎?】


【吃了。】


又躺了半小時。


我去打開冰箱看了看。


隻有兩棵蔫了的青菜。


看了一眼手機,陸錦書沒再回復。


失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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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


把冰箱清理了一下。


垃圾也該倒了。


打開門,一個靠牆蹲著的人迅速站了起來。


是沈淨山。


形容頹喪,滿身酒氣。


他向前走了兩步,我得以看清他通紅的眼睛,和颧骨的瘀傷。


「燕回……」低眉垂眼,聲音沙啞,像變了個人。


他沉默著看了我很久,抖著聲音問:


「玫瑰花枝上的血……是你的嗎?」


「忘了。」


他又向前邁了一步,笑容慘淡。


「後悔嗎?」


我沒有回答,視線落到了某處虛無。


很多事情的結果並不是隻有一個原因。


正要從他身側繞過。


「咚」的一聲。


沈淨山雙膝跪地。


「燕回……對不起……」


很奇怪,他這樣我反而覺得不舒服。


「起來吧沈淨山。」


「你我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早已經兩清了。」


沈淨山垂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口中反反復復說著「對不起」。


送進我耳朵裡,卻激不起任何情緒。


正準備離開,沈淨山喊住我:


「燕回!我今天去了趟陸錦書的醫院。我查到……你去那裡……住過兩天院。」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沈淨山仰頭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乞求。


我挪開視線:


「拿掉了一個胚胎。」


下腹覆上一片溫熱,沈淨山的手掌挨了上來。


很輕,細微抖動。


他嘴角抽動,聲音帶上了哭腔。


「……胚胎……怎麼會呢……我當時怎麼會……」


壓抑的哭聲逐漸響起。


沈淨山弓著背,說他從前做過的許多事,說他不應該,說他混蛋,說他對不起我……


心裡的煩躁感越來越盛。


無數記憶湧了上來,攪成一團。


大腦像被一張巨大的網罩住。


無法思考,無法集中注意。


我不知道該幹什麼。


心亂如麻,像有什麼東西墜著我不斷下沉。


沒有盡頭,落不了地。


無力感、失重感交織混雜,壓得人喘不過氣。


「燕回,你打我吧,你罵我吧好不好,你打我吧……」


沈淨山抓著我的手往他臉上去。


耳邊全是模糊的聲音。


我大口喘息著,像被拋進沙漠裡的魚。


我想離開,想大聲喊叫……


但我動不了了。


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眼前光亮驟然消失。


一隻大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被攏進了一個懷抱。


五指被強硬地從手心裡挖出來。


身體在抖,分不清是誰的。


聲音也在抖。


「燕回,閉上眼睛,深呼吸。」


「想哭就哭出來,喊出來也行,什麼都別去想,我在這裡,我一直陪著你……」


鬢角被一遍遍親吻著。


我被抱得很緊。


「陸錦書?」


「我在。」


「陸錦書。」


「我在。」


「陸錦書……」


「我在。」


21


我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


陸錦書牽著我回到了屋內。


掩上門,又出去了。


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隨後是陸錦書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


他在警告沈淨山。


警告他以後不準來找我。


又過了一會兒,陸錦書回來了。


見我坐在門口,他也蹲了下來。


抬手撫過我眼尾,說:


「燕回,難受是可以哭的。」


「不想。」


「那想幹點什麼呢?」


我轉了轉眼珠,視線落進了他深邃的雙眸。


「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陸錦書輕嘆了一聲。


「我下樓去買點東西,記得給我開門。」


「9876。」


陸錦書轉過頭來。


「密碼。」


陸錦書回來時我還坐在門口。


他拉著我坐到餐桌前。


拆開一盒牛奶和一個三明治。


「吃點東西。」


「不想吃。」


「吃完就做。」


我盯著他沒說話。


僵持片刻,陸錦書自己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然後握著我的脖子渡了過來。


反復幾次,一盒牛奶見了底。


陸錦書把一個袋子放在我懷裡,彎腰抱起我進了房間。


挨上床後,懷裡的東西被拿走了。


他邊脫衣服邊低下頭來。


吻得很兇,但是不急。


移至耳後,沿著頸側向下。


手掌的溫度四處散播。


最後落到了一處。


陸錦書在很溫柔地給我,反應的時間。


陸錦書捉了我的手放在他肩上,聲音低啞:


「寶貝,挨著你已經很興奮了。」


我動了動抵在他胯骨的腳趾。


「可以了……」


「我想。」


陸錦書腰腹緊繃。


我圈著他脖子,閉上眼睛。


確實很疼。


但疼痛能讓人清醒。


是大腦在一片迷霧中唯一能快速捕捉到的東西。


而且,陸錦書帶來的痛。


是讓人不會想逃離的痛。


我像一葉扁舟,隨著滔天波浪不斷起伏。


陸錦書就是那片海。


浪頭來勢洶洶,高入天際。


起落幾個來回又將我溫柔地兜回他的懷抱。


細密的吻落到眼皮、鼻尖、臉頰……


除了痛,不停有新的刺激順著脊柱傳達大腦。


腦中的迷霧逐漸散了。


消失的注意力重新合攏。


聚在了陸錦書身上。


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利用他。


覆蓋一些記憶。


對不起啊,陸錦書。


……


結束後,陸錦書抱我去了浴室。


回來後把我塞進被窩,從背後擁了上來。


「燕回,明天帶你去見一位朋友,好嗎?」


「好。」


22


陸錦書帶我來見的朋友是一位心理醫生。


咨詢室縈繞著淡淡的燻香。


很安靜,很溫暖。


「燕先生,你的一些基本情況陸錦書已經告訴我了,我和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不介意的話,你也可以把我當成朋友。」


「好。」


「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李醫生問了許多問題,我都一一回答了。


「……燕回,你的情緒太平淡了,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情緒,這和你的經歷並不匹配。」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你內心的痛苦堆積太多,影響到了你的正常生活,你的大腦不得不開啟自我保護機制,它切斷了機體的很多感受,把你的情緒封閉起來。」


「這種封閉是有時限的,是大腦留給我們向外求救的時間。當封閉結束的那天,痛苦會成倍地反噬,到那時,你或許真的就什麼也不在乎了。」


我低下頭,無所謂地笑了下:「我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在乎的。」


「你有。」


李醫生笑著看著我,然後望向了窗外。


不遠處的花壇裡種了一棵枝繁葉茂的香樟。


樹下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人。


穿著黑色大衣,修長手指夾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


微風掀起他的衣角,但沒能撫平他眉心的痕跡。


是陸錦書。


「我在乎他嗎?」


「你能聽他的話,來到這裡,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樹下的陸錦書似有所感,轉頭看了過來。


視線相觸的剎那。


他舒展了眉眼,露出笑容。


良久後,我轉回視線:


「李醫生,我應該怎麼做?」


「首先要嘗試著釋放自己的情緒。」


「怎麼釋放?」


「知道小孩子疼了痛了第一反應是幹什麼嗎?」


「哭。」


「對,大人也可以。流淚是很好的療愈,淚水是情緒出口之一。」


「堵不如疏,如果你不再壓抑自己,接受我的引導,將封閉的情緒一點點釋放出來,那咱們就成功一半了。」


接下來的半小時,基本是李醫生講,我聽。


很奇怪,每深呼吸一次,眼底的灼熱就更明顯幾分。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


陸錦書還站在那裡。


專注地看過來,笑著朝我做口型。


眼前逐漸模糊。


我看不清他在說什麼。


眼眶酸脹得厲害,一閉眼。


臉上泛起痒意。


我在哭嗎?


這個念頭一起,眼淚就像決堤的河水,不受控地往下落。


胸口劇烈起伏,我大口喘息著,下意識抓緊心口處。


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在裡面攪動著。


這就是情緒釋放的過程嗎?


眼淚流了幹,幹了流。


腦袋疼,眼睛也疼。


我捂著眼,平復著情緒。


過了一會兒。


手被拿下來。


整張臉觸到一片溫熱的胸膛。


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李醫生呢?」


「時間到了,他下班了。」


「哦。」


陸錦書的下巴輕輕抵在我發頂,緩緩撫著我的後背。


「感覺怎麼樣?」


「累。」


眼尾被吻了一下。


「辛苦了,燕回。」


23


一個星期後。


燕覺告訴我他還是把公司賣給了沈淨山。


但是沈淨山在匯款時多劃了五億。


「哥,他還託我轉告你,公司他代管著,你想回去的話隨時歡迎,還立了份承諾書,我給你送來?」


「不用了,找個合適的機會還給他吧。」


「哦……那賣掉公司的錢,說好了咱倆一人一半,數額還挺大的,三天之內給你轉……」


「燕覺。」


「怎麼了哥?」


「拿五億出來捐給學校或者醫療機構,剩下的,你自己拿著。」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哥,你還在生爸的氣嗎?」


「沒有。」


「那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


「那為什麼……」


「燕覺,你永遠是我弟弟。」


「照顧好自己。」


24


心理治療的療程已經過了大半。


這期間陪陸錦書度過了一次易感期。


他提前打了支抑制劑,我並沒有很難受。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信息素。


溫暖醇厚的烏木香。


很舒服。


他還帶我回他家吃過一次飯。


我這才知道業內鼎鼎有名的芯茂科技是他們家的。


陸錦書爸爸很有儒商風範,媽媽熱情幹練。


是個氛圍很好的家庭。


飯後坐著聊了會兒天。


陸爸爸說了陸錦書很多小時候的事。


「錦書從小主意就正,他說要學醫,我和他媽勸了三天三夜都沒勸動……」


陸錦書小聲在我耳邊說:「後悔了。」


陸媽媽接過話:


「燕回啊,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還這麼年輕, 日後大有可為。」


「阿姨知道現在很多公司都給你拋了橄欖枝, 你若是不嫌棄, 不如來芯茂。」


「陸錦書我和他爸是指望不上了, 你來了我們家,我和他爸也能早點退休……」


陸錦書臉上有點不高興。


「爸, 媽, 燕回來我們家是享福的,再說了我掙的錢能養好他,您二老少打他主意。」


我拍了拍陸錦書手背, 笑了笑:


「叔叔, 阿姨,謝謝您們的好意。加入芯茂的事,我會認真考慮的。」


25


這周六,照例去了心理診所。


結束後走到門口,遠遠看見陸錦書的林肯剛好停在路邊。


他下車看見我後,跑著過來。


「今天感覺怎麼樣?」


陽光很明媚, 我眯了眯眼, 說:


「還行。」


他湊上來抱著我親了一口,臉貼著臉說:


「很棒。」


上車後,陸錦書沒著急開車。


「怎麼了?」我問。


陸錦書看起來有些緊張。


「燕回,你覺得我們關系到哪一步了?」


我想了想, 說:


「親過、睡過、見過你爸媽,大概算……男朋友?」


「那你可以……成為我的愛人嗎?」


沉默片刻。


我揚唇笑了笑:


「那你以後的易感期, 可能都得先打一支抑制劑了。」


陸錦書安靜地看著我。


眼眶逐漸變紅。


突然傾身過來抱著我。


「謝謝你,寶貝。」


又挨著蹭了一會兒, 他才放開。


「我有三樣東西要給你。」


陸錦書遞過來一份股權贈予書。


「第一樣, 爸給的。」


我大致翻看了一下。


15% 的股權。


「股份和入職芯茂不掛鉤, 給你留的職位是 CEO, 你去的話他們會很高興, 你不去的話這些股份也是爸媽想給你的。」


陸錦書又遞過來一個玉镯子。


「媽讓我給你,說是她出嫁時外婆給她的, 媽說玉養人,讓你在家可以多戴戴。」


邊說拿著镯子往我手腕上套。


「圈口大小挺合適,好看。」


陸錦書還拉著我的手。


又掏出一個小方盒。


「最後一樣,我給的。」


盒子打開, 一對铂金鑲鑽的戒指躺在其中。


他拿起其中一枚稍小的戒指, 套上了我左手的無名指。


「燕回, 幫我也戴上,好嗎?」


我回過神來,拿戒指的手有些抖。


陸錦書的指腹輕輕抹過我眼下。


戒指被我捏得有些溫熱。


我吸了吸鼻子, 半握著他的手掌。


將戒指緩緩推過他指節, 落到指根。


都是剛剛好。


「陸錦書,這些……是聘禮嗎?」


陸錦書嘴角微微上揚。


快一年了,毛球從來不親他。


「-「」「至於聘禮……爸媽在合計把公司交給你, 我呢,名下有一家醫院,可以嗎?」


我忍不住破涕為笑:


「還是我給你聘禮吧,你帶著嫁妝過來。」


陸錦書單挑了下眉, 說:


「可以。」


街景緩緩後移。


「下午我休息,接下來想去哪兒?」


「回家吧。」


「好,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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