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嫌棄嗎?」

放在腰間的那條手臂收緊了些。

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過了很久,聽見他說:

「我時常會想,如果我當時沒有從醫,而是去從商,故事的走向會不會不一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我竟然也聽懂了。

但是這話我答不了。

我拍了拍他後腰,示意他放開。

「你是個很好的醫生,不要去想如果。」

凝結的氛圍逐漸褪去。

我邊往客廳走邊開玩笑道:

「你把沈淨山打成那樣,以後還怎麼在一張桌上吃飯?」

「早想收拾他了,要不是看在舅舅的分上,都懶得搭理他。」

「多大仇啊積怨這麼深?」

「每次見過你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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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對話該停止了。

裝作沒聽見。

陸錦書從我手上接過藥箱,往衛生間走。

我找到手機也跟了過去。

「想吃什麼?我點個外賣。」

「不用管我,點你愛吃的。清淡為主。」

「哦。」

菜上桌時,陸錦書蹙著眉。

「這是你認為的清淡?」

在一桌煎炸爆炒中,我自覺把那份白灼青菜端到了面前。

「第一次請你吃飯,總不能讓你餓著肚子回去。」

「清湯掛面我也能吃。」

這話讓人怎麼接。

笑一下算了。

飯後他主動去洗碗,我沒事做抱著毛球坐在沙發上放空。

毛球倒是很親他。

吃飯時都圍在他腳邊。

可能毛球也知道誰好誰壞。

陸錦書從廚房出來後拿了外套就往門口走。

「要走了?」

「嗯,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

「好。」

可是遲遲沒有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我走過去,問:

「怎麼了?」

陸錦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燕回,我以後……能約你出去吃飯嗎?」

我潛意識裡覺得自己該一口回絕。

也許是陸錦書的眼神太誠懇。

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幾遭。

變成了模稜兩可的樣子。

「再說吧。」

12

公司有十餘款新品即將上市。

近一個月都很忙。

陸錦書約了我兩次,我考慮再三後還是推了。

他是個很好的人。

當然也值得更好的人。

剛結束新品發布會前的最後一次會議。

接到弟弟燕覺的電話。

說爸爸突發心肌梗死,正在醫院搶救。

我趕到時,病房裡站了不少人。

有燕宏升的律師和兩個助理。

燕宏升已經醒了。

見我進來,虛弱地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鄭律師立刻擋在我面前。

「大少爺,燕董不希望您在場。」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後有人拉了我一下。

是燕覺。

「哥,爸爸找他們來是想立遺囑,我們回避一下吧。」

我點點頭,隨即轉身。

一道嘶啞的聲音響起。

「燕覺留下。」

我沒有回頭,繼續往門外走。

但是走得很慢。

大概是因為有太多目光贅在我身上。

身後鄭律師的聲音響起。

說的什麼我沒注意。

直到那道嘶啞的聲音將我釘在了門口。

「我死後,名下所有資產由我兒燕覺繼承。」

我兒——燕覺。

仿佛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握緊門把手,又松開,握緊,又松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爸,我不也是……您兒子嗎。」

回答我的是又一次篤定而果決的重復。

「我死後。」

「名下所有資產由我兒燕覺繼承。」

13

燕覺是燕宏升和他第二任妻子生的孩子。

是個讓他引以為傲的 Alpha。

當初燕宏升能把公司交給我。

也是因為燕覺年紀還太小。

他不忍心把一個連續三年虧損的攤子推給他。

接管公司五年,我從未有過懈怠。

一年前,公司出現重大危機。

燕宏升袖手旁觀。

我不惜和沈淨山籤訂協議換來轉機。

都是因為,這家公司傾注了我媽的半生心血。

燕宏升不愛我媽,自然也不愛我。

我想過燕宏升百年以後,會把公司的一半留給燕覺。

但不應該是全部。

身後響起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哥,爸爸現在可能不太清醒,他剛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也覺得爸爸這麼做不對,或許是有什麼誤會,你回去和爸爸好好談一談,好嗎?」

燕覺被燕宏升保護得很好。

心思單純。

我若想爭,他未必能得到一半的資產。

但看到他滿臉的焦急。

我突然,不想爭了。

「不用了,燕覺。」

「就按他說的來吧。」

「哥……」

「還有,」我笑了笑,「以後燕宏升不論生死。」

「都不必再聯系我。」

14

出了醫院。

我恍然發現自己沒什麼可忙的了。

陽光有些刺眼,偶有涼風吹過。

是個不錯的天氣。

去看看我媽吧。

跪在我媽墓前,有很多話想說。

但說出口的隻有一句。

「對不起,媽,兒子盡力了。」

出墓園後去了趟超市,買了很多食材。

回到家後我把會做的菜都做了個遍。

晚上十點,盯著滿桌的菜。

我又不想吃了。

洗幹淨後分了一點給毛球。

剩下的拿去分給樓下的流浪貓狗。

回到家後躺上床,已經凌晨兩點了。

一點睡意都沒有。

早上八點半,手機開始震動。

九點時,我接了其中一通。

「喂?燕總?謝天謝地您終於接電話了!新品發布會馬上要開始了,您在哪兒呢?我叫人去接您?」

「不用了。」

「啊……啊?什、什麼意思啊燕總?發布會還等著您主持呢……」

「發布會我就不來了。」

「隨便找個人去吧,不開也行。」

「燕、燕總,您在開玩笑吧燕總?喂?燕總?在聽嗎……」

掛斷後我關了機。

想了想,還是發了份辭呈給董事會。

傍晚時,重新打開手機。

叮叮當當響了好一會兒。

恢復正常的下一秒。

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燕總,聽說你們家公司今早的新品發布會開得那叫一個精彩,現在有關貴司的新聞稿滿天飛,股價也跌停了……」

「你誰?」

「燕回!你少他媽裝!才離開多長時間就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哦,沈總。」

「燕回!你給我聽好了,我打這通電話是想告訴你,我打算收購燕氏……」

「沈總打算收購燕氏?」

「怎麼,慌了?當然,如果你乖乖回來,我可以考慮放棄收購……」

「沈淨山啊,沈總。」

竟然專程打電話來給我講笑話。

我捧著電話笑了半天,才說:

「隨你便。」

15

給毛球熱了點魚肉。

給自己點了個酒水外送。

半小時後,門鈴響起。

和酒一起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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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揚起笑,招呼他:

「一起喝點兒?」

進屋後,我把十瓶酒擺在地毯上,全打開了。

塞了一瓶到陸錦書手裡,笑著和他碰了碰:

「喝啊。」

我仰頭灌下半瓶。

酒液順著食管流下,送進胃裡,撩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但我現在很需要這種感覺。

又將剩下半瓶一口氣吞了。

發現陸錦書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笑著問:「沒有喜歡的?你愛喝什麼,我給你點。」

掏出手機後,陸錦書突然開口:

「燕回,不開心可以不笑。」

垂下眼,沉默片刻後,我點點頭。

摸到一瓶酒繼續喝。

原來我笑也不會討人喜歡。

胃裡漸漸沒了感覺。

手上突然空了。

「三瓶,可以了。」

我掃了一眼地上的空瓶,又掃了一眼陸錦書。

心裡湧起煩躁,指尖摳著掌心越陷越深。

「不讓喝,那幹什麼呢?」

16

視線裡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順著手臂往上,掃過肩頸,到突出的喉結,最後落到性感的雙唇。

我掃開面前的空瓶,下一秒抓著陸錦書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身前。

照著那雙唇親了上去。

掌著他後頸不斷往自己身上帶。

呼吸加重,舌頭逐漸發麻。

瀕臨窒息的感覺很好。

一股力量推著我後仰。

倒地的一瞬間,陸錦書撤開了自己的唇。

「深呼吸,換氣。」

我聽不進去。

摟著他脖子貼上去,微喘著在他耳邊問:

「要嗎?」

一隻手順著他的腹肌往下,剛剛摸到,被抓住手,拿開。

「有準備嗎?」

陸錦書的身體反應遠不如他的聲音冷靜。

我甩開他的手,往他衣服裡鑽。

「直接來。」

遊走的手突然被扯了出來。

陸錦書抓著我的另一隻手一並按在頭頂。

「直接來你會很痛。」

「我樂意……」

身體一輕,陸錦書把我撈起來坐著,從背後抱了上來。

心裡的火瞬間熄了個徹底。

煩躁感再次湧起。

「陸錦書,你明明……」

「不用管。」

我掙動著胳膊:

「不要就滾。」

卻被鎖得更緊。

「放開!」

身上的力道沒有一絲一毫松懈。

陸錦書聲音很低,聽不出情緒。

「燕回,你並不想和我……你都沒有反應。」

我拂開他的手。

僵持片刻,終究還是泄了勁,向後仰靠在他肩上。

「你有不就好了。」

陸錦書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著什麼。

好像在說他選好的餐廳、最近看過的電影、醫院門口的花店……

背後暖烘烘的。

我什麼也聽不清。

頂燈晃得難受。

我不得不閉上眼睛。

「陸錦書,你好吵。」

臉頰被輕輕碰了一下。

「嗯,你想睡覺嗎?」

「我睡著了你就走嗎。」

「不走。」

「一直賴著你。」

17

陸錦書真的說到做到。

早上十點還在我家。

「你不去醫院上班嗎?」

陸錦書拉著我坐到餐桌前,端過來一碗清粥和幾碟小菜。

「醫院就是我開的,幾天不去也沒關系。」

「哦。你怕我想不開。」

陸錦書無奈地笑著,端詳了我半天。

「是我想多了嗎?」

我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

「嗯。我不會跳樓,也不會自殘。」

又喝了幾大口,把空碗放到一旁。

「你放心去上班吧。」

「還有很多人需要你。」

陸錦書眉心出現一道淺淺的痕跡。

「燕回,你不需要嗎?」

我搖搖頭,笑了一下:

「去上班吧。」

「昨晚,謝謝你。」

我送他到門口。

關門的一剎那,胃裡的翻湧再也忍不住。

衝進衛生間吐了個徹底。

身後傳來貓叫。

我衝了把臉。

把毛球抱在懷裡,脫力地坐下。

「對不起啊,毛球。」

「你喜歡的陸錦書,又被我趕走了。」

18

昏睡到下午四點。

手機上又是一大堆未接來電和信息。

主要是燕覺的。

【哥,你真的不回公司了嗎?】

滿屏都是這樣的信息。

還有一大堆哭泣的表情。

【不回了。以後公司大小事務都靠你了,有什麼不懂的就去找燕宏升的助理。】

發過去不到一分鍾。

燕覺的電話撥了過來。

「哥!你總算接我電話了……」

「有事嗎?」

「啊?有的,哥。今天上午沈氏集團的人來公司談判,那個沈淨山說見不到你就要收購公司。」

「我不會見他,收購的事,你看著辦吧。」

「看他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大概猜到了。你不在,公司現在這個樣子,我弄不好。」

「所以……我想著把公司賣給他算了,錢咱倆平分。」

「賣或不賣,你決定就好。錢我不要。」

「你必須要!不然我取出來扔你家門口。」

「還有事嗎?」

「有的有的!哥你先別掛。其實也不是什麼正事,你聽個樂吧。」

「上午談判時,沈淨山本來氣焰很囂張,我到場後他突然緩和了態度,結束後他特地留下來和我說了聲謝謝。」

「我覺得奇怪,就問他謝什麼。結果你猜他說啥?他說謝謝我在他 18 歲生日時給他送蛋糕和玫瑰花。」

「這簡直是天大的誤會!我告訴他是你讓我去送的,結果你猜又怎麼著?」

「沈淨山差點沒站穩,慘白著一張臉就走了。」

「還有事嗎?」

「沒了,哥……」

「嗯,掛了。」

19

沈淨山是沈家目前唯一夠格的繼承人。

但他其實是私生子,從小養在國外。

他 17 歲時母親去世,被接回沈家。

沈家大少爺 20 歲生日時,如往年一樣在家裡舉辦了生日宴。

我和燕覺也被邀請了。

宴會中聽沈夫人說,明天恰好是沈淨山的 18 歲生日。

這生日會,其實還有沈淨山的一份。

但宴會上並沒有看到沈淨山,也沒人送他祝福。

我覺得室內悶,逛到了花園。

看到不遠處的秋千上坐了一個人。

背影有些孤獨。

是沈淨山。

那時我想,18 歲生日還是不能將就的。

給司機發了消息,讓他訂個蛋糕。

蛋糕送到了側門,取回來途中路過一方花圃。

玫瑰花開得正好,帶著夜露,芬芳撲鼻。

順手摘了一朵。

沈淨山還坐在秋千上。

我正想著找個什麼理由送過去。

燕覺突然竄了出來。

「哥,你去買蛋糕了?還有玫瑰花!唉你手怎麼還流血了?」

燕覺性格開朗,嘴甜,和誰都能聊兩句。

由他送過去正好。

「看見那邊秋千上坐的那位哥哥了嗎?明天是他生日,麻煩你把蛋糕和花送過去,好嗎?」

「哥,你不去嗎?」

我晃了晃手指:「不了,我去處理一下傷口。」

「好的哥!我送完來找你……」

燕覺回來後告訴我,他把東西送到說了句「生日快樂」就走了。

連對方長什麼樣都沒記住。

沈淨山易感期時我還在想,他在透過我在看誰。

現在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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