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皇上一梗。


「臣妾無能,就,多躺平?」我小心翼翼地補充。


皇上氣得閉了眼。


小貓兒及時地上前給皇上拍背順氣。


「父皇莫氣,母後還小,不懂事。」


果然還是親生的上場管用。


誰料小貓兒話音一轉:「兒臣慢慢地教她便是。」


皇上仔細地想了想:「也行。」


多冒昧啊!


這下可倒好,我每日裡聽完了皇上的大班教學,還要在小貓兒這裡聽一對一授課。


隻要我敢不聽課,小貓兒就敢哭給我看。


這麼學下來,知識進沒進腦子我不清楚,隻知道我頭發都快掉禿了!


好不容易熬到年末休息,又收到北方雪災的消息。


皇上愁得嘴上長了一圈火泡。


我也跟著愁:「你手裡連個能派去賑災的人都沒有?我瞧王尚書的侄子就不錯,還有許侍郎也能湊合!」


「辦事的人不缺。」皇上滿臉為難,「隻是北面情況復雜,缺個身份貴重能壓得住下面人的主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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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個能壓得住的人,等到了災區,這點錢糧怕是十不存一。


皇上看向我,我看向小貓兒。


太子的身份應該夠貴重了吧Ţū́ₘ?我默默地盤算。


我還沒開口,小貓兒起身:「兒臣以為,母後可勝任。」


「後宮不得幹政。」我弱弱地發聲,順帶將手邊的奏折推遠點。


「沒事,你悄悄地走一趟,算作暗訪。」皇上安撫道,「朕會安排好人手,不用你費心。」


小貓兒點頭:「母後,你就當是出去玩一圈。」


這冰天雪地的,換你你樂意去玩不?


我總覺著他倆有事情瞞著我。


但災情不容拖延,我再怎麼不情願也得快點收拾包袱北上。


好在皇上安排的欽差大臣確實能幹,幾乎不用我插手。


我隻用跟著,在有人以權壓人的時候亮出皇後的身份給欽差大臣撐腰。


作用和尚方寶劍差不多。


這一路去得快,回來時欽差卻拿出聖旨要我隨著車隊慢慢地回去。


美名曰:替皇上體察民情。


「災後民心易亂,還要靠皇後娘娘多看顧,以免有心人瞞報。」


欽差大人滿臉懇切,但不忘糊弄我。


「皇上將此等重要之事交給皇後娘娘辦理,可見對娘娘的看重。」欽差語氣真誠。


這話我連半個字都不信!


於是欽差半夜撇下我逃回京城。


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到京城時,皇上就剩半口氣。


而小貓兒已經準備好登基用的龍袍了。


15


我氣得撈過小貓兒就抽屁股。


小貓兒「嗷嗷」直叫喚,皇上終於裝不下去,他從床上坐起來攔。


「你還小,別打壞了手!來人啊,把戒尺拿來給皇後!」


「母後!不公平!」小貓兒號得更大聲了,「是父皇要兒臣這麼做的!母後怎麼能隻打兒臣一個!」


我將人丟到皇上懷裡,皇上悶哼一聲,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父皇!」小貓兒忙將徐嬤嬤請進來。


徐嬤嬤進來給皇上換藥,我才發現她的胸口上添了道劍傷。


傷口已經愈合得七七八八,但仍是觸目驚心。


「哪家造反了不成?」我驚問。


「苦肉計。」小貓兒不懷好意地笑著。


「以一道傷換國師身死,朕不虧。」皇上輕描淡寫地說。


可我瞧著那傷,分明緊挨著心口的位置。


隻怕再偏一寸,便會傷及要害。


「太冒險了。」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說。「便是照著之前的節奏來,最多七年國師黨也會覆滅。」


她何至於以天子之軀涉險?


「可朕等不及了。」皇上忽而道。


剩下的,無論我怎麼問她都不肯說了。


問多了,她便指著堆積如山的奏折說:「皇後心疼朕,便替朕分憂吧。」


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不願說。


我也隻能從京城中的流言和奏折中窺探一二。


除夕夜宴,皇上與國師於梅林中起了爭執,國師怒急之下欲殺皇上。


皇上逃出梅林時已經中刀,皇城軍護駕心切,又因為梅林燈火昏暗,錯將國師當成刺客。


當場射殺。


皇上昏迷期間,太子震怒,聲稱要將國師夷十族。


國師的親朋故舊皆被抄家下獄。


這一抄家,又找出許多黑賬冊與罪證。


皇上醒後先是臭罵了太子一頓,將夷十族的命令收回。


又被那些黑賬冊和罪證氣吐血,下令嚴查。


如今外面流言,一說皇上仁善,二說國師黨辜負天恩罪大惡極。


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徹底地將國師和其黨羽拉下水。


如今單是國師一人便被列出七十八條罪證。


最前頭兩條,一是刺殺皇上,二是貪汙千萬餘兩。


無論哪條都是滅族的重罪。


我挨個兒地看下去,最終在第二十六條那裡找到了我大哥的名字。


「元和九年,通匪,戕害四平將軍餘安柏。」


那年我七歲,我大哥去剿匪,卻一去無回。


後來我爹親自帶兵平了賊窩,才知道他們拿我大哥喂了狼。


我那上過戰場、護衛過君王的大哥,死在了小小的山匪手裡,屍骨無存。


「便宜國師了。」我說。


「什麼?」小貓兒不解。


「給他留了全屍。」我正走神,順嘴說。


「剝皮填草也算留全屍嗎?」小貓兒一臉懵,「父皇還偷偷地叫人將剩下的肉塊拿去喂了狗。」


我低頭看他,順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下。


「小孩子家家的,少聽點這種事。」


16


元和十六年,國師黨殘留最後一根釘子也被拔除。


而我也已經十四歲了。


自兩年前皇上受傷後,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


今年起上朝時,皇上便將小貓兒帶在身側。


「他才七歲,會不會太小了點?」我不忍。


「朕七歲時也被帶著上朝了。」皇上滿臉的無所謂,「看的事多了,日後遇見了便知道怎麼處理了。」


我弱弱地收了聲。


我七歲的那年在幹嘛的來著?


哦,那年我以為自己要被當成藥材燉了,除了哭就隻惦記著吃紅燒兔肉。


可我現在也能幫著處理國事了。


我盯著皇上,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的。


大概是剛入宮的那個冬天,我帶著小貓兒去勤政殿蹭飯。


皇上在處理國事的地方給我們講故事,教我權謀,教我處世為人。


她護著我、教導我,需要利用我達成目的時也不加遮掩。


而我,從進宮那一日起便知道,我是來幫他的,隻用聽他話就好。


17


七年後,皇上駕崩。


臨死前,她拉著我的手嘆息:「還是耽誤你了。」


死後,皇上留下旨意命妃嫔殉葬。


我這個皇後也在名單上。


我端起徐嬤嬤遞來的毒酒一飲而盡,醒來時已經身處邊關的元帥府。


——我就知道她端給我的是假死藥!


娘守在我床邊抹眼淚,見我醒了,哭得更大聲了。


我哄了半天也沒能將人哄好,不知為何想到了進宮那日。


那日,她也是這樣哭的。


我不禁笑了:「娘,你當年說錯了。」


我娘的哭聲一頓,睜著淚眼看我。


「皇上不是老頭子。」我說。


那年她二十四歲,風華正茂,是我大哥心心念念的姑娘。


如今我二十一歲,同樣處在最好的年華中。


所以皇上不必說耽誤我,我娘也不必為我哭泣。


入宮十四年,我所看到的是尋常女子一輩子也瞧不見的風景。


我見過朝堂上風雲變幻,自然不屑於讓自己再困於後宅。


宮城外山高海闊,我要替被困在龍椅上的人去看一看。


嫻貴妃番外


皇上有疾,不能行房中事。


他遮掩得很好,每次來時都在房中燃了讓人產生幻覺的香。


旁的姐妹自幼養在閨中,不清楚這其中的差別。


可我打小在軍營裡混大,聽了不少葷話,自然能察覺到不對。


嘖,皇上真可憐。


好在我不指望他,要不是為了安他的心,我也不會進宮。


我以為我這一生就這樣了。


直到天降黑鍋,皇上以我毒害皇後之名將我圈禁。


我父兄也遭到申饬,被免了官職。


按照皇上的說法,我父兄是國師黨,所以他留不得我們全家。


國師死後沒多久,皇上差人給我送了一杯毒酒。


我飲盡毒酒,順帶祝皇上短命。


出人意料的是我醒來時人在餘家,而非閻羅殿。


我床邊還擺著厚厚一沓罪證。


我父兄的罪證。


餘家夫人坐在我床邊:「皇上說了,給你兩個選擇。」


「其一,以我娘家表親的身份嫁得遠遠的,我會為你尋個好人家,雖不如在皇城富足,但也能讓你餘生無憂。」


「其二,入軍營,掙軍功,替你父兄贖罪。」餘家夫人想了想,補充道,「如今國師黨遭到清算,他們是什麼下場想來不必我多言。」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吧?


我氣得額頭上青筋直蹦:「我一個女子, 如何能入軍營?」


「無非是效仿花木蘭。」餘夫人接話, 「皇上說了, 自小養在軍營的姑娘, 想來不會差。」


我還能怎麼選?


臨去邊關前, 我不忘問:「想來您娘家最近喜事不斷吧?」


餘夫人想了想, 才說:「皇上說了, 諸位都是少時便進宮陪著他的,隻要手上沒沾過血腥,都會安然餘生。」


「隻是……」餘夫人笑了笑, 「願嫁人的少,大多還是選擇自立女戶, 皇上也會叫人暗中照應著。」


簡單地來說, 隻要自己不作死, 安穩終老不成問題。


七年後, 我聽聞皇上掛了, 還下令讓皇後和妃嫔殉葬。


這種命令一出, 不知多少人歇了將女兒往後宮送的心思。


他們說天威重,皇上心狠。


我卻在想,小皇後會自立女戶, 還是會另嫁他人?


後來我幾次回京都沒看見她,據說她去遊歷天下,連餘家都不知道她的行蹤。


隻偶爾收到她傳回來的信件,信件中還附帶當地官員苛待百姓的罪證。


她成了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察看天下的眼睛。


新皇登基的第五個年頭,我立了大功,回京接受封賞。


新皇不顧我的勸阻,將我女子身份公布,封我為巾幗將軍。


朝中哗然。


我實在是不解, 這些年來我將女子身份瞞得結結實實的, 他為什麼要給我找事?


新皇盯著我, 也不知在通過我看誰。


「朕就是要天下人知道,女子可為將, 可為官,可為皇!女子不比任何人差!」


我是真不明白他的執念從何而來。


他登基第九年, 開女學。


第十三年,開放女子科考。


第十七年,從偏遠縣城拉出個人尊為女相。


眾臣不服,新皇便將厚厚的書信砸在朝堂上。


信上寫的, 是女相在十七年遊歷中的見聞, 是她為百姓申冤請命的證據。


這一封封信件,便是她的功績。


無人可置喙。


我拜見女相時, 她正在給皇子們講故事。


講她遊歷天下時的見聞,講朝堂上的風雲變幻。


「你如今可是威風。」我打趣她。


「不及漂亮姐姐。」她回嘴, 靈動如當年。


「我笨, 管不了朝堂上的事, 也就隻能給孩子們講講故事了。」


「皇上這般努力地提高女子地位,可是受了你的影響?」我試探著問。


她笑而不語。


皇上登基第二十三年,公布先帝女子身份。


同年, 封餘家長子餘安柏為皇太夫,與先帝合葬。


我這才明白,當年她笑容下的含義。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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