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皇上一梗。
「臣妾無能,就,多躺平?」我小心翼翼地補充。
皇上氣得閉了眼。
小貓兒及時地上前給皇上拍背順氣。
「父皇莫氣,母後還小,不懂事。」
果然還是親生的上場管用。
誰料小貓兒話音一轉:「兒臣慢慢地教她便是。」
皇上仔細地想了想:「也行。」
多冒昧啊!
這下可倒好,我每日裡聽完了皇上的大班教學,還要在小貓兒這裡聽一對一授課。
隻要我敢不聽課,小貓兒就敢哭給我看。
這麼學下來,知識進沒進腦子我不清楚,隻知道我頭發都快掉禿了!
好不容易熬到年末休息,又收到北方雪災的消息。
皇上愁得嘴上長了一圈火泡。
我也跟著愁:「你手裡連個能派去賑災的人都沒有?我瞧王尚書的侄子就不錯,還有許侍郎也能湊合!」
「辦事的人不缺。」皇上滿臉為難,「隻是北面情況復雜,缺個身份貴重能壓得住下面人的主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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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個能壓得住的人,等到了災區,這點錢糧怕是十不存一。
皇上看向我,我看向小貓兒。
太子的身份應該夠貴重了吧Ţū́ₘ?我默默地盤算。
我還沒開口,小貓兒起身:「兒臣以為,母後可勝任。」
「後宮不得幹政。」我弱弱地發聲,順帶將手邊的奏折推遠點。
「沒事,你悄悄地走一趟,算作暗訪。」皇上安撫道,「朕會安排好人手,不用你費心。」
小貓兒點頭:「母後,你就當是出去玩一圈。」
這冰天雪地的,換你你樂意去玩不?
我總覺著他倆有事情瞞著我。
但災情不容拖延,我再怎麼不情願也得快點收拾包袱北上。
好在皇上安排的欽差大臣確實能幹,幾乎不用我插手。
我隻用跟著,在有人以權壓人的時候亮出皇後的身份給欽差大臣撐腰。
作用和尚方寶劍差不多。
這一路去得快,回來時欽差卻拿出聖旨要我隨著車隊慢慢地回去。
美名曰:替皇上體察民情。
「災後民心易亂,還要靠皇後娘娘多看顧,以免有心人瞞報。」
欽差大人滿臉懇切,但不忘糊弄我。
「皇上將此等重要之事交給皇後娘娘辦理,可見對娘娘的看重。」欽差語氣真誠。
這話我連半個字都不信!
於是欽差半夜撇下我逃回京城。
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到京城時,皇上就剩半口氣。
而小貓兒已經準備好登基用的龍袍了。
15
我氣得撈過小貓兒就抽屁股。
小貓兒「嗷嗷」直叫喚,皇上終於裝不下去,他從床上坐起來攔。
「你還小,別打壞了手!來人啊,把戒尺拿來給皇後!」
「母後!不公平!」小貓兒號得更大聲了,「是父皇要兒臣這麼做的!母後怎麼能隻打兒臣一個!」
我將人丟到皇上懷裡,皇上悶哼一聲,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父皇!」小貓兒忙將徐嬤嬤請進來。
徐嬤嬤進來給皇上換藥,我才發現她的胸口上添了道劍傷。
傷口已經愈合得七七八八,但仍是觸目驚心。
「哪家造反了不成?」我驚問。
「苦肉計。」小貓兒不懷好意地笑著。
「以一道傷換國師身死,朕不虧。」皇上輕描淡寫地說。
可我瞧著那傷,分明緊挨著心口的位置。
隻怕再偏一寸,便會傷及要害。
「太冒險了。」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說。「便是照著之前的節奏來,最多七年國師黨也會覆滅。」
她何至於以天子之軀涉險?
「可朕等不及了。」皇上忽而道。
剩下的,無論我怎麼問她都不肯說了。
問多了,她便指著堆積如山的奏折說:「皇後心疼朕,便替朕分憂吧。」
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不願說。
我也隻能從京城中的流言和奏折中窺探一二。
除夕夜宴,皇上與國師於梅林中起了爭執,國師怒急之下欲殺皇上。
皇上逃出梅林時已經中刀,皇城軍護駕心切,又因為梅林燈火昏暗,錯將國師當成刺客。
當場射殺。
皇上昏迷期間,太子震怒,聲稱要將國師夷十族。
國師的親朋故舊皆被抄家下獄。
這一抄家,又找出許多黑賬冊與罪證。
皇上醒後先是臭罵了太子一頓,將夷十族的命令收回。
又被那些黑賬冊和罪證氣吐血,下令嚴查。
如今外面流言,一說皇上仁善,二說國師黨辜負天恩罪大惡極。
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徹底地將國師和其黨羽拉下水。
如今單是國師一人便被列出七十八條罪證。
最前頭兩條,一是刺殺皇上,二是貪汙千萬餘兩。
無論哪條都是滅族的重罪。
我挨個兒地看下去,最終在第二十六條那裡找到了我大哥的名字。
「元和九年,通匪,戕害四平將軍餘安柏。」
那年我七歲,我大哥去剿匪,卻一去無回。
後來我爹親自帶兵平了賊窩,才知道他們拿我大哥喂了狼。
我那上過戰場、護衛過君王的大哥,死在了小小的山匪手裡,屍骨無存。
「便宜國師了。」我說。
「什麼?」小貓兒不解。
「給他留了全屍。」我正走神,順嘴說。
「剝皮填草也算留全屍嗎?」小貓兒一臉懵,「父皇還偷偷地叫人將剩下的肉塊拿去喂了狗。」
我低頭看他,順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下。
「小孩子家家的,少聽點這種事。」
16
元和十六年,國師黨殘留最後一根釘子也被拔除。
而我也已經十四歲了。
自兩年前皇上受傷後,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
今年起上朝時,皇上便將小貓兒帶在身側。
「他才七歲,會不會太小了點?」我不忍。
「朕七歲時也被帶著上朝了。」皇上滿臉的無所謂,「看的事多了,日後遇見了便知道怎麼處理了。」
我弱弱地收了聲。
我七歲的那年在幹嘛的來著?
哦,那年我以為自己要被當成藥材燉了,除了哭就隻惦記著吃紅燒兔肉。
可我現在也能幫著處理國事了。
我盯著皇上,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的。
大概是剛入宮的那個冬天,我帶著小貓兒去勤政殿蹭飯。
皇上在處理國事的地方給我們講故事,教我權謀,教我處世為人。
她護著我、教導我,需要利用我達成目的時也不加遮掩。
而我,從進宮那一日起便知道,我是來幫他的,隻用聽他話就好。
17
七年後,皇上駕崩。
臨死前,她拉著我的手嘆息:「還是耽誤你了。」
死後,皇上留下旨意命妃嫔殉葬。
我這個皇後也在名單上。
我端起徐嬤嬤遞來的毒酒一飲而盡,醒來時已經身處邊關的元帥府。
——我就知道她端給我的是假死藥!
娘守在我床邊抹眼淚,見我醒了,哭得更大聲了。
我哄了半天也沒能將人哄好,不知為何想到了進宮那日。
那日,她也是這樣哭的。
我不禁笑了:「娘,你當年說錯了。」
我娘的哭聲一頓,睜著淚眼看我。
「皇上不是老頭子。」我說。
那年她二十四歲,風華正茂,是我大哥心心念念的姑娘。
如今我二十一歲,同樣處在最好的年華中。
所以皇上不必說耽誤我,我娘也不必為我哭泣。
入宮十四年,我所看到的是尋常女子一輩子也瞧不見的風景。
我見過朝堂上風雲變幻,自然不屑於讓自己再困於後宅。
宮城外山高海闊,我要替被困在龍椅上的人去看一看。
嫻貴妃番外
皇上有疾,不能行房中事。
他遮掩得很好,每次來時都在房中燃了讓人產生幻覺的香。
旁的姐妹自幼養在閨中,不清楚這其中的差別。
可我打小在軍營裡混大,聽了不少葷話,自然能察覺到不對。
嘖,皇上真可憐。
好在我不指望他,要不是為了安他的心,我也不會進宮。
我以為我這一生就這樣了。
直到天降黑鍋,皇上以我毒害皇後之名將我圈禁。
我父兄也遭到申饬,被免了官職。
按照皇上的說法,我父兄是國師黨,所以他留不得我們全家。
國師死後沒多久,皇上差人給我送了一杯毒酒。
我飲盡毒酒,順帶祝皇上短命。
出人意料的是我醒來時人在餘家,而非閻羅殿。
我床邊還擺著厚厚一沓罪證。
我父兄的罪證。
餘家夫人坐在我床邊:「皇上說了,給你兩個選擇。」
「其一,以我娘家表親的身份嫁得遠遠的,我會為你尋個好人家,雖不如在皇城富足,但也能讓你餘生無憂。」
「其二,入軍營,掙軍功,替你父兄贖罪。」餘家夫人想了想,補充道,「如今國師黨遭到清算,他們是什麼下場想來不必我多言。」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吧?
我氣得額頭上青筋直蹦:「我一個女子, 如何能入軍營?」
「無非是效仿花木蘭。」餘夫人接話, 「皇上說了, 自小養在軍營的姑娘, 想來不會差。」
我還能怎麼選?
臨去邊關前, 我不忘問:「想來您娘家最近喜事不斷吧?」
餘夫人想了想, 才說:「皇上說了, 諸位都是少時便進宮陪著他的,隻要手上沒沾過血腥,都會安然餘生。」
「隻是……」餘夫人笑了笑, 「願嫁人的少,大多還是選擇自立女戶, 皇上也會叫人暗中照應著。」
簡單地來說, 隻要自己不作死, 安穩終老不成問題。
七年後, 我聽聞皇上掛了, 還下令讓皇後和妃嫔殉葬。
這種命令一出, 不知多少人歇了將女兒往後宮送的心思。
他們說天威重,皇上心狠。
我卻在想,小皇後會自立女戶, 還是會另嫁他人?
後來我幾次回京都沒看見她,據說她去遊歷天下,連餘家都不知道她的行蹤。
隻偶爾收到她傳回來的信件,信件中還附帶當地官員苛待百姓的罪證。
她成了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察看天下的眼睛。
新皇登基的第五個年頭,我立了大功,回京接受封賞。
新皇不顧我的勸阻,將我女子身份公布,封我為巾幗將軍。
朝中哗然。
我實在是不解, 這些年來我將女子身份瞞得結結實實的, 他為什麼要給我找事?
新皇盯著我, 也不知在通過我看誰。
「朕就是要天下人知道,女子可為將, 可為官,可為皇!女子不比任何人差!」
我是真不明白他的執念從何而來。
他登基第九年, 開女學。
第十三年,開放女子科考。
第十七年,從偏遠縣城拉出個人尊為女相。
眾臣不服,新皇便將厚厚的書信砸在朝堂上。
信上寫的, 是女相在十七年遊歷中的見聞, 是她為百姓申冤請命的證據。
這一封封信件,便是她的功績。
無人可置喙。
我拜見女相時, 她正在給皇子們講故事。
講她遊歷天下時的見聞,講朝堂上的風雲變幻。
「你如今可是威風。」我打趣她。
「不及漂亮姐姐。」她回嘴, 靈動如當年。
「我笨, 管不了朝堂上的事, 也就隻能給孩子們講講故事了。」
「皇上這般努力地提高女子地位,可是受了你的影響?」我試探著問。
她笑而不語。
皇上登基第二十三年,公布先帝女子身份。
同年, 封餘家長子餘安柏為皇太夫,與先帝合葬。
我這才明白,當年她笑容下的含義。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