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裡的蜜果

　　2006年9月6日。

　　我在教室拐角外的開水區接水, 兩個男人也來接水, 邊聊天邊打鬧。

　　“你沒順便幫阿勉接？”

　　“自從跟丁蜜同桌以後，他基本就不用接過水好嗎？”

　　“我也想找個女同桌給我接水, 哈哈哈哈……”

　　“算了吧你……”

　　兩人推搡著, 撞到了我，開水灑出來, 燙得我的手火辣辣的, 我疼得尖叫一聲“啊”，身後的男生嚇壞了，驚慌失措地湊到我面前, 急著問：“你沒事吧？”

　　我紅著眼睛抬頭，男生懵了, 急忙道：“哎, 你別哭啊！”

　　我認出他了，他叫秦漾，總喜歡拖作業, 每次我去收生物作業，他都在抄陸時勉的作業。

　　我真的不太喜歡抄作業的男生。

　　徐骞走到面前，“都紅了，趕緊拿冷水衝衝。”

　　秦漾愣了一下, 二話不說，抓住我的手就跑，繞到教室後，打開那裡的水龍頭把我的手按到水下衝, 冰冰涼涼的，很舒服，也讓我清醒過來，忙甩開他的手。

　　他、他、他他他怎麼能牽我的手呢！太討厭了！

　　很快，徐骞跟過來了，看見我手背通紅，又說：“是不是要拿冰塊敷一下？”

　　“等我一下！”秦漾丟下一句話，很快就跑了。

　　上課鈴聲響後，秦漾帶回兩根老冰棍，塞到我手上，有些懊惱地撓腦袋，“沒有冰塊，你拿這個敷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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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我真的特別想罵人，但我從來沒罵過人，隻能像個傻瓜一樣，不知所措地拿著兩根三毛錢一根的老冰棍。

　　門口，班主任走進來了，秦漾連忙跑回座位。

　　班主任把教案放講臺上，班長帶頭喊起立，我手裡抓著兩個冰棍，涼透了，我急得不行，上課了……這冰棍怎麼辦？最糟糕的是，過了一分鍾，冰棍開始滴水……

　　這是我上學以來第一次上課分心，因為冰棍沒有地方放，我隻能一手拿冰棍，一手拿筆，頭快低到桌面上了，就怕班主任看出什麼來。

　　同桌周菲菲非常同情我，但愛莫能助，要拿筆記的時候，她幫我拿了一下冰棍。

　　水一滴滴往下掉，因為太涼，我的手心已經僵硬。

　　我頻頻看時間，第一次這麼迫不及待的希望下課。

　　終於，課間冷聲響了。

　　班主任拖堂五分鍾，總算下課了。

　　忽然，隔壁桌的同學喊了聲：“學習委員，你桌子底下怎麼有潭水？”

　　我滿臉通紅，忙解釋：“我……我不小心弄到的。”

　　我忙把拖把拿來，周菲菲搶過去，“我來幫你，你快去收作業吧。”

　　生物作業到時間交了，我忙去收作業。

　　秦漾又在抄作業，抄的陸時勉的。

　　我想到他害我拿了一節課冰棍，手都凍疼了，又生起氣來，幹脆不管他了，直接抱著收好的作業跑去辦公室。

　　秦漾抄完作業跑過來交作業，我特別心虛，小聲道：“作業我已經交上去了……”

　　本來以為秦漾會生氣，沒想到他隻是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陽光又燦爛：“哦，那我自己拿去交好了。你的手好了嗎？還要不要冰棍兒？我順便再給你買兩根。”

　　“不用不用，你可別買了。”

　　我開始愧疚，覺得自己太小心眼，他全是好心啊。

　　我忙搶過他手裡的作業本，“我去幫你交作業。”

　　跑到後門，看見他還站在我的座位旁邊，有些茫然的樣子。

　　我覺得他有點傻。

　　傻得……有點可愛。

　　2006年9月7日。

　　我今天收到秦漾買的藥膏，很意外，但我還是接受了，畢竟是因為他我的手才被燙傷的。

　　想了想，覺得他真的比印象中要好很多。

　　另外，我還收到了他送的一盒牛奶，他笑著說：“賠罪禮物，昨天的事情對不起啊。”

　　窗外陽光灑入，落在教室門口，我被他臉上的笑容晃了眼，覺得他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我從小到大被父母嚴厲管束，性格保守又膽小，真的特別羨慕陽光燦爛的人兒。

　　上課鈴響了，秦漾回到座位上，我還在回味他剛剛那個笑，真的太燦爛了。

　　就衝這一點。

　　我覺得他比很多男生要好。

　　2006年10月8日。

　　秦漾今天作業又拖了很久，但他是自己做，沒有再抄作業了。

　　我很為他高興。

　　2006年11月17日。

　　下午放學，我跟周菲菲經過操場，看見秦漾和陸時勉徐骞他們在打球，他穿著黑色衛衣，藍色球鞋，投籃的時候跳得特別高。

　　夕陽的餘輝灑在他身上，高大矯健，燦爛瀟灑。

　　周菲菲在旁邊喊：“哎，陸時勉好帥啊，徐骞也挺帥的。”

　　我想了想，低聲問：“秦漾呢？”

　　周菲菲多看了我一眼，我莫名心虛，好奇怪的感覺，還沒來得及細品，就聽見她說：“秦漾啊，他就是陽光啊，笑起來就很陽光，看著心情好。”

　　我點點頭，覺得周菲菲說得很對，秦漾就是陽光啊。

　　我喜歡看他笑，看他笑心情也會變好一些，好像高三繁重的課業也沒那麼難熬了。

　　2006年12月24日。

　　我買了三個蘋果，一個給周菲菲，一個留給我自己。

　　還剩一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買三個，一時衝動就買了。

　　課間，我跟周菲菲挽手去廁所，我個子不高，157，視力也不太好，座位一直排在前面三排。以前周菲菲每次上廁所都喜歡走後門，因為後排幾個高個男生長得都比較帥，尤其是陸時勉。

　　但我不喜歡，我喜歡走前門。

　　周菲菲忽然疑惑：“你怎麼喜歡走後門了？”

　　那種心虛趕又上來了，我還是沒弄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秦漾和兩個男生在打鬧，大聲喊：“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忍不住看向他。

　　像以前每次走後門那樣，悄悄打量他一兩眼，目光剛好跟他撞上，他忽然衝我笑了一下，我不知所措地低頭，心瘋狂跳動。

　　那晚晚自習我最後一個走。

　　然後，把剩下的那個蘋果塞進他的課桌裡。

　　塞完後，忽然覺得很開心，好像完成了一件特別的大事。

　　2007年1月5日。

　　秦漾今天破地天荒的沒拖作業，我很為他高興，一時忍不住欣慰：“你終於不拖作業啦。”

　　秦漾撓了下腦袋，笑了：“以後盡量不拖啊，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我抿抿唇，看著他的笑臉。

　　真燦爛。

　　窗外的陰雨天氣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心情在變好，真是奇怪的感覺。

　　2007年1月10日。

　　又下雨了，我忘記帶傘了，下晚自習後，站在教學樓下有些不知所措。

　　雨不大，但我怕淋湿，怕感冒影響學習，所以打算等一等再走。

　　忽然，有個高大的人影晃到身前。

　　秦漾低頭看我，問：“學習委員，你沒帶雨傘？”

　　我心跳忽然加快了，臉紅搖頭，“忘記了。”

　　秦漾很大方地把雨傘給我了，“你拿去用吧，我跟徐骞走就行。”

　　懷裡多了一把藍色方格雨傘，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和徐骞勾肩搭背地走了，背影高大瀟灑，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

　　我打開雨傘，很大的一把，不像我的，一把三折小花傘。

　　我靠秦漾的雨傘走到校門口，爸媽已經等在校門口了，他們看見我拿的傘不對，就問：“誰的雨傘？看起來不像女孩子的。”

　　我說：“是同學借給我。”

　　媽媽說：“男同學？”

　　我說：“嗯。”

　　我看見他們對視一眼，過了一會兒，媽媽說：“瑩瑩，你跟男生要保持點距離啊，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千萬不能學人家早戀啊。”

　　我徹底愣住了，低下頭，下意識先回了一個：“好。”

　　這是多年言聽計從的習慣回答，爸爸媽媽放心了，把車開往家的方向。

　　而我心思全亂了，早戀嗎？班裡有人早戀我知道，班長和副班長是一對，徐骞喜歡杜明薇我也知道，因為他當著全班的面承認了，班裡還在傳丁蜜和陸時勉也在早戀。

　　班主任總在強調，千萬不能早戀，我從來沒幻想過早戀，甚至連喜歡的人都沒有，心無旁騖地努力衝刺高考。

　　而現在，好像突然明白過來，我那些莫名的心虛，莫名的歡喜，莫名的心跳加速，全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秦漾了。

　　2007年1月23日。

　　大年初五，高一（1）班同學聚會，秦漾跟同學們玩鬧，我鼓起勇氣，坐到他前面的沙發，一抬眼就能看見。

　　秦漾看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忽然笑著問我：“學習委員，你要不要玩國王？”

　　我不會，也怕出醜，紅著臉搖頭，盯著他的笑容看，覺得自己像個花痴，忙低下頭。

　　他總叫我學習委員，班裡的同學也總這麼叫，有時候我很懷疑，他們是不是忘記我叫什麼名字了，因為我除了是學習委員，成績很好的書呆子（別人這麼說的），其實很不起眼。

　　他們不記得我的名字很正常。

　　誰都可以不記得，但秦漾不可以，因為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

　　包廂裡有男生抽了煙，我覺得有些難受，就出去透透氣，轉回包廂的時候，碰上剛出門的秦漾，秦漾對我笑了一下：“學習委員好啊。”

　　有點兒吊兒郎當，但笑容依舊燦爛。

　　我心跳又開始快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忽然叫他：“秦漾。”

　　秦漾啊了聲，有點兒驚訝，大概沒想到我會跟他說話吧。

　　我壓著緊張，輕聲問：“你總叫我學習委員，是不是因為不記得我的名字？”

　　秦漾愣了下，又笑了，笑得比之前還要燦爛，八顆牙，很白，整整齊齊地：“不是啊，我記得你的名字，彭瑩。”

　　我的名字從他口中喊出的那一刻，心跳驟然加速，情緒緊張到了極點，怕他知道，欲蓋彌彰地解釋：“我、我以為你不記得了，就隨口問問。”

　　秦漾又笑：“當然記得，班裡每一個同學的名字都記得，畢竟同班一年多了。”

　　我哦了聲，笑了一下，心底有些失落，但事實好像就是這樣，誰會不記得同班一年多同學的名字呢？又不是傻子。

　　而我，終於確定。

　　我喜歡秦漾。

　　2007年6月10日。

　　高考結束後的同學聚會，我很難過，沒有高考解放的喜悅。

　　因為高中結束，就意味著大家要分道揚鑣了，我跟秦漾也一樣，我知道我的成績可以上一所很好的一本大學，而秦漾大概隻能在好的二本學校挑。

　　我也不可能為了他而放棄我努力多年的成果，我爸媽更不允許。

　　以後，大概很難再見了吧。

　　我第一次暗戀，大概要無疾而終了。

　　2008年2月12日。

　　正月初五，大學後的第一場同學聚會，我從知道要辦同學會那天就開始期待了，我去了北京師範大學，念了歷史系，因為我爸爸是一名歷史教授，專業是他替我選的。

　　後來，我私自轉了專業，轉到了漢語言文學，因此跟爸媽冷戰了一段時間。

　　我迫不及待的想看見秦漾，想從他那裡吸取一些陽光。

　　終於，到了今天。

　　我看見秦漾了，他比高中的時候黑了些，也壯實了很多，頭發剃得短短的，看起來會刺手心的那種，正因為這樣，他看起來更陽光燦爛了。

　　我才發覺，我很想他。

　　聽說，他念了警校，以後要做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