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他的公主

我急於見到媽媽，隻能跟著沈墨。

多年來。

 

我還是第一次坐沈墨的車。

 

可笑的是。

 

那麼高級的車，我連車門也不會開。

 

見我站在那不動。

 

沈墨一句話也沒說，走過來給我開了車門。

 

我沒有跟他說「謝謝」。

 

上車後，我從口袋裡拿出一百，遞給沈墨：「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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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學校的獎學金。

 

我一直舍不得花。

 

「……不用。」

 

沈墨瞥了一眼，微微怔了下，依舊嫻熟地倒車，加速。

 

我知道他也很想立刻見到媽媽。

 

但我還是要跟他算清楚。

 

執意給他。

 

「你不是我爸爸了。

 

「我不白坐你的車。」

 

沈墨一頓。

 

疾馳的車速中，聽見他一字一句的聲音：「隻要你是你媽生的，我就永遠是你爸爸。」

 

有他這種爸爸？

 

呵。

 

我懶得跟他辯駁。

 

……二十分鍾後，車停了。

 

我往窗外看，隻見藍天、人群、火車。

 

這是我們以前在火車站旁邊的家！

 

而不遠處。

 

一個穿格子連衣裙的女人，正向我探出的腦袋招手。

 

是媽媽！

 

「媽媽！」

 

我跳下車，朝她懷裡衝。

 

11

 

沈墨也下車了。

 

他站在車旁，看見沈俞衝進妻子的懷抱，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他用力掐了掌心。

 

這是真的嗎？

 

這不是夢吧？

 

他真怕一覺醒來，孟臻又不見了。

 

「榛榛。」

 

他喉結滾動，叫出了她的名字。

 

看見她的容顏和以前一模一樣。

 

年輕。

 

美麗。

 

像是他房間裡每天都會盛開的百合花。

 

她真的回來了。

 

沈墨看著自己冒血的掌心，一顆心穩穩落地。

 

心裡不由期盼起來。

 

榛榛回來了。

 

他的幸福也回來了。

 

他再也不是行屍走肉了。

 

他會和以前一樣，一回家就能看見朝思暮想的孟臻。

 

在外不如意了，就回家抱抱她。

 

得到了任何成就，也立刻拿回家和她分享。

 

他們相親相愛，一起撫養女兒，是連神仙也羨慕的日子。

 

可是。

 

他心髒忽然抽痛了一下。

 

抬頭，看著妻女緊緊抱在一起，想到不久前，他要把沈俞送去福利院。

 

這些年，他對沈俞不聞不問。

 

榛榛她——

 

會怪自己嗎？

 

12

 

我撲進媽媽的懷裡後，才後知後覺，一切都是真實的。

 

S去的媽媽，又回來了。

 

她一定是看我太可憐，才回來的。

 

「媽媽……我好想你……我……嗚嗚嗚……」

 

話沒說完，我就哭了。

 

大哭不止。

 

我想停也停不下來。

 

「好孩子。

 

「哭吧。

 

「媽媽給你靠著。」

 

媽媽不勸我，隻是輕輕拍打我的肩膀，等我冷靜下來，她再仔細端詳我。

 

「寶貝。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你小時候我給你喂得胖胖的，你的肉呢？

 

「還有……

 

「你的臉怎麼腫了？

 

「誰打的？」

 

13

 

孟臻抱著女兒，感覺女兒隻剩下一把骨頭。

 

這也就算了。

 

肉嘛，養養就回來了。

 

估計是女兒青春期愛美，不肯好好吃飯。

 

雖然有點怪沈墨，但一想到沈墨現在這麼忙，還是單親爸爸，也無從怪起了。

 

可是一抬頭。

 

女兒的臉居然腫了。

 

她馬上想到一個詞，「霸凌」。

 

是不是有人見她女兒沒媽媽，就故意欺負她？

 

沈墨知道這件事嗎？

 

這會～

 

她才想起抬頭找沈墨。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沈墨已經站到她們母女身邊了，為她們擋住下午刺眼的日光。

 

「沈墨。

 

「誰打我們家小俞？

 

「居然還是一巴掌……

 

媽媽氣得聲音發抖，還伴隨著隱隱的抽泣。

 

「小俞從小到大，我都舍不得動她一下，是誰？

 

「我要去找他算賬！」

 

沈墨抿著唇，不敢正視媽媽。

 

空氣似乎都僵硬了。

 

過了好久。

 

他才說：「是我。」

 

14

 

媽媽聽了之後，怔了三秒。

 

然後沒給沈墨解釋的時間，「啪」的一聲，還了他一巴掌。

 

聲音響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沈墨沒躲，挨了下來。

 

還問：「很生氣是不是？要不要多打幾下？」

 

他一副演偶像劇的樣子，我心裡反感。

 

媽媽還年輕。

 

還是當年二十五歲的樣貌。

 

他多大年紀了……

 

大庭廣眾，我不想媽媽和他拉拉扯扯，扯了扯媽媽的袖子，想吸引媽媽的注意力。

 

媽媽卻盯著我洗白的袖口。

 

「你這衣服，穿了多少年了？」

 

我抿起唇。

 

其實也沒穿多少年，就兩年。

 

畢竟我一直在長身體。

 

隻是數量不多，洗得多而已。

 

我覺得這不是媽媽該關注的點。

 

她應該多看看沈墨現在有多老。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不能和老頭子在一起。

 

我看安叔叔就……

 

想到一半。

 

媽媽扯著沈墨的領帶質問：

 

「我看到雜志上說你現在很有錢。

 

「你的錢花哪去了？

 

「為什麼我們女兒穿成這樣？

 

「你不是說過，等你有錢了，要讓我們女兒做公主嗎？」

 

15

 

媽媽歇斯底裡，可一點也不難看。

 

我站在她身後，覺得她美極了。

 

這個場景，我幻想過很多次。

 

每年大年三十。

 

沈墨隻給沈伊紅包，隻和沈伊吃年夜飯。

 

吃了飯，他還陪沈伊去看煙花。

 

不明就理的叔叔們問沈墨為什麼要對一個養女這麼好。

 

沈墨認真地說：

 

「因為她很像我妻子。

 

「你們知道嗎？

 

「我妻子從小就是公主。

 

「直到嫁給我，才吃了苦。」

 

他希望長得像媽媽的沈伊過得好。

 

卻不管媽媽的女兒。

 

每年除夕，我都是偷偷抱著媽媽的照片睡著的。

 

然後在夢裡看見媽媽為我出頭。

 

而今天。

 

終於美夢成真了。

 

不過。

 

我不在乎沈墨的回復。

 

因為他對我來說，不重要了。

 

他已經把我送去了福利院。

 

而帶我出來的，是媽媽。

 

……就在媽媽追問沉默的時候。

 

一輛勞斯萊斯突然停下來。

 

車門從裡面打開，沈伊跳下車，小跑了過來。

 

她媽緊隨在她身後。

 

「你是誰啊？

 

「離我爸爸遠一點！

 

「爸爸你的臉怎麼了……媽媽快報警……這個女人打爸爸……」

 

爸爸媽媽。

 

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

 

我媽看著突然出現的兩母女，凝神看了許久。

 

「爸爸。」

 

「媽媽。」

 

她默念著，松開了手，「沈墨，你再婚了？」

 

16

 

沈墨腦子空白了一秒。

 

再看向沈伊的母親，眼底多了一道厭惡。

 

「我沒有。

 

「她隻是我的養女，我和她媽沒關系。」

 

沈墨急於辯駁，見到媽媽錯怪，立刻失了分寸。

 

見狀，我冷笑。

 

「是。

 

「是沒有關系。

 

「隻是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參加家長會的關系。」

 

我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心裡卻波濤洶湧。

 

這些年。

 

年夜飯。

 

我一個人吃。

 

家長會。

 

我紅著臉跟老師說爸爸很忙，老師通常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到底在忙什麼，連女兒也不顧。」

 

我回答不出來。

 

老師就親自聯系沈墨。

 

可最後來參加家長會的人竟然是家裡的劉嬸。

 

劉嬸的普通話不標準，每次來都會被班裡同學嘲笑。

 

我感覺很對不起劉嬸。

 

她也有自己的女兒，如果她女兒知道她在城裡被嘲笑，該有多傷心啊。

 

我自己沒有媽媽，就更不能拖累別人的媽媽。

 

後來我寧願編謊話騙老師，也不讓劉嬸過來了。

 

於是每一次的家長會，全班隻有我的家人永遠在缺席。

 

但沈伊就不一樣了。

 

沈墨會親自參加她的家長會，還會順便給他們學校捐贈物品。

 

後來沈伊的媽媽出院了。

 

沈伊隻要透露出一點點小心願，沈墨就會和她媽媽一起出現在她學校裡。

 

她的貴族學校和我所在的學校隻隔著一條街。

 

沈墨的豪車每次停在校門，都會引來對面的側目。

 

我的同學也會羨慕沈伊。

 

「好會投胎啊。

 

「沈俞，你也姓沈，你媽媽就是一個連普通話也說不標準的蠢女人。」

 

這話聚集了我所有的怒意。

 

我一時分不清，是氣他侮辱劉嬸，還是氣他罵我自己的媽媽。

 

但無論如何，我都給了那個嘴賤的男生一拳。

 

他被我打得有點慘。

 

這事驚動了沈墨。

 

他知道不是我的錯。

 

但還是讓我轉學。

 

還高高在上地說：「總是給我惹麻煩，你和你媽，一點也不像。」

 

想到這，我看向沈墨破碎的衣領，笑了。

 

我和媽媽，不是挺像的嗎？

 

思及此。

 

我牽起媽媽的手。

 

這才意識到，媽媽的手很冰。

 

大概她也很難過。

 

她剛才告訴我，她是從十年前來到這裡的。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

 

她肯定不能接受，丈夫和別的女人一起吃年夜飯，和別的女人一起參加別人女兒的家長會。

 

沒關系的。

 

媽媽。

 

你還有我。

 

我攥緊媽媽的手，輕聲說：「媽媽，我們去找安叔叔好嗎？他知道你回來，肯定很開心。」

 

說完。

 

我看了沈墨一眼。

 

並非挑釁。

 

17

 

但沈墨的臉還是黑了。

 

他恨了我這麼多年。

 

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麼生氣。

 

哦對了。

 

他以前隻是無視我。

 

氣到他。

 

真開心。

 

不過。

 

他是想多了。

 

我怎麼會利用媽媽氣他？

 

安叔叔和媽媽隻是朋友。

 

他自己小肚雞腸。

 

一直對外公想把媽媽嫁給安叔叔的事耿耿於懷。

 

媽媽走後，沈墨不管我，我的成績下滑得厲害。

 

安叔叔看不下去，每周帶我去咖啡廳給我補習功課。

 

沈墨知道後，把我丟給一個特別S板的家庭教師。

 

不準我周末再出門。

 

也不準安叔叔再來看我。

 

從那以後。

 

我再也沒見過安叔叔了，聽說他現在正在大學任職副教授。

 

就是我想考的那所學校。

 

有一次我偷偷打電話告訴他，他還很高興，給我寄了很多輔導書。

 

「媽媽，安叔叔幫過我，我想去謝謝他。」

 

這才是我的目的。

 

媽媽當然也不會拒絕我。

 

她從自己的情緒抽離出來，對我說「好」。

 

但下一秒。

 

沈墨卻沉著聲音說：「不許你們去。」

 

18

 

「你有什麼資格？你都再婚了！」

 

孟臻心裡很氣。

 

主要是氣沈墨很惡心。

 

「我沒有再婚！」沈墨揉了揉眉心，橫了助理一眼。

 

助理立刻會意，急忙將沈伊和她媽請上車。

 

沈伊還想說什麼，卻被她媽攔住。

 

母女倆突然很懂事地悄然離開。

 

那輛豪華的勞斯萊斯，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孟臻眼底漫出諷刺。

 

勞斯萊斯。

 

那對打扮精致的母女。

 

沈墨口中的養女，渾身上下加起來都可以買下她女兒了。

 

她的女兒穿的是什麼？

 

吃的是什麼？

 

瘦了這麼多。

 

臉上還有被打的印記。

 

……

 

她不在的時候，她的女兒到底吃了多少苦？

 

她不明白沈墨為什麼要這樣。

 

小俞明明是他們唯一的女兒。

 

他為什麼不愛他們的女兒。

 

孟臻的心都要碎了。

 

而此時。

 

沈墨卻低頭對她說：

 

「臻臻，孩子在胡說，是誤會。

 

「我沒有再婚。

 

「也不會看上別人。

 

「這些年，我心裡隻有你。」

 

沈墨卑微得像最聽話的狗。

 

當年公司上市，他一躍成為資本，後來更是一家獨大。

 

這些年，他從沒真正正眼看過誰。

 

但面對孟臻，他永遠都可以低頭，彎腰。

 

19

 

我很想戳破沈墨。

 

但轉念一想。

 

戳破什麼呢？

 

他對媽媽是真的。

 

他真的很愛媽媽。

 

這些年，雖然他和我保持距離，但我知道他每個月都會看心理醫生。

 

照顧他的佣人奶奶說他拿安眠藥當飯吃。

 

也不知真假。

 

但他每次思念媽媽無法自制的時候，都會折磨我。

 

比如取消我的公交費，我隻好天不亮就起床，走路去學校。

 

有一次，初來乍到的廚師想要討好我，給我烤了一個草莓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