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晨

 

多年前，姑父帶他回家時，一直和他強調一句話：「你欣宜姐姐很高興，你到我們家來住。」

 

「她的衣帽間，可是連親妹妹許晨都不能佔有的，但是她願意讓給你住。」

 

那時候，他隻覺得，欣宜表姐真好。

 

可現在看來。

 

她好在哪裡？

 

她侵佔著家裡的一切資源。

家裡有兩個女孩，那個小書房，本身也該是許晨的房間才是。

 

可那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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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晨蝸居在那張兒童小床上。

 

冬夏季衣物，從來不敢超過三件。

 

他想著想著。

 

十多年來，和許欣宜相處的一幕幕，走馬觀花一樣，在他腦海中閃現。

 

噌的一下。

 

他從床上跳起來。

 

風一樣衝進主臥。

 

自從那天從墓地回來，夏麗就像散了一半的精氣神，整日躺在床上昏睡。

 

他站在床前，輕輕將人喊醒。

 

「姑姑。」

 

「姑姑，醒醒。」

 

「我有事想問一下你。」

 

夏麗被搖醒。

 

睜開眼睛後，有氣無力道：「什麼事？」

 

「十多年前，我被接來你家，那天晚上，我吃的那碗面，是誰做的？」

 

夏麗沉默了。

 

許久沒說話。

 

似乎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好半晌，看著眼前一臉急切的侄子，回想那天長女說的那番話，她閉了閉眼，還是給出了答案：

 

「是晨晨。」

 

「欣宜她，從小被我和你姑父寵壞了，連水煮蛋都煮不明白。」

 

夏齊明白了。

 

一個連水煮蛋都煮不明白的人，怎麼可能會煎蛋？又怎麼會煮那麼可口的面條？

 

這一瞬間。

 

他突然想回到過去，狠狠質問那個搶走許晨功勞的許欣宜。

 

可時間不能重來。

 

許晨的S，也已經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實。

 

最終。

 

夏齊連對許晨說一句謝謝機會，都沒有。

 

他癱坐在地上。

 

像傻了一樣。

 

這些年，他做了什麼啊？

 

故意針對許晨。

 

故意把他推下池塘，害她差點淹S，害她高燒。

 

故意和許欣宜透露，她大二寒假會回家過年，最後害她被故意丟在山上，被人強奸。

 

當許家的走狗，在許欣宜被囚禁期間，一直拿著她的手機，給唯一兩個在乎她的人發信息，延緩時間，讓她徹底失去求救的機會，被挖走腎髒。

 

......

 

一樁樁，一件件，罄竹難書。

 

他像個受傷的小獸，嘶嚎出聲。

 

想到那個正躺在醫院的女人，他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夏麗再睜開眼時。

 

眼前已經沒了人。

 

她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夏齊去了醫院。

 

又用最快的速度衝向病房。

 

看到夏齊，許欣宜一臉驚喜：「小齊？你又來看我了？」

 

直到由遠及近，看見一臉怒容地下齊，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心中甚至閃過一絲害怕。

 

「那天晚上，那碗面，不是你煮的，對不對？」

 

明明夏齊指代不明。

 

可許欣宜還是聽懂了。

 

她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訕笑一聲，「是，是我給你煮的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你胡說！」

 

「姑姑說你壓根不會做飯！」

 

「那碗面是許晨給我做的，不是你！」

 

見狀，許欣宜幹脆也不裝了。

 

「那又怎樣？！」

 

「平常我想吃什麼，她都得給我做。那碗面，也許本來就是做給我吃的，我說是我做的，有區別嗎？！」

 

她無恥至極的樣子，徹底激起了夏齊的憤怒。

 

啪的一聲。

 

一聲響亮的耳光在病房響起。

 

「你知不知道那碗面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又伸出雙手，掐在許欣宜的脖子上。

 

不斷加力。

 

直到最後一刻。

 

他看著眼前掙扎不休的人，已經開始翻白眼，又松開了手。

 

「很想繼續活下來，是吧？」

 

「活著吧！沒有人會再給你捐獻器官了。」

 

「一個腎髒壞S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會活成什麼樣。」

 

丟下這句話，他用力將許欣宜推開，隨後走出病房。

 

身後人哭得天崩地裂，也沒讓他停下來哪怕一秒。

 

也許是那一天，受到太大驚嚇。

 

也許是衰竭的腎髒，徹底不堪重負。

 

一周後，許欣宜在病床上，再次病發。

 

苟延殘喘。

 

直到呼吸斷掉時，她的眼中，才流出最後一滴淚。

 

「我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

 

「我不該胡亂造作。」

 

「求——」

 

她嘴唇不斷翕動著。

 

就這麼帶著不甘，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沒能活到 30 歲生日。

 

她的葬禮，全程隻有兩個人。

 

哭得不能自已的許祿。

 

和內心復雜，以至於不知道作出什麼表情的夏麗。

 

夏齊連面都沒有露過一次。

 

許祿站在靈堂上，當著夏麗的面，大罵夏齊忘恩負義。

 

「媽的，當初要是知道他這麼薄情寡義，不如就讓他在老家餓S！」

 

「養他這麼大幹嘛？！」

 

聽著丈夫對侄子的控訴，夏麗隻一個勁的嘆氣。

 

可她沒辦法。

 

孩子大了。

 

知道那碗面的真相後，就再沒幹過她一聲姑姑。

 

她望向天空。

 

「小齊啊，對不起。」

 

「晨晨，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是真沒想到，一碗面，會讓你們姐弟三個......」

 

她泣不成聲。

 

可既定的事實，已經無法更改。

 

26

 

不過一個月。

 

原本健全的許家，隻剩下許祿、夏麗一對老夫妻。

 

他們也沒傷懷多久。

 

許晨S時，許祿內心本就毫無波動。

 

許欣宜S後，他雖傷懷了好幾個月，可很快，殘酷的現實，便讓他再也無法沉溺在悲傷中——沒了兩個女兒，和自小養到大的侄子，現在又和他們鬧翻了。

 

他開始擔憂未來無人養老的問題。

 

總得賺錢啊！

 

許祿腦子活絡。

 

經常看抖音。

 

沒過幾天，他便想了一招：

 

要利用喪女之痛，引起普通人的同情。

 

他相信，隻要形象和人設包裝的好，就一定能吸引一大批粉絲。

 

到時候，不論是接廣告，還是直播帶貨，都有了基礎。

 

許祿提出這個美好設想時，夏麗看著丈夫，眼中是濃濃的失望。

 

「兩個孩子都沒了，你還有心思去搞這些東西？」

 

被狠狠瞪了一眼：「孩子S了就不能弄了？孩子S了我們不要生活了？」

 

最後，他一意孤行，開闢了一個賬號——抑鬱症跳海自S主人公父親。

 

他絞盡腦汁，費了很大的勁，才從老家廢舊的倉庫裡，勉強找到幾樣許晨的物件——一張她小學的畢業照，一張她初中的學生證，幾件她小時候穿過的舊衣服，以及高中時，一大把用得幹幹淨淨的筆芯。

 

他用這些東西，配上煽情的文案，表達對亡故女兒的懷念。

 

明明許晨是最不受關注的那個孩子。

 

可卻是他當著鏡頭時，令他哭得最慘的那個。

 

他將一個正承受喪女之痛的老父親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

 

粉絲從一開始的幾個，慢慢漲到幾百個，幾千個後，他開始搞直播。

 

「我們很愛女兒。」

 

「也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著孩子治療抑鬱症。我很後悔，在她選擇以那種極端的方式結束生命前，我沒有對她說上一句『孩子，你為什麼不願意為了爸爸媽媽，以及一切愛你的人，再堅持堅持呢？』作為父親，我是不合格的。」

 

「我也希望廣大網友，能以我們夫妻為鏡，時常審視自己的行為。」

 

「生完孩子後，我們有必要時常學習，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和母親。」

 

許祿說的話，說到了很多人的心坎裡。

 

大家紛紛在直播間留言。

 

「晨晨爸爸，你說的很有道理，我要向你學習！」

 

「晨晨爸爸，晨晨天上有靈，一定也會原諒你的。」

 

「S去的人走了，活著的人還在，晨晨爸爸，你現在要做的，其實是疏導自己，要用積極樂觀的態度去度過餘生的每一天。」

 

「希望晨晨爸爸，以後生活順順利利！」

 

「我要把許叔叔的直播間，分享給我那些親戚，讓他們看看，學習一下怎樣才配稱為合格的父母！我快要被逼瘋了！我覺得我也抑鬱了！」

 

許祿一邊對眾人說著雞湯，不時回憶許晨小時候的事情，一邊和觀眾進行互動。

 

說到動情之處時，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觀眾聽得感動，禮物源源不斷地送出。

 

一場直播。

 

許祿靠著幾滴眼淚，賺了個盆盤缽滿。

 

......

 

下播後，他立即收起臉上悽慘的表情，語氣嘲諷：

 

「那些傻子，我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這錢，我不賺誰賺？」

 

可他沒想到。

 

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在隱蔽處的一部手機，拍得清清楚楚。

 

趁著許祿不注意，夏齊將手機藏入自己的口袋。

 

幾天前，他主動上門找陸揚時，對方對他說的話，竄入他的腦海。

 

他叫陸揚「姐夫」。

 

但卻被對方毫不留情面地駁回了。

 

「我不是你姐夫。」

 

「你看過晨晨小時候寫過的日記，對吧？」

 

夏齊沉默。

 

許久，他才聲音艱澀地給出答案。

 

「看過。」

 

「但是，我沒有相信。」

 

陸揚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我要是晨晨，不會原諒你的。」

 

「可你不是晨晨姐。」

 

陸揚不欲與他爭執，準備關門。

 

夏齊忙將手抵在門間，循循善誘道：「你不想盡快給晨晨姐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所以，這是一場合作。

 

一場夏齊為了心安，單方面從陸揚那求來的合作。

 

為的就是在許祿最膨脹的時候，將他從雲端踹下去，再碾壓幾腳。

 

這天深夜。

 

夏齊給許祿的晚飯，下了適量安眠藥。

 

他去了主臥。

 

卻發現許祿的手機不見了。

 

身後傳來一道女聲：「找這個嗎？拿去吧！」

 

夏麗將許祿的手機遞過去。

 

「我們光明磊落活了一輩子，可我們做了那麼多壞事，該像個陰溝裡的老鼠那樣生活了。」

 

夏齊看了姑姑一眼。

 

「謝謝。」

 

他接過手機。

 

那晚的直播錄屏被發了出去。

 

許祿的陰陽臉被揭穿，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利用早逝女兒圈錢，欺騙社會大眾，毫無公德心。

 

他名聲徹底臭了。

 

同小區的業主，恥於與他為伍，逼的許祿隻能把自己關在家中，指桑罵槐。

 

「家裡就兩個人，不是你幹的，就是他幹的！」

 

「你個S婆娘！老子的事業，被你毀了！」

 

「我打S你都不屈！」

 

許祿抄起腰帶，想像從前抽小許晨那樣，抽夏麗時，被旁邊竄出來的夏齊，推了個仰倒。

 

「你敢我打我姑姑，我S了你！」

 

許祿還想往前衝，可看著已經人高馬大的夏齊，他又息了聲。

 

嘴上依然說著那些車轱轆話：「我把你養這麼大，你竟然敢推我？！」

 

夏齊懶得搭理他，攬著夏麗的肩膀回了房。

 

他想，如果小時候，他知道許家是這樣的，他寧願被送去孤兒院！

 

安撫完姑媽，夏齊給陸揚發了一條短信。

 

「給我姐姐報完仇了。」

 

發完信息，他長舒一口氣。

 

有種將良心上欠下的債務，徹底還清的輕松感。

 

那一晚。

 

他躺在小次臥的床上，久違地睡了一個好覺。

 

卻不知道，命運對他的懲罰，才剛開始。

 

許欣宜 30 冥誕那天。

 

許晨的微博，在零點時分，定時發送了一篇博文。

 

祝福許欣宜 30 歲生日快樂。

 

同時，揭露了這些年，她吸著親妹妹的血長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