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寧安

我再次見到方子期時，是和陸晚婉一起逛鋪子的時候。

 

他堵在鋪子門口，笑著同我打招呼，“這麼巧，你也來買東西？”

 

我還沒說話，陸晚婉擋在我前頭。

 

她掐著腰怒道：“關你什麼事！”

 

方子期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仍舊強笑著對我說：“寧寧你喜歡什麼你就買，我來付錢。”

 

陸晚婉哼了一聲，“我們有錢，用不著你在這裡假惺惺！”

 

我見周圍有人看過來，便拉著陸晚婉，小聲對她說：“別跟他廢話，咱們快走。”

 

說完，陸晚婉挽著我就要離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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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方子期一把抓住我，他滿眼懇求，“寧寧我錯了，不過我真的是有苦衷的，你要相信我對你是真心……”

 

“阿寧你不要聽他的！他又在騙人！”

 

陸晚婉一把推開方子期，拉著我就上了馬車。

 

我們上車後，方子期還追了一路，許是追的太累了，他體力不支，就沒再追下去。

 

他的確是累了。

 

昨晚在床上和夏嫣然折騰一夜，當然很累。

 

回到家，他倒頭就睡，夏嫣然又貼了過來。

 

她開口問：“你去哪兒了？”

 

方子期閉著眼說：“不是跟你說了去衙門了嗎。”

 

“胡說，你分明是去找葉錦寧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當我是傻子嗎？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我的身子都是你的，你卻想著別的女人，你對得起我嗎！”

 

說完，她嗚嗚的哭起來。

 

方子期無奈睜開眼，他皺著眉看著面前的女人。

 

他想不通，面前的女人從前乖巧可愛，現在怎麼也跟那些女人一樣，隻知道哭鬧不停。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昨日在葉家。

 

同樣是他騙了人，我隻是淡然一笑，爽快地分開即可。

 

可夏嫣然，卻像是尋常女子一樣哭鬧不停，讓他忍不住厭煩。

 

方子期被夏嫣然鬧得頭疼，起身離開房間，去書房睡了。

 

迷迷糊糊中，他又夢見了我。

 

他拉著我不斷道歉，不斷懺悔。

 

又解釋道：“寧寧，我是出於同情，畢竟表妹身體不好，若我不順著她，她發了病也是條人命。”

 

我心疼得握著他的手，對他說：“子期，你早這樣說不就行了，我原諒你了，你快回來吧。”

 

睡夢中的方子期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醒來。

 

然而，身邊沒有我。

 

可他卻仍舊堅信，夢中的我才是真實的我。

 

於是便在第二天後出現在我家大門前。

 

我本是在門前等陸晚婉來接我，卻不想等來了方子期。

 

他一見到我便衝上來，笑著問我：“寧寧，你是在等我嗎？”

 

我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兩步，冷聲對他說：“方大人，你我已經沒了婚約，你整天對我糾纏不放，我可是可以報官的。”

 

方子期的嗓子哽了哽，他滿眼懇切地望著我：“寧寧，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就一次。”

 

我向不遠處看了看，不見陸家的馬車。

 

反正都要等人，倒不如先聽聽他賣的什麼關子。

 

我便說：“我聽著呢，你說吧。”

 

這一幕和夢中極為相似，方子期一下提起了精神。

 

14.

 

他再次像夢裡那樣開口向我解釋：“寧寧，其實我在寺廟裡那麼做完全是為了哄她。”

 

“表妹身子不好，家裡人都說她活不久了，她隻是想在有生之年能有個人真心喜歡她。”

 

“那些字也都是為了哄她，我對你才是真心真意，隻是沒想到讓你誤會了。”

 

我繼續望著大路，心不在焉地問：“哦，是嗎？是我錯怪你了。”

 

方子期連忙回答：“不是你錯了，是我，是我的不對，這些天我一直都在反思，我若是把事情跟你說清楚，你也不會對我產生誤會。”

 

他喋喋不休地給我道歉。

 

我聽得不耐煩了，便說：“行行行，我原諒你……”

 

話音未落，方子期便滿臉激動。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說：“寧寧你真原諒我了，我剛剛做夢夢到了，沒想到這會是真的……真是太好了寧寧！”

 

“寧寧你放心，往後我再也不幹蠢事了，我一定好好對你，不……”

 

他正說著，陸家的馬車已然可以看見蹤影。

 

我看著馬車，開口打斷方子期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

 

我說著蔑了他一眼。

 

方子期一臉茫然，“什麼意思？”

 

我嗤笑了一下，繼續說：“我說，讓我原諒你那是不可能的，你做夢呢。”

 

這時候，陸晚婉的馬車剛好停在我面前。

 

她探出身子拉我上車。

 

我上了車以後，回頭看著仍舊在發呆的方子期，開口道：“我們是不可能的，往後別來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陸晚婉也說：“真不知道你現在跑來糾纏做什麼，早幹嘛去了，真是晦氣！”

 

她說著，拉我鑽進馬車。

 

馬車前行，我和陸晚婉商議要去哪裡玩，根本沒有把方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站在我家門前的方子期好半天才回過神。

 

這與夢中的景象相悖，讓他一時間大失所望。

 

好半天，他才覺得，一定是自己道歉不夠誠懇。

 

更是認為我是被他打動了，隻是礙於面子，或者我還是對之前一事耿耿於懷。

 

隻要他更加真誠一些，我就一定會原諒他。

 

心裡這樣想著，方子期便回了家。

 

在路過首飾鋪子時，還特意挑選了一副耳環，一對镯子，一副頭面，全都是我喜歡的紅石榴。

 

回到家後，方子期把東西剛放好，夏嫣然便出現了。

 

她開口問：“你是不是又去找葉錦寧了？”

 

方子期看著她，不耐煩地說：“你管我去哪兒！憑什麼管我！”

 

夏嫣然一把拉著他，向他質問：“就憑我是你的女人，你不能去喜歡別人！”

 

方子期冷笑了一下，一把推開她。

 

夏嫣然摔倒在地，眼淚隨即掉出來。

 

見她摔倒，方子期一下子慌了神，伸手要將她扶起。

 

奈何夏嫣然根本不讓他碰，還瞪著他說：“我知道你不願意承認我，可我們夫妻事實已定，你若是不娶我，我就S給你看！”

 

15.

 

聽到這話，方子期剛剛伸出去的手立即撤了回來。

 

他最恨被人威脅，尤其是被女人威脅。

 

冷眼看著夏嫣然，他道：“你要去S就趕緊S，我最討厭被威脅！”

 

說完，他轉身就走。

 

他斷定夏嫣然不會S。

 

越是把生S掛在嘴邊的人越是惜命。

 

在方子期走後，夏嫣然許久才從地上爬起來。

 

她咬了咬牙。

 

身為寵妾的娘跟她說過：一哭二鬧三上吊，男人就吃這一套。

 

不過倒不能真的上吊，樣子還是需要裝一裝的。

 

夏嫣然支開了下人，獨自在屋裡，費了好半天功夫才把白綾掛在房梁。

 

她不想S，便將白綾打成了活結，方便上吊後掉下來。

 

為讓自己很快被人發現，她還特意叮囑丫鬟去廚房取茶葉。

 

從她房間到廚房不過一盞茶功夫，很快就會發現她。

 

這樣想著，夏嫣然踩著凳子，將自己掛在了房梁上。

 

“嘭”一聲，她踢翻了凳子。

 

可不知怎麼的，那個活節就是扯不開，她雙腿踢蹬了一陣，終於斷了氣。

 

而出去取茶葉的小丫頭跟廚房裡的丫鬟聊了好一陣，拿回茶葉後才發現，夏嫣然已然僵住了。

 

她嚇得失聲尖叫，吸引了所有人注意這一幕。

 

夏嫣然S了。

 

然而方子期根本不知道。

 

他為了躲避夏嫣然的糾纏，去外頭住了兩頭。

 

在這天早晨，他再次來到葉府。

 

而我根本不在府中，而是應邀和陸晚婉一起遊船。

 

不過我等了半天卻不見陸晚婉，來人是陸今安。

 

他上前笑著對我說：“舍妹今日不適，又不想毀約，便讓我前來陪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樣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

 

陸今安很是從容地上了船，“是啊，男未婚女未嫁的怕什麼？來吧。”

 

他說著，向我伸出修長白皙的手。

 

我望著他眼底的曖昧和無限溫柔，不由得怦然心動，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上了船，我再次向他感謝，“那天多虧了你帶我去寺廟後院，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

 

陸今安笑了笑，“我也沒想到葉姑娘會如此果決，更沒想到我還有機會。”

 

我有些詫異，“你說什麼？”

 

陸今安看著我，眼眸中的溫和眼藏不住，“我說，我喜歡你，你未成婚，我尚未娶妻，我還有機會。”

 

我愣住了。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遲疑片刻後我強笑著說：“陸公子開什麼玩笑，我們是自小的玩伴，這麼說恐怕不合適吧。”

 

陸今安手持茶壺倒了一杯茶，用溫柔的語氣說：“我不會開玩笑，喜歡就是喜歡，之前是你喜歡方子期，我不想讓你為難。”

 

“現在你與方子期已然沒有了關系，我不想再錯過，所以想請姑娘給個機會。”

 

他說著，雙手將茶杯奉上。

 

我看著杯中金黃色的茶湯，不由得想起與他的童年情景。

 

小時候的陸今安很是瘦弱，可他從不畏懼強勢，總是在我危險的時候出來保護我，哪怕被打得渾身青紫也要擋在我面前。

 

在瑤光寺的那天，我遇見他時很意外，畢竟他已經好幾年不在京城了。

 

隨後他帶我去寺廟後院，裝作無意間看見方子期和夏嫣然的許願牌。

 

其實我知道，他大概早就知道，特意讓陸晚婉引我前來。

 

我也知道，他很早就回來了，隻是不願意面對我。

 

本來我以為童年的過往被他淡忘，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不過是他躲避我的一種方式。

 

他想躲著我，又想保護我，這讓我不由得感動。

 

我伸出手，接過陸今安手中的茶杯。

 

他又拿出食盒，裡頭全都是清甜爽口的點心。

 

我們走出船艙，站在船頭看風景，說起童年往事更是無話不談。

 

過了好一會，我們方才下船。

 

前腳踏到甲板上，方子期後腳便攔住我們的去路。

 

他一見到我和陸今安從船上下來，原本帶笑的一張臉瞬間凝滯。

 

走上前，他對我說：“我能和你單獨聊聊嗎？”

 

我已經倦了，便道：“該說的已經說清楚了，你沒必要再糾纏。”

 

一旁的陸今安對我說：“寧寧，我去馬車旁等你。”

 

說完，他給了方子期一個警告的眼神，便朝馬車走過去。

 

方子期望著我，開口道：“寧寧，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太自以為是，以為你愛我便肆無忌憚地傷害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可我們多年的感情，就請你再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行不行？我不能沒有你！”

 

我聽著他的話隻覺得好笑。

 

他原來也知道我和相愛多年，故而才如此糟蹋我和他的感情，為一個表妹將我傷害的遍體鱗傷，甚至還覺得是我在胡鬧。

 

仔細想想，其實這不過是他的推辭而已。

 

他若心裡真的有我，即便有誤會也會立馬解除，而不是讓我一個人慢慢消化，最後化為滿腔怨氣。

 

我深刻的明白，若是回頭，便是會重蹈之前的覆轍，我沒那麼傻。

 

望著方子期，我對他說：“方子期，你我相愛多年，我想你也應該對我有所了解，我對你愛的時候深愛不移，可若是不愛也會立即放手。”

 

“你若還想日後體面一些，就此了結，我們彼此都放過對方，就當是祝福對方了。”

 

說完，我依舊看著他，眼神中帶著從容不迫。

 

方子期的眼眸一下子紅了。

 

他搖著頭，喃喃道：“不行，我不願意！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可我就是不願意失去你！”

 

“寧寧，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求你了……”

 

他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驚住了。

 

那麼要臉面的一個人居然如此。

 

他簡直瘋了！

 

我向後退兩步，又聽方子期哀求的聲音：“寧寧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言辭悽婉，語氣中帶著卑微，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狗。

 

可我除了憐憫並無半分惻隱之心。

 

馬車旁的陸今安見狀快步上前將我護著身後。

 

他對方子期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如此執拗不是什麼好事，寧寧是個好姑娘，你配不上她，也請你以後不要再糾纏！”

 

他說著，將我護送到馬車上。

 

看著陸今安對我小心翼翼的樣子，方子期徹底明白，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與我重歸於好，因為我已經遇到了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

 

他從地上爬起來，回家後才得知夏嫣然的噩耗。

 

方子期愣怔了許久，回過神來時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所追求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就和夏嫣然一樣，他們什麼都沒得到，卻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這何嘗不是背叛的代價呢？

 

笑過之後，他和父母為夏嫣然辦了喪事，並辭官親自護送她的棺椁還鄉。

 

回來的路上，在經過一片澄澈的湖水時，他忽然下馬跳入湖中，小廝們撈了三天都沒有打撈到他的屍首。

 

方子期就這樣平白消失了。

 

我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府裡正在迎接陸家上門提親。

 

爹娘很高興，隻覺得這個消息太晦氣。

 

而我卻覺得悲涼，可並未放在心上，現在的我隻需安心待嫁。

 

畢竟，有些無關緊要的事過去就讓他過去，未來之路還要向前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