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月

第2章

我伸手,用帕子輕輕替她擦拭著眼角的淚:「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衛昀。」


 


從前那一切,不過都是虛幻泡沫,風一吹就散了。


 


5


 


衛卿卿,總是變著法地想要欺負我。


 


我睡眠不太好。


 


尤其在我發覺那間密室後,經歷了大悲,更是夜夜難以入睡。


 


好不容易快睡著時,院子裡忽然傳來了不小的動靜。像是有人在爭執,還有人在咒罵。


 


我撐著身子,呼喊阿月的名字。


 

Advertisement


可她遲遲未曾出現,院子裡的二等丫鬟琉璃跑過來,神色有些慌張:「大小姐說咱們院子裡的梨樹,礙著她的風水,讓她夜夜難眠,所以得了將軍的應允,帶著小廝過來砍樹。阿月姐姐不肯,便用身子護在梨樹前,二人就爭執了起來……」


 


聞言,我迅速下了床榻,匆匆就往臥房外走。


 


我剛踏入院子,就看見衛卿卿讓小廝摁住阿月,她則抬手狠狠甩了阿月一巴掌。


 


「什麼下賤東西!居然敢攔我?莫不是你真以為自己能狗仗人勢,仗著你那病恹恹的主人,就敢違背我和哥哥的命令?」


 


衛卿卿罵得惡毒,尤其在看見我出來後,更是故意提高了音量。


 


「若非是哥哥首肯,我又如何能夠使喚得動府裡的小廝,讓他們來砍樹?既然哥哥都不肯留著這棵樹,有些人就算是再強求,那也終將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阿月聽著這話,眼裡露出了些許緊張,掙脫開小廝後,連忙跑到我身旁。


 


「夫人,這肯定不是真的。這棵樹是您與將軍的定情之樹,他怎麼可能會讓人砍掉呢?」


 


我知道,阿月是在安慰我。


 


因為我身子不好,替我診脈的郎中都說我不宜太過於激動。因此她明明知道衛卿卿並沒有騙人,可還是這麼說了。


 


我衝她輕笑了一下,然後走到衛卿卿面前,問:「衛昀,當真說不要這棵樹了?」


 


她點頭,眼裡帶著些許挑釁。


 


「不隻是這棵樹,或許,別的他也不想要……」


 


別的?


 


是在暗指我嗎?


 


我扭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阿月,她臉上的巴掌印很是明顯,可見衛卿卿下手的力道極重。


 


我嘆了一口氣。


 


然後在衛卿卿愈發挑釁的目光中,伸手,對準她的臉,一巴掌呼過去。


 


「裴沅,你瘋了?你居然敢打我!」


 


衛卿卿伸手捂著臉,露出滿眼驚愕,接著尖叫一聲,就想撲過來打我。


 


但我院子裡的丫鬟婆子,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院子裡混亂一片。


 


直到……衛昀的到來。


 


6


 


「哥哥,她院子裡的下人衝撞了我,我才小懲大戒。可她竟然……竟然為了一個下人,打了我一巴掌!」


 


衛昀一來,先前還滿眼兇悍的衛卿卿,手中當即就失了力道。渾身軟綿綿的,像是沒骨頭似的依在衛昀懷裡。


 


捂著臉,淌著淚。


 


衛昀眼露心疼,將人護在懷裡輕聲哄著。縱然一堆下人瞧著,可他依舊沒有給我半分臉面。


 


並未詢問前因後果,而是直接用著質問的語氣,責備我。


 


「阿沅,那丫頭不過是一個小小下人,做錯事情就得懲罰,更別提還衝撞了卿卿。她不過是小懲大戒,你怎麼能夠動手打人呢?」


 


說罷,靠在他懷裡的衛卿卿,愈發得意。


 


我神色未變,隻是靜靜盯著小廝手裡的斧子,然後開口說:「長嫂如母,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錯。」


 


說完,我奪過那把斧子。


 


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將斧子狠狠砍在梨樹上。


 


十年,乍一看倒是挺久。


 


可梨樹最開始,隻是一個小小的樹苗。縱然十年過去,在本不屬於它成長的地方,慢悠悠長著。因此並沒有枝繁葉茂,枝幹也很細。


 


縱然我手裡沒什麼力氣,可幾斧子砍下去。


 


樹,倒了。


 


7


 


原本同意砍樹的衛昀,卻突然生氣了。


 


他指著砍倒的梨樹,眼裡露出了些許驚愕,還有氣惱。


 


他說:「裴沅,這是我親手為你種下的樹。你怎麼能夠如此狠心,說砍就砍掉呢?」


 


我舉著斧子,冷笑回應:「怎麼,不是你親口許諾衛卿卿,讓她一大清早便帶人來砍樹的嗎?既如此,不如我親自動手,也算是斷得幹淨。」


 


「什麼叫斷得幹淨?」


 


衛昀抱著衛卿卿,眼神卻望向我:「裴沅,你我十年夫妻情分,什麼叫斷得幹淨?」


 


明知故問,原來竟是這個道理。


 


衛卿卿有些不開心了。


 


或許是因為我的舉動,衛昀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她生氣地撇了撇嘴,隨即目光又落在我腰間的那塊玉佩。


 


「阿兄,這塊玉佩可是咱們衛家的傳家寶。當年你說過,這塊玉佩,是要留給我的。」


 


這話裡的意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這個人,也的確是不要臉。


 


我腰間掛著的這塊玉佩,的的確確是衛家的傳家寶。但卻是當初我剛嫁入衛府時,衛老將軍親自送給我的,說這是衛家兒媳婦身份的象徵。


 


給了我,就是我的了。


 


衛昀同樣也明白這個道理。


 


可他還在生氣。


 


氣,我主動砍掉了那棵象徵著情誼的梨樹。


 


所以他也不管在眾人面前,我的面子是否重要,而是直接伸手向我討厭那塊玉。


 


「阿沅,這塊玉你待了多年,如今卿卿喜歡,你便讓給她。」


 


我笑了:「憑什麼要讓?」


 


衛昀依舊是赤裸裸地偏袒,一邊說著話,一邊直接從我腰間解下了那塊玉。


 


「卿卿喜歡,她年紀又小些,讓一下又何妨?阿沅,你從前並非個小心眼的,何必如此苛責?」


 


讓她?


 


可,我不想讓。


 


衛卿卿得意地伸手接過那塊玉,又衝我晃了晃:「這玉中含義,想必你也明白吧?」


 


明白,所以可以讓給任何人,但就是不想讓給衛卿卿。


 


因為她真的很討厭。


 


所以我迅速伸手,搶過她手裡的玉佩,然後狠狠朝著地上砸去。


 


在衛昀和衛卿卿錯愕的目光中。


 


我說:「我這人性子有些古怪,屬於我的東西,若是被別人搶了,那我寧可毀掉。」


 


總之,我不想讓衛卿卿得到。


 


8


 


外面都在傳,說我和衛卿卿姑嫂不和。


 


還說衛卿卿國之大義,忍辱負重數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回朝,卻攤上了我這麼一個心腸壞透了的嫂子,不願接納她。


 


茶肆酒樓的說書人,口袋裡揣著黃燦燦的金子,在臺上口沫橫飛,說得那叫一個精彩。


 


阿月氣得差點直接衝上臺。


 


我攔住她。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有多少誇贊,日後這些贊揚之聲就會化為利劍,全部還回去。所以啊,我們不著急。」


 


我這人,在之前就說過了。


 


脾氣不怎麼好,若是被人搶了東西,那更是生氣。


 


就算是我已經決意丟棄。


 


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撿的。


 


偷摸出來看了個郎中,是我如今隻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阿月哭紅了臉,直說要在我的墳墓裡,為她修一個位置,她要殉主。


 


我抬手就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活著不好嗎?有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如今天下也算太平,你小小年紀不想著如何過活,怎能想著陪我一起去S呢?」


 


她委屈:「可是……我想一直陪著小姐您。」


 


從我摔碎了那塊玉佩起,阿月就不再喚我夫人,而是同從前未出閣那樣,親親熱熱喊我小姐。


 


「想一直陪著我啊?」


 


我看著窗外,忽然就瞧見了那個賣糖葫蘆的攤販。


 


「那這樣,你就當我的舌頭,去替我嘗一嘗糖葫蘆。然後再當我的眼睛,瞧一瞧山川風水。也可以當我的耳朵,聽一下這世間最好的絲竹之樂。總之,好好活著,快樂地活著。」


 


她咬著唇,也沒出聲,隻是悶悶地點了點頭。


 


我們準備回府時,恰好遇見了衛昀。他似乎是在和官場上的朋友出來飲酒,因此並未瞧見我,可我卻能夠在包廂門口聽個真切。


 


有人問他:「衛兄,你曾跟我說,你心中有一人。如今我聽著京城裡的風言風語,莫不是這人,便是永平公主?」


 


衛昀嗯了一聲,又自嘲地笑了笑。


 


「不過是少年綺夢,如今我已娶妻,又如何能夠肖想卿卿呢?」


 


所以,到底還是念著的吧。


 


想想也對。


 


我年少時極愛吃糖葫蘆,可後來隨父徵戰,又受了重傷。太甜或者太辣的,我都不能再碰。


 


年少時最愛的糖葫蘆,隻能瞧,不能吃。


 


這麼多年,在我心中始終是個遺憾,也愈發想念和喜愛。


 


所以,對於衛昀而言。


 


衛卿卿,便是念了許多年的糖葫蘆。


 


四個人中,最後一個未曾開口的人,問到了我。


 


他說:「若衛兄心中隻有一人,那如今的妻子,鎮遠大將軍的嫡女裴沅,同你十載夫妻,又是怎樣的情分?」


 


衛昀難得沉默了。


 


他仰頭灌了一杯酒,許是酒壯慫人膽,因此心裡藏著的那些話,才敢吐露個幹淨。


 


「第一次見阿沅,是在軍營裡。她身穿銀白色的鎧甲,握著一柄長劍,英姿颯爽,便是比男子還要英勇些。


 


「她和我的卿卿,明明容貌有著五分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子。


 


「卿卿柔弱,萬事都得依靠著我。但阿沅不同,她握著手中長劍,就可以自己S出一條血路。


 


「我日日瞧著那張臉,念著卿卿。至於你口中的情分,自然也是有的,畢竟十年夫妻,我也並非鐵石心腸。」


 


其中一個男子,聞言點了點頭,接著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若是有朝一日,她們二人同時涉險,你會先救誰?」


 


這個問題,到底還是刁鑽那些。


 


不過,從問出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預知了答案。


 


可明明知道,我卻還是走不動步,自虐似想要聽出衛昀親口所說的答案。


 


衛昀笑得牽強,卻還是很快回答:「卿卿太柔弱,萬事都得依靠我,所以……」


 


所以,答案顯而易見。


 


9


 


自從衛卿卿回來,我和衛昀的關系越來越差。


 


這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的。


 


從前衛昀若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兒,那必定第一時間送給我。可如今這些東西,卻如同流水似的送到衛卿卿房中。


 


衛卿卿向來又喜好炫耀。


 


穿戴著那些珠寶,日日來我院子裡炫耀。


 


我嫌煩,撥了一個丫鬟,就守在院門口,隻要一瞧見衛卿卿的身影,就將廚房的泔水潑出去。


 


潑了兩回,衛卿卿就不敢來了。


 


我也難得落了個清闲。


 


但她又喜歡裝可憐,扮無辜。


 


紅著一雙眼,如同受了驚的兔子,畏畏縮縮跟在衛昀身後,企圖讓他為自己做主。


 


衛昀煩躁,公事已經讓他應接不暇,更別提家中這些事情。


 


所以天還未亮,他就衝進了我的院子裡,直接將我床榻上拉起來。


 


「裴沅,你身為長嫂,就應該大度,和我一起愛護卿卿。


 


「她年幼頑皮,還是孩子心性。就算偶爾得罪了你,你也不該往心裡去,倒顯得你小氣。


 


「家和萬事興,卿卿又是個不肯受委屈的性子。你不如就多讓讓,或者多忍一忍,莫再吵鬧,我實在是頭疼得緊。」


 


他說罷,我就讓阿月抡起掃帚將他趕了出去。


 


「我是絕不可能相讓的。若你害怕你的卿卿受委屈,那就莫來挑釁我。若是非要挑釁,也該自己承擔後果。」


 


說完,我又氣衝衝爬到了床上,繼續睡回籠覺。


 


隻是睡著睡著,枕頭全湿了。


 


嗯,眼淚有些不爭氣,在流口水。


 


10


 


早上我又吐了血。


 


素白的帕子,染上了好幾朵血花,還挺好看的。


 


阿月躲在角落裡,捏著帕子哭成了淚人,鼻涕眼淚擠在一塊,我猶豫了半天,都不知從何下手替她擦淚。


 


罷了,還是讓她繼續哭吧。


 


將情緒都發泄出來,等到那日真正來臨時,眼淚或許能少些。


 


早在十年之前,我就已經能夠坦然接受自己的結局。如今臨了臨了,過完最後一個花燈節,我就要離開衛府了。


 


從前的每一年。


 


花燈節,無論衛昀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都一定會推掉,從而陪伴在我身側。


 


衛昀不知道。


 


我同他第一次見面,根本就不是在軍營裡,而是花燈節。


 


那天,他跟著幾個好友來參加花燈節。每人手裡,都各自拎著一個很漂亮的花燈。


 


而那一天,爹爹給我做的花燈節,有點……


 


就不該聽他的話,三大五粗的武夫,根本就搞不定這種細致活。


 


我拎著一個醜醜的花燈,走在街上,還特意戴了個面具。那時候年紀尚小,我個子矮矮的,像是還沒長大的孩子。

最新發佈

南雁歸霽

南雁歸霽

現代言情

"出去吃夜宵,車卻被偷了。 我哭著帶警察叔叔調監控。"

陷入溫柔鄉

陷入溫柔鄉

現代言情

"閨蜜婚禮當天,我被伴郎團裡一個熟悉的面孔盯上了。 入夜,我強裝鎮定,步步小心,卻還是掉入了他的危險陷阱。"

金玉滿堂

金玉滿堂

古裝言情

"年少成名的哥哥被人廢了雙手。 無法科舉。 他做的所有生意全都失敗。 賠得傾家蕩產。 無奈之下。 哥哥娶了容貌醜陋的嫂子。 可這一切,都是嫂子安排的。 我們家所有人的悲劇。 都源於嫂子對哥哥瘋狂的愛。 幸運的是,我重生了。"

怪物獵人

怪物獵人

幻想言情

"直到怪物帶回了受傷的女主,我才驚醒,原來自己隻不過是這本怪談小說裡的炮灰。 副本裡殺人不眨眼的怪物,為女主瘋,為女主狂,最後還為了女主把我「哐哐」砸向大牆。 是的,我在阻止怪物殺人時,被他隨手一揮,砸在了牆邊,就這麼草率地死掉了。 知曉這一切的我,決定立刻逃離怪物身邊。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怪物這次並沒有守在女主身邊,而是趕來抓住了逃跑的我。"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