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遇見的朱砚是個穿書者。


 


若眼前之人真是他,其實不會記得幼年過往。


 


我在測謊。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想了會兒,告訴我:「小時候我出去玩,被人欺負,受了傷,是她救了我。」


 


這麼簡略,卻真實的回憶。


隻一句,我便確定,原主回來了。


 


姜初弦的聲音忽然出現:「救誰啊?」


 


她提了一包點心遞給我:「玉壺縣最出名的陳記酥餅,喏,給你的。」


 


她到底是大夫,舍得給自己下狠藥,給別人治病的同時也把自己治好了。

Advertisement


 


雖然與李浮玉因姜家的事漸漸離心,此刻臉上卻沒什麼憂愁之色。


 


我握住她的手:「謝謝姐姐,你還好嗎?有沒有和姐夫吵架?」


 


姜初弦越來越穩重了。


 


「小妹,有些事不是吵架能解決的,得回京城處理。不過在這之前,我得陪他去一趟他母親的老家,還有些事要查證。」


 


她給我把脈,確定我除了一些殘毒要清之外,已經沒什麼大礙,放心不少。


 


「對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呢?什麼救人?」


 


朱砚看著她,眼神很復雜,便說:「說你小時候救過我的事?」


 


姜初弦有些詫異,問:「是給你看過診嗎?」


 


朱砚搖頭。


 


他小時候因為騎馬摔下來,腿剛殘那年,恨極了自己。


 


將門之家,卻出了他這樣一個上不了戰場的殘廢。


 


他知道背地裡有許多人在笑話他,父母叔伯雖然待他很好,但也確實不再同他聊練武和兵法。


 


他總是不甘心,私下繼續看兵書,不讓自己成為朱家的恥辱。


 


每次出門,他隻能乘轎或坐木制的輪椅。


 


那實在太過醒目,周圍人全在看他。


 


有人認出他是朱家的孫子,便竊竊私語,捂嘴偷笑。


 


其實朱砚知道,朝廷裡很多人等著看朱家的笑話。


 


明面上,他們是鎮國柱石,受萬民景仰。


 


私底下,都恨不得斷掉朱家的臂膀,瓜分兵權。


 


他這個朱家最寄予厚望的孫子成了瘸子,反倒最讓眾人滿意。


 


因為其他朱家孫輩,實在擔不起護國重任。


 


48


 


有一次,他出門找人打幾把趁手的兵器和拐杖,方便以後治腿和訓練,卻碰上了不知誰指派來的一群無賴。


 


他們將朱砚圍起來,一邊嘲笑,一邊搶他的東西。


 


跟隨的護衛與他們動起手來,朱砚那時性子倔,不顧自己的腿傷,也與他們打了起來。


 


朱砚出身將門,動手也光明正大,那群無賴卻屢出陰損招數,給他留下無數暗傷。


 


一片混亂中,朱砚倒在地上,護著那雙還有些知覺的腿,差點被打S。


 


他以為自己快S了,但身邊百姓大喊:「官兵來了!就是他們!要打S人了!」


 


有衙役和官兵跑過來抓人。


 


家丁被朱砚嚇得魂飛魄散,若是小公子出了事,朱家問罪下來,他們怕是命都沒了。


 


朱砚隻記得一個少女大吼著讓護衛們將他放下,擠進來幫他看傷。


 


在他痛到模糊的視線裡,少女為他簡單處理了傷口,還給他吃了顆藥丸。


 


那藥丸味道很怪、很苦,吞下後,他感覺整個身體都像是被冰凍住了,意識越發模糊。


 


少女隻是路過,暫時幫他鎮痛後,便讓家丁送他去醫館。


 


先帝聽說後,當朝震怒,下令徹查,還派了御醫去為他診治。


 


朱家的小孫子在京城差點被人打S,傳出去還指望朱家為天子鎮守國門嗎?


 


這打的分明是皇帝的臉!


 


朝堂上的腥風血雨,朱砚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為了安撫朱家,先帝特意去承天寺請了一道桃木符賜給他,有免S金牌之效。


 


御醫說,那少女給他用了奇怪的藥,是一種沒見過的毒藥,不知是何成分,卻歪打正著幫他吊了一口氣。


 


如若不然,怕是真救不回來了。


 


少女的一顆藥,平了朱家的怒氣,為皇家換回了十幾年的江山穩固。


 


朱砚四處打聽,隻聽說,那少女姓姜。


 


姓姜、懂醫術,再大約推算一下年紀,好像隻有姜尚書家的千金了。


 


從此,少年心中,有了白月光。


 


49


 


聽完朱砚的話,姜初弦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麼。


 


她回頭看我一眼,見我也一臉茫然,便轉過頭對朱砚說:「妹夫,我為人看病,從不用毒的。」


 


此言一出,我與朱砚俱是一震。


 


姜初弦已經猜到了什麼,仔細問了時間地點後,重新看向我:「小妹,那是不是杜神醫來京城出題收徒時的事?」


 


我點頭:「好像是。難道……」


 


是了,我想起來了,我那時急功近利,想快點破解杜神醫出的疑難雜症,就常去街上找一些人試藥。


 


反正他們要麼是窮人,要麼是陌生人,我治了便跑。


 


生怕治S了人,他們找我算賬。


 


我那時算得上膽大妄為,隻是運氣好,沒治S人罷了。


 


這是我最卑劣的一段過往,從未對外人提及。


 


朱砚趔趄著後退,撞到柱子上,茫然地看著我們:「我……認錯了人?這麼多年,都認錯了?」


 


姜初弦不明白他反應怎麼如此之大:「這不是很好嗎?你們兒時有這樣的救命情誼,如今又做了夫妻,恩上加情,是天作之合呀。」


 


然而我與朱砚俱是心頭大慟,滿臉絕望。


 


姜初弦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你們……到底怎麼了?」


 


我不禁流下淚來:「遲了……都遲了……」


 


他愛了那麼多年的救命恩人,是錯的。


 


而我愛的那個朱砚……好像真的S了。


 


姜初弦離開後,我與朱砚在桌前對坐。


 


我們注視了對方許久,誰都沒有開口。


 


直到夜幕低垂,房間裡一片黑暗,朱砚才站起來點燈:「我去叫小二送些飯菜過來。」


 


我目視著他走到門口,冷冰冰地開口:「你好像很久沒有拄拐杖了。」


 


50


 


他渾身一僵,掩飾道:「我的腿鍛煉了這麼久,沒有拐杖也可以走。」


 


撒謊。


 


穿書的朱砚一直在鍛煉,還是會一瘸一拐,怎麼可能像他這樣行動自如。


 


我感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那種恨不得撕咬對方的衝動讓我的語氣也變得帶了刺:「他去哪兒了?」


 


他背對著我,低聲說:「誰?」


 


我控制不住地拍桌子站起來,大聲質問:「朱砚去哪兒了?我的朱砚去哪兒了!」


 


他按在門上的手掌顫抖起來,猛地回頭衝過來:「我就在這裡!你要找誰?」


 


我推了他一把,已經帶上哭腔:「你胡說!你不是他!我的朱砚呢?他去哪兒了?」


 


他握住我的肩膀SS盯著我:「我就是朱砚!原本的朱砚!我本就該在這裡!姜白榆,你看看我!我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才是外來者!」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我再也承受不住,掙扎著崩潰大哭:「你不是!我不要你!你為什麼要回來?是不是你趕走了他?朱砚……你把我的阿砚還給我!還給我!!!」


 


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家人,我知道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他憑什麼把我的朱砚搶走啊!


 


朱砚將我緊緊抱進懷裡,痛苦地哀求:「我是朱砚啊,姜白榆,你看看我好不好?你不要再找他了……」


 


我不要看他。


 


他不是朱砚。


 


「為什麼你沒有與他互換身份?為什麼你沒有去他的世界?」


 


「因為我從未想過離開這裡,自然不會交換。而你……」


 


而我,當初是迫不及待要逃離姜家,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揪著他的衣服哀求:「既然你把身體讓給他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你把我的阿砚還給我吧,求求你……」


 


「他S了!」朱砚大吼,看著我的臉,聲音又立刻變得虛弱,好像也哭了。


 


「他S了……姜白榆,你等不到他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我瞬間僵在原地。


 


無知無覺,如萬箭穿心。


 


51 穿書者朱砚 1


 


上專業課時,老師經常提醒我們,不要陷入歷史虛無主義的誤區。


 


不要隨便假設沒有發生的過去,不要輕易評判在時代衝刷下別無選擇的普通人。


 


大概每個歷史生都有過穿越到從前,揮斥方遒,改變世界的中二夢。


 


可當我陰差陽錯穿越到一本小說裡時,我卻發現,一切截然不同。


 


不知是不是因為穿書之前,我是為了救一個隔壁大學的女生而出了車禍,傷到了腿,所以這個世界的朱砚,也是個瘸子。


 


我看過這篇小說的前半部分,純粹是因為班裡女同學某次提到了書裡的這個角色。


 


「和你同名同姓哎,朱砚,就是人設沒你這麼討喜。」


 


老實說,我不是個喜歡看女頻小說的人,看到原主的相關情節,總忍不住吐槽。


 


喜歡姐姐,娶不到,就娶妹妹當替代品。


 


就算是家裡幫他定的親,他也可以拒絕啊!


 


發現妻子被毀了清白,既沒有問明原委替妻子做主,也沒有籤和離書把女配放走,更沒有隻將她當作合作伙伴相敬如賓。


 


有那麼多辦法解決這場錯誤的婚姻,他卻選擇了家暴。


 


渣男一個!


 


算什麼病嬌深情男二,對女主深情才算嗎?


 


當我發現自己已經與姜白榆定親,卻不能退婚時,隻能告訴自己,要對她好一點。


 


可是那日去梁大夫那裡商討採購藥材事宜時,卻意外撞見了我的未婚妻。


 


她替一個窮孩子的爹來買藥,開的方子讓梁大夫大皺眉頭。


 


我掀開簾子偷看,越看她越像那個被我救下的女大學生。


 


這麼巧?


 


該不會也是個穿書者吧?


 


婚禮當晚,我便發現了她身上的怪異之處。


 


行為舉止像個古代人,卻又好似透著一點對現代的熟悉。


 


她忽然昏過去,我反倒有借口與她分房睡了。


 


我可沒有荼毒未成年女孩的興趣。


 


為了改變病嬌男二朱砚的發瘋結局,我決定提前參與劇情,幫忙治療瘟疫。


 


隻要做好事,就能改變結局的……吧?


 


當我興致勃勃做好抗疫準備出發時,才發現,姜白榆……好像在騙我。


 


她一點也不驚訝於口罩的出現,卻還要裝出個好奇的樣子。


 


就連我到底要做什麼也不問,好似早有預料。


 


她一定也知道後續劇情。


 


在漫長的旅途中,我總是忍不住觀察這個年輕的女孩。


 


她沒出過遠門,沒怎麼讀過書,所以沒什麼文化,總是小心翼翼地說話,防備心很重,找借口達成目的。


 


可離開京城、離開姜家後,與我在一起時,她便很放松,會專心聽我講故事,大口吃飯,肆意騎馬,還總是眨著那雙圓溜溜的杏眼,表情生動地看著我。


 


這讓我確定,她不是我救下的那個女大學生,而是書裡的角色。


 


隻是不知為何,得到了一點點關於現實世界的信息。


 


她在廣闊天地裡,再也不是那個嫉妒姐姐、勾引姐夫、與丈夫相愛相S的惡毒女配。


 


而是忘情山水、對一切都充滿好奇,懇求梁大夫教她寫字的可愛女孩。


 


她隻是對我隱瞞了真實的意圖。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表現得再孤僻冷漠,還是掩不住對自由的向往。


 


她才不惡毒呢。


 


她隻是渴望有人愛她。


 


她想要一個家。

潛力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