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對不起你。”

他看我片刻，突然說：“咱們逃吧。我知道府裡有個狗洞，你這般身量的可以鑽過去。我打探過，每日亥時一刻府裡侍衛會換班，到時我幫你逃出去。”

 

我看著冒熱氣的藥罐，那日我本想逃的，可攢下來的錢都買了藥，現在已經沒了生存的底氣。

 

趙玉安說，他可以想辦法幫我弄些錢。

 

喝下夫人給的藥，我身子好了許多，這幾日天氣晴朗，我們在菜地種了幾棵蘿卜。

 

府裡從不管我這院子裡，該有的銀錢和用度都捏在夫人手裡，連累得素心都沒月俸。

 

院子裡的土很肥，我和素心勞作一年，到冬日也能存下些吃食。

 

灶臺都是我和素心親手砌的，我被賣前家裡是農戶，懂些泥瓦活。

 

趙玉安看我們把院子收拾得這樣利落，忍不住感嘆，他在這裡求生十多年，竟沒發現還有這樣一處神仙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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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夫人不常把我叫去責罰，我和素心過的也算是安穩日子，每天種菜喂雞，自給自足，我們都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趙玉安給了我十兩銀子。

 

不知他是從何處弄來的，但我收下來，權當是他住在我這裡的報酬。

 

準備逃離這日，素心破天荒去外頭買了二兩豬肉。

 

她把切好的肉片倒進鍋裡，烤出香噴噴的油，一把子蒜苗扔進去，更是勾得我直流口水。

 

我們圍著鍋，誰也沒動筷子。

 

大家都知道，我這一走，以後便再也見不到了。

 

最後還是素心擦了把眼淚，給我碗裡夾了一大片肉。

 

“吃吧，姨娘，到外頭過安生日子去。”

 

入夜，我背著包袱，等換班的侍衛走開，躲到牆角。

 

腳下是叢生的野草，白天我和趙玉安來探過，草後就是狗洞。

 

我把包袱往後一甩，才蹲下來，就看西邊火影重重，有人大喊著什麼。

 

路過兩個丫鬟在交談，我心裡一沉。

 

趙玉安怎麼被國公爺抓了...

 

5

 

“聽說那位三爺把家傳的玉佩賣了，國公爺正大發雷霆呢，說是要打S這個不成器的兄弟！”

 

“啊？他保不齊是用這錢去搞歪門邪道的事了，國公爺才會這麼生氣。”

 

我扒拉兩下野草，嘆了口氣。

 

夫人見我來給趙玉安求情，訝異地看著我。

 

“你還真和三爺有了感情了？發發善心也便算了，要是真私通，我便是打S你幾回都嫌少的！”

 

我重重磕頭：“奴婢不敢。隻是三爺對奴婢也有救命之恩，奴婢想報答。”

 

夫人才不管我說什麼，她靠著軟墊，居高臨下看我。

 

“那你求我去救三爺，能給我什麼好處？”

 

我絞盡腦汁，想不到可以為她做什麼。

 

因為我的命，也捏在她手裡。

 

夫人笑出聲來。

 

“我早就說過了，崔玉娘，別自作主張。你不過是一隻臭蟲，對我來說沒半點用。早點回去睡吧，國公再生氣，也不會要了親兄弟的命。”

 

我回到院子裡，素心一見我，就明白我是為了趙玉安才沒走。

 

她哭喪著臉，也沒說什麼，這幾日我們三個苦命人相依為命，確實誰也丟不下誰。

 

“姨娘，現在怎麼辦？三爺定是為了給我們湊銀子才賣的玉佩。”

 

我從懷裡掏出玉佩，其實趙玉安賣了一塊假的，真玉佩他送給了我，讓我以後遇到困難就拿去當掉。

 

“你拿著這個東西去找國公，就說是我偷的。”

 

素心搖頭：“那還不如說是奴婢偷的。你再不能受罰了，國公爺會真的打S你的。”

 

我想起夫人說的話，還是從素心手裡拿回來玉佩，讓她帶著錢去城裡買些好的傷藥。

 

趙玉安被抬回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又恢復了之前奄奄一息的樣子。

 

“你怎麼又回來了？”

 

他嘆口氣，“我好像一直在連累你。”

 

他是為了我才挨打的，這回不算連累。

 

我扯出一個笑臉來：“你也為我挨打了，這次扯平了。”

 

國公爺動了真格，那些小廝下手沒個輕重，打得趙玉安半個月沒下來床。

 

府裡是住不下去的，我照舊隔三岔五被夫人叫去立規矩，長久下來，也沒個活下去的盼頭。

 

趙玉安讓我和素心去他住過的柴房挖個坑出來，那裡頭有救命的法子。

 

我和素心扛著鋤頭挖了半日，找到一本書，我們倆不認字，拿回去讓趙玉安看。

 

他說他親外祖以前是太醫，最擅長養膚之術，常年給宮裡的娘娘們美容養顏的。

 

自從外祖去世後，這秘方便消失了，方子一直在他娘手裡，後來傳給了他。

 

“既然要逃，那咱們三個便都逃出去。身契不算什麼，咱們編造個假身份，找處鄉下院子，也不是不能活。”

 

我聽他說完，也有了雄心壯志，恨不得現在就賺得盆滿缽滿，一起逃出去。

 

素心被我的話打動，她緊緊抱著我的胳膊，說都聽我的。

 

6

 

日子重新又有了盼頭。

 

我和素心打了一口大鐵鍋用來熬藥，趙玉安抄下書裡的方子，撕成兩半讓素心去抓些藥來。

 

上回的錢還餘下些，但藥材也不便宜，素心隻帶回來一小包東西。

 

趙玉安躺在椅子上指揮我們煎藥，他幼年曾在外祖家住過一段時間，對制藥方法有所涉獵。

 

我和素心一邊說著話，一邊用鐵勺攪鍋裡的湯，藥味不難聞，有點淡淡的草香味。

 

天寒地凍，可我們圍著火爐，一點也不冷，反倒因為熱火朝天的熬藥，臉頰還流汗。

 

“這護膚膏子，我和玉娘能用麼？”素心笑嘻嘻問趙玉安。

 

這些日子我們改掉了府裡的稱呼，隻當兄弟姐妹一般。

 

“當然。咱們想賣出去，得先試驗有沒有效，是否會有其他症狀。用後根據你們的體感，再定下價格。”

 

趙玉安手裡正刻著小木碗，我們沒錢買瓶子，他說自己會點木工，可以做木瓶子。

 

做膏子還得用豬油，素心好說歹說才從攤販那低價買來一筐肥肉，以前在村子裡，熬完油的渣子可以炒菜包餃子，隻有過年才吃的到。

 

熬好豬油，我和素心用白菜和豬油渣拌在一起，包了頓香噴噴的餃子。

 

今日是小年夜，我們難得打了一壺酒，坐在桌邊對飲。

 

素心一杯就倒，抱著我撒嬌，說要認我作姐姐，一輩子都不離開。

 

我和趙玉安忍不住笑她，好不容易把素心哄睡著，我扶著趙玉安出來賞月。

 

從前夫人還是小姐的時候，就喜歡賞月，對著月亮吟幾句詩，說是文人的風雅。

 

我不懂風雅，可今夜的月色很美，讓我想起曾經還有點溫暖的家。

 

趙玉安從袖子裡拿出一支木簪來，上頭刻著一朵玉蘭花，像是真的一般。

 

我有些吃驚，以前我就愛看玉蘭花，因為好看，還香。

 

所以我的被褥和衣袖上，都繡了玉蘭花，隻是我的繡活不太好，素心曾經看了半日也沒認出來是什麼花。

 

趙玉安讓我戴上。

 

他長得和國公爺像，卻年輕些，也更俊些。

 

在月光下，他的眸子亮晶晶，好像天上的星星。

 

許是喝多了酒，我此刻心慌得很，砰砰砰的，自己都聽得到那聲音。

 

“玉娘。”

 

趙玉安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嗯？”我有些緊張，呼吸也放快了。

 

“等咱們以後逃出去了，我給你在院子裡栽好幾棵玉蘭樹。”

 

我暈乎乎的，點點頭。

 

“不止要種玉蘭樹，我還要種果子樹，以前我們村裡有一家種果樹的，每到秋收時節都有果子吃，我饞得很。”

 

趙玉安輕笑一聲，手指在我發間，摩挲了一下木簪子。

 

“好。”

 

我們抬起頭看著月亮，仿佛都看到了口中的那一日，像是做夢般的美好。

 

素心第二日起來，渾然不記得前一晚發生的事，說覺得後脖頸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疼的厲害。

 

我和趙玉安抿嘴笑，都沒提她昨夜非要和我倆拜把子，結果摔倒在床邊的事。

 

7

 

膏子做好了，素心先挖了一點抹在臉上。

 

“玉娘，這膏子潤得很，還有股花香，真的是出自咱們手裡的嗎？”

 

我洗好臉，也往臉上塗了一點，冰冰涼的很舒服。

 

做出來隻有一瓦罐，我們不敢浪費，小心翼翼的怕多取。

 

趙玉安捻起一點塗在手背上，點點頭。

 

“我幼時偷玩過母親的膏子，是這樣子的，我們做成了。”

 

素心高興的要跳起來，我們急忙用勺子分裝進趙玉安做好的小木罐裡，正正好好有二十罐。

 

趙玉安說定價每罐一兩銀子，嚇得我和素心倒吸一口涼氣。

 

他看著我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忍不住笑：“這隻是起初為了賣出去，以後賣得好了，還要漲好幾倍。”

 

宮裡娘娘都用過的東西，想來也不會差。

 

素心換了件淡色衣服，把膏子裝進小籃子裡，從側門溜了出去。

 

因為我和素心靠自己吃飯，有時要去後山劈柴，有時要用種的菜換糧食，夫人和小廝打好招呼，隻要我們沒偷府裡東西，便準許素心自由進出。

 

今日是除夕，街上人不少，素心是個性子活泛的，想必可以賣出去不少錢。

 

可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站在院子門口張望，怕一個也賣不出去。

 

趙玉安用紅紙寫了對聯，叫我幫忙張貼，看我心不在焉的，好笑地勸我。

 

“放心，我和素心詳細說了這東西的噱頭，你就等著收錢吧。”

 

等到黃昏時，素心才提著滿滿一籃子東西回來。

 

“玉娘，趙大哥！我們發財了！”

 

她拉著我們急吼吼進屋，才敢放聲說話。

 

趙玉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素心把荷包倒過來，一把銀子全倒在桌子上。

 

“賣出去二十兩銀子，我花了一點錢給咱們買肉吃，剩下的都在這裡了。”

 

她一拍腦門：“差點忘了，我還買了些藥材哩，麝香太貴了，隻買了一錢。”

 

趙玉安點頭：“如今我們本金不多，先省著用。以後賺了大錢，咱們再加麝香。”

 

心口的一塊大石頭落下來，我忍不住掉眼淚，如今有了生存的法子，我們再過幾日就能離開了。

 

這夜我們吃了整年最好的一頓飯，素心把肉全燉了，煮得爛糊的豬肉澆在飯上，香的我和趙玉安都說不出來話。

 

後來的幾天我們如法炮制，又做成了一批膏子，趙玉安讓素心賣一兩半銀子。

 

晚上我們圍著數錢，除去買吃用的錢，如今也攢了一百兩。

 

“很好，玉娘，咱們明日就走。”

 

趙玉安收拾了一下，把秘方放在包袱最裡面。

 

我贊同他的意見，這些日子錢多了，我心裡面總是不踏實，還是早些離開穩妥一點。

 

天亮時，趙玉安給了素心一兩銀子，讓她出去租一輛牛車，先存在車行，等我們晚上出府好逃得快些。

 

他則抱著秘方去了柴房，說要找些有用的東西來。

 

素心才走不久，外頭就鬧哄哄的。

 

我放下包袱走出去一看，夫人帶著一伙人，氣勢洶洶往我這邊走過來。

 

8

 

“跪下！”

 

張媽媽又一腳踹在我膝蓋窩上。

 

“放開我，放開我！”

 

兩個婆子扭著素心走到我面前，壓著素心跪在我身邊。

 

夫人坐在椅子上，一隻腳踩著我的手，狠狠用力碾了一下。

 

“我說這些日子你看著圓潤不少，原來是偷偷攢了私財。”

 

她抬頭看了眼，張媽媽立刻帶著幾個丫鬟闖進我們的屋子裡，翻箱倒櫃，找到了我們的錢。

 

“夫人，這麼多，奴婢算了一下，足足有一百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