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會在我每次回擊他時,像隻鬥雞一樣,起了勁兒。
「呵,秦挽宜,你嫌我說話難聽,但這是不辯的事實,這世上多的是慷他人之慨的人,但凡落到自己身上,娶個像你這般的妻子,你再看看他們是否會如我這般膚淺。」
我不再理會他。
他從來都看不起我,自然也不會信這世上有看得起我的人。
「世子貶低完了嗎?若是說完了,可以走了。」
我下了逐客令。
可他那邊卻是久久未出聲。
我有些疑惑,再抬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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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我正欲開口。
他卻突然轉身離去。
「莫名其妙。」
直到他出兵剿匪前夕。
留下一封書信。
要我務必,在他走後再打開。
我一面覺得他情緒多變,又覺得他最近反常。
待他走後,我啟開書信。
是他的字跡。
【我知這世間女子皆愛美,我自小脾氣大,不愛吃虧,無意中傷,望海涵。】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討厭你,我知你嫁我,也是迫不得已,原該好生對待,待我歸來,願與你相敬如賓過這一生。】
【最後,秦挽宜,你不是醜,隻是有點不美罷了。】
我笑了笑,心中有些難言的苦澀。
合上書信,就著燭火把信燒了。
這大概是這些年裡,江束唯一一次的致歉。
不過是,碎渣子裡給糖吃罷了。
5
江束走後的那段時間。
我並未聽從他不許出府的要求。
而是在一家醫館坐診。
很小的時候,外祖父便發現我有學醫的潛質。
將畢生所學都傳授於我後。
他便和外祖母四處雲遊,久不歸家。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
我時常坐在院中。
感慨若不是和江束誤打誤撞成了親。
此時的我,大概早已出了京城往南下走了,運氣好點,或許還能遇到外祖父和外祖母。
越是在這淮安王府呆久了,我越是不想被困於這四角天地,看著自己在患得患失中迷失,越發的不像自己。
江束剿匪成功的消息。
我還是聽前來問診的貴夫人講的。
聖上大擺宴席,為慶祝年少的小將軍旗開得勝,淮安王的衣缽有了傳承。
小將軍樂得醉倒在殿前。
聖上破例允他,在宮內住了一宿。
另外,聖上還允了他另一件事。
那便是,將他心儀已久的秦挽蓉,許配給他。
聽到這話的我,嘴角難掩諷刺地笑。
明明出兵前,還寫信要和我相敬如賓的人。
回來了,第一件事,便是要娶平妻。
我診病時,向來戴著面紗,用母姓胡謅了個名字。
故無人知曉,這坐診的女大夫便是大家嘴裡時常嘲弄的秦家無鹽女。
「那秦家姐妹二人從此就要共侍一夫,傳出去倒是成了笑話。」
多嘴的小廝笑著打哈哈。
我隔著面紗微笑,「的確是笑話。」
等我回府的時候。
門前站著的江束,不知在原地等了我多久。
他見我回來,蹙起了眉。
「不是讓你別到處亂跑嗎?」
「雖說山匪......」
「夫君喜事纏身,還有空管我的事嗎?」
我譏諷了他。
他立刻擺正了身子。
架起了鬥雞姿態。
「你都知道了?知道了也好,省得我再說了,待蓉兒進門,還希望你們能握手言和,好好相處。」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半晌,沉了聲音回他。
「你知我向來不喜歡她,若是你執意要娶,煩請世子賜我一紙和離書。」
我淡然出聲,反倒讓他驚住了。
大概是,他從未想過我會提出和離。
他收斂了神色。
眼睛直視我,似乎想看清楚,我這說的是否是氣話。
可卻見我無動於衷。
「我已經說了要和你相敬如賓過這一生,你何苦要同我和離?再者,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娶蓉兒,你此時同我和離,她在這京城之中,如何能抬起臉面來,你又讓她如何自處?」
我緩了緩神,笑著看向他。
「你對她倒是痴情。」
明明前些天,還寧S不屈地想要休了我。
現在卻是為了秦挽蓉,想要憋屈地忍下我這個無鹽女。
也難怪他會轉了性,向我致歉。
大概是在出兵之前,就早早想好了討要的封賞。
江束為了秦挽蓉,步步為營,處心積慮。
「秦挽宜,我......」
不等他說完,我繞過他,進了門。
江束他既然不肯和離。
那隻能我自己來了。
6
秋菊近日出府頻繁,卻無人在意。
淮安王府上下,都在為江束的婚事做準備。
婆母倒是有心寬慰。
卻到底是江束的親生母親。
除了勸我想開點,也再無其他話可說。
江束倒是來得挺勤。
卻次次被我拒之門外。
久而久之,他便負氣不再過來了。
我逗弄著鳥兒,感慨他也不過如此。
直到江束婚禮前夕。
秋菊將準備好的東西交在我手上。
翌日,我借口上山祈福。
闔府上下無人敢在大婚前觸我霉頭。
江束上朝未歸,等他回來時。
我早已乘著馬車走遠了。
從前,我去哪兒都想告知他。
即便他毫不在意,卻也想著他能在心裡惦念我幾分。
現如今,卻是巴不得他再不要將我想起,壞了我的計劃。
我掀起車簾,回頭望了望淮安王府。
那些囚著我的歲月,像是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現。
沒由來地吐出一口氣。
當寺院偏殿燃起一把大火。
救火的聲音不絕於耳。
我握緊行囊,頭也不回地朝山下走遠。
自此,我便不再是江束的醜夫人。
也不再是京城秦家的無鹽女。
我隻是我自己。
山下早就停了一輛馬車候著,秋菊伸出腦袋,笑盈盈地衝我招手。
「恭喜小姐,從此以後,我們主僕二人仗劍闖江湖。」
我笑著戳了戳她的腦袋。
「哪來的劍啊。」
「夫人給的。」
她從一側掏出。
秋菊是會些功夫在身上的,母親特地將她安排在我身邊,也是怕我受了欺負。
想起母親,我斂了神色,有絲擔憂。
「阿娘怎麼說?」
「小姐,夫人讓你切勿掛念,她隻願你活得灑脫,她自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母親向來知曉我想要的是什麼。
可惜她自己,卻是畫地為牢,不願走出。
父親曾經許諾過她,今生隻她一人。
可現如今呢?
滿院的姨娘,也生不出個帶把兒的。
男人的話,到底是當不得真的。
就像那年,江家祠堂。
江束也曾對著列祖列宗說過的話。
不也是當作過眼雲煙了嗎。
老將軍隻有江束這麼一個兒子。
對他管教甚是嚴厲。
江束又頑劣,挨罰是家常便飯。
江家祠堂的草墊子,都不知被他跪爛了多少個。
那時,他被罰,我總會帶著吃食偷溜去找他。
「你快吃,吃完我要走了,晚了被阿爹發現是要挨罵的。」
「醜丫頭,你爹都會罵你什麼?」
我坐在地上,伸出手,回憶我爹罵我的話。
「臭丫頭,笨姑娘,呆子,蠢材......」
他嗤笑出聲。
「難怪你這般笨拙了,下次讓你阿爹換個罵法,再罵下去,你非得笨S不可。」
我噘了嘴,有些不滿。
沒說話,收起食盒就要走。
「欸,我還沒吃完呢。」
「江束,你若再說我醜、笨之類的,我下次就不來了。」
「好好好,你不醜你也不笨,我最喜歡秦挽宜了,等我長大就把你娶回家當媳婦。」
我羞紅了臉。
抬手掐了他腰上一把。
他疼得直亂叫喚。
「瞎胡說什麼!」
後來,我半夜跑去江家的事,被人給抖了出來。
我爹罰我在屋內三日不得出門,靜思己過。
我急得在房間裡團團轉,心裡慌得不行。
擔憂江束沒了我,非要餓S在江家祠堂。
三日過去了。
我飛奔去了江家。
江束沒有餓S在祠堂。
而是牽著秦挽蓉的手在花園裡放紙鳶。
「挽蓉,你廚藝真好,可比醜丫頭厲害多了,她做得極難吃,我還不敢說。」
那之後,我才知道。
向阿爹告密的人,就是秦挽蓉。
7
邊塞苦寒,又因著前夜下了一場大雪。
病倒的人更多了。
我熬了一鍋又一鍋的湯藥。
讓秋菊端送給鎮上的百姓。
秋菊累坐在椅子上,輕嘆出一口氣。
「小姐,揚州這個時候會冷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最後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
數月前,我和秋菊正打算南下去揚州。
卻聽聞邊境來犯,傷了許多百姓。
那邊地處偏僻,醫者少之又少。
我臨時改變主意。
帶著秋菊來了這裡。
秋菊緩過了勁,又端著藥走了出去。
這場風雪來得猛烈。
吹蕩著外間的門錚錚作響。
「咚咚咚!」
「有人嗎?」
聽見有人敲門,我忙擦幹淨手走出去。
我在家中開設醫館。
無論何時,隻要有急症皆可前來。
鎮上的人都知道。
門開後。
隻見一高大男子,身穿軍裝,捂著胸口的傷,側靠在門前。
我愣了一瞬,便趕忙伸手想要攙扶他。
他見我面容後,神情有一絲呆滯,腳步堪堪向後退了一步。
大概是被我這胎記嚇到了。
「你傷口血流不止,需要趕緊包扎。」
我又走上前扶住他。
這次他沒再抗拒。
任由我帶著他進了屋。
隻是這人的耳朵,卻突然泛了紅。
「這冰天雪地的,你一個人怎麼來了這裡,你的家人呢,都不擔心嗎?」
他言辭有些激烈。
說話的口吻,頗有些像我阿娘。
「我不是一個人。」
那端沒了聲音。
再抬頭看,他狹長的眼睛裡染上一絲落寞。
「我和我妹妹一起來的。」
他緊蹙起眉。
「這裡最近不太平,你不該來這兒。」
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冒失。
我聽鎮上的說,聖上派了辰王來此處鎮守。
江老將軍老了,江束又沒什麼作戰經驗。
這些年,一直都是辰王領兵在外。
他大概,也是辰王麾下的兵。
「醫者仁心,沒什麼該不該的。」
那日之後,他又來過幾次。
可我去採藥,並未見著他。
「小姐,我總覺得他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我搗著草藥,笑著看她。
「但凡長得有幾分姿色的,你都看著眼熟。」
她紅著一張臉,嗔怪我拿她開玩笑。
那男人再來的時候。
已是新年的第一天。
我和秋菊正忙著貼對聯。
我站在椅子上。
「秋菊,怎麼樣?」
「高了。」
一道男人的聲音忽的響起,嚇得我一激靈,失足就要摔下。
一雙大掌牢牢地託在我的腰上。
腰是女子最為私密的地方。
我羞紅著一張臉。
連忙從他身邊挪開。
「謝謝。」
他將帶來的新年禮放在屋內。
「你等下。」
我轉身從筐裡,拿出自制的安神草藥香囊回贈他。
互換新年禮,是這裡的習俗。
可眼下我這屋內沒什麼禮可回贈的。
他勾起一抹笑。
毫不避諱地將香囊掛在腰間。
我後知後覺,他好似有些誤會。
但是不待我解釋,便揮手走遠了。
「呀!我識得他是誰了。」
「他是辰王!」
我呆愣在原地。
後又轉身看向他的背影。
那裡早就沒了人影。
8
辰王裴玄,是先帝的第七子。
亦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弟弟。
他和江束,曾是玩伴。
我不曾記得自己和他打過照面。
可大家同在京城。
我又因面相醜陋而聞名京城。
他大概是認出我了吧。
我恍惚一陣後,後背立刻生出冷汗。
現如今京城所有人都以為秦挽宜已經S了。
他若真的識得我。
我豈不是很危險?
他率兵坐鎮邊境,帶來了一大批大夫救治傷者。
左右想來,我也沒什麼太大用處了。
不如趁早收拾包袱跑路吧。
到時候空口無憑,誰也不能證明秦挽宜還活著。
「秋菊,收拾包袱,我們走!」
我和秋菊連夜趕路,不敢停歇。
生怕我們的馬車,抵不過裴玄的戰馬。
直到馬累的走不動道。
我和她才找了客棧入住。
客棧寒潮,夜裡我緊裹著棉被。
若被抓了回去,從此就要和秦挽蓉共侍一夫。
我不願這般過活,若是如此,我就是拼S,也要和他和離。
直到深夜,我才淺淺入眠。
可還未睡熟。